17、四正集团

　　又一次寻找工作，有了一些经验，陈骏不再去人才市场，而是直接在网上直投。
　　好几家广告公司邀约面试后都意向甚浓，有的甚至当场拍板录用的，可一宿之后却无一例外地表示，鉴于对他以往工作的了解，觉得他并不适合公司。
　　陈骏知道这些公司一定是核实自己简历的时候询问了李总，他有一万种方法整自己，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最关键的是，自己还不能删除掉听涛公司的履历，那样自己又变成了毫无经验的小白。
　　于是，陈骏又把目光瞄向了生产企业的策划部或者广告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家企业录用了他。
　　这是一家主营医疗器械的企业，叫做四正集团。老板姓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不算干练，甚至有点病怏怏的样子。
　　但她对陈骏还是热情的，看过他的作品，再听了一些关于广告、推广的泛泛之谈，当即就拍板让陈骏担任集团企划部部长。由于不是一个圈子，她也自然不会去找李总核实什么，陈骏终于逃脱了他的“势力范围”。
　　“甲方，传说中的甲方，我陈骏来了！”做惯了乙方的陈骏不禁有些得意，心想说不定是因祸得福。
　　几天的适应，陈骏开始了解了这个公司，不由得对自己的未来暗暗担心。这个公司怎么说呢，用两个字形容就是----奇葩。
　　公司占据了一整层的写字楼，中央大厅办公的是市场部密密麻麻的电话销售，周围的独立办公室是各个部门，企划部也是其中之一。但陈骏惊奇地发现，作为一个医疗行业的企业，公司竟然没有产品研发部，甚至没有一个医学方面的员工。
　　整层写字楼有一个通道通向同层的仓库，在四正公司它却既是库房，又是生产车间。整个生产车间仅有七八个人，没有什么机械化的设备，地上散落着一些产品配件，看来全是人工装配。陈骏不禁大为疑惑，这个公司号称年销售额近亿，就靠这几个人手工出品？
　　每天早上，公司还有固定的晨会时间背诵公司的理念：
　　“人不正则不立，业不正则不兴，品不正则无信，心不正则无徒......”巴拉巴拉一大堆，各种理念、口号，听起来应该是一个非常讲究诚信、注重员工素质的公司。
　　加上老板或某部门领导的一周轮流的训话，百余名员工足足要立正站立半个多小时。仅仅几天后，陈骏就亲眼目睹一位生产部的女工由于没吃早饭血糖过低而在早会中晕倒。
　　陈骏心想，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靠谱公司的套路啊......
　　一段时间后，陈骏慢慢了解到这个公司的来历，当然有的是公司私下传闻有的是老板自己回顾，真实性不得而知。
　　多年以前，孙总还是一个机关公务员，后来罹患肌无力症。生活绝望的时候看到了《奥秘》之类的地摊书吧，了解到金字塔的神奇功效。比如什么人在金字塔内疾病痊愈啊，什么肉放金字塔内不腐啊。总之，科学家们都在研究所谓“金字塔能”。
　　孙总深受启发，“发明”了这款利用“金字塔能”的“神塔治疗仪”之后辞职创业。据说这“神塔”戴在头上，通电后治疗脑血管疾病有奇效。不管是你什么中风、脑萎缩、脑埂塞甚至老年痴呆，用了之后“不打针、不吃药，轻轻松松脑健康”。
　　在那个医疗行业管理混乱的年代居然混了一个准字号的医疗器械，有了官方的背书，又申请了很多专利（陈骏后来发现全部是外观专利，没有一项是科技专利），产品主要通过电话销售，赚了个盆满钵满。
　　陈骏算了一下，一台仪器售价8000，1亿的销售量果然不难，而产品仅仅是简单的装配，后来还增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中药包，确实不需要几个人。庞大的团队九成都是电话销售人员。
　　对于这样的公司，陈骏心存疑虑，考虑要不要待下去。但老板对陈骏极为看重，他一时竟开不了口。
　　进公司不久，孙总就让陈骏负责编撰一本《神塔之谜》的书并拍摄一部同名宣传片。这本书原来有样本，但太简陋，逻辑也不怎么通。陈骏的工作就是在这本书的基础上丰富且言之成理。
　　陈骏几乎毫无医学知识，但其实并不需要，会百度即可。百度跟金字塔相关的传闻，一抓一大把，里面还有一些谁也不知道真假的外国专家名字，跟真的似的。
　　这还不够，为了让产品显得更专业，“神塔”里还加了磁铁和中药，于是搜一搜磁疗和那些中药的疗效，又可以继续忽悠。
　　总之，老板充分利用了陈骏善于“忽悠”的特点，这本书要理论有“理论”、要证据有“证据”、要权威有“权威”。
　　书编成之后，老板“龙颜大悦”，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给陈骏加薪，还给了他很大的人事自主权，原来公司的小伙伴纷纷前来投靠。
　　陈骏也适时地提出本部门的员工勿需参加每天晨会的请求，孙总略微迟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的做派，让深受儒家思想毒害的陈骏又升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于是，陈骏更加积极，不断地从各种专业杂志、报纸上断章取义地寻找各种“证据”。
　　而这些书和后续的宣传单页、画册等，都会作为资料免费寄给四正的“会员”。陈骏浏览过这些会员资料，以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为主，女性多于男性。“会员”有的是通过老客户介绍，有的是通过不知道什么渠道买到的信息电话撒网，网来的。
　　电话销售的客服们一开始并不会推销产品，而只是询问地址，免费为老年人邮寄脑血管方面的健康资料。当然这些资料就是《神塔之谜》、宣传单页加上一本月月更新的会刊杂志。至于会刊杂志里面真有一些心脑健康的医疗常识，但更多的还是软文广告。
　　当“会员”拿到资料后，客服会再度跟进，以伟大的关爱去了解老年人们的病情，如果病情吻合，将进行再一次回访，那才是真正的推销。
　　总之呢，众多老年人在这一轮一轮的攻势下，“落网”的不少，公司的销售额也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