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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月十五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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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九万的猜测没有错,通明石的确出事了。
  陆九万跟着自家老大听完抠门皇帝扑头盖脸一通训,又因死太监和户部都背了嫌疑,寻石头的任务落在了白泽卫头上,她多少有点暴躁。还没出宫门陆千户就逮住赵长蒙问:“数月前,您要卑职亲自去边关接收通明石我就想问,陛下并非喜好珠宝之人,为何独独对此石如此看重?连名字都不能向外透露。”
  白泽卫指挥使赵长蒙,大燕京师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每日在脸上花的时间,差不多跟陆九万在刀上花的时间等同。这位乍一看,你说他四十多岁勉强,三旬出头亦可,明明跟陆九万他爹同辈,偏生站一起却像两代人。
  “传说罢了!”赵长蒙不太想提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传闻通明石‘通阴阳,明古今’,此等重宝,纵然无用,陛下也不会允准它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你明白陛下‘勿要大动干戈’之意了?”
  陆九万脚步微顿,原谅她没见识,她真以为陛下要面子,不强求那破石头了呢!
  通阴阳,明古今。换句话说,陛下这是把通明石当做叩问上天的工具了。不问苍生问鬼神,乃是为君者大忌,难道这位仁君开始往昏君路上转了?
  赵长蒙不想说话,想静静。
  偏陆九万懒得看他脸色,孜孜不倦地问:“陛下这是宁可信其有,还是真信了?”
  “不晓得。”
  “如果通明石落入心怀不轨的人之手,比如晋王……”
  “那大家伙儿一起玩完。你数数你抓过他多少细作,晋王要上位,第一波弄死的肯定是咱俩。”
  陆九万倒吸一口凉气,真切意识到事情有点大发。通明石在手,对家连细作都省了,想了解什么,直接拜石头即可——如果通明石真管用。陆千户素来是撞了南墙都图谋拆墙的,她竭力挣扎:“一块石头罢了,哪那么神?万一……”
  “没有万一。”赵长蒙转过头来,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只要有人信,传说就是真的。你以为‘大楚兴,陈胜王’就没人怀疑了?”他眸中透出凝重,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更邪门的是,波斯使臣言称发现此石时,上头有一串文字,译过来大意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譬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中心口,陆九万睁大了眼睛。这八个字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传国玉玺上,而玉玺早已亡轶,这也是草原部落见天儿叨啵大燕非中原正统的原因之一。
  懂了,争的不是石头本身,而是所谓的天命。
  波斯这祥瑞送的,准准挠到燕帝痒处。至于通明石能否“通阴阳,明古今”,反倒不重要了。
  至此,前边违和的地方顺了。嘉善帝重视通明石却不欲张扬,无非是“宁可信其有”,却不愿意“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陆九万登时来劲了:“偷窃通明石的人怎么处理?要灭口么?”
  “别问我。”
  方才的冷肃仿佛是风过水面,眨眼即逝,陆九万盯着自家老大写满‘四大皆空’的脸,
  双拳攥得咯吱响,大逆不道的念头第无数次冒了出来:要不还是干掉老赵自个儿当家做主吧!
  赵长蒙愁绪满腹,眺望着天边夕阳,忽而诗性大发,捋着美髯摆足了架势,抑扬顿挫地唏嘘:“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陆九万一肚子火,闻言毫不客气地打击他:“胸中墨水不够,就别硬吹是风流美髯公了吧?在皇城门口吟亡国之君的词,您想死,我等还没活够呢!”
  白泽卫私下谣传,六年前上一任指挥使锒铛入狱,两位指挥同知争位,一起去御前溜了圈,在双方资历差不多的情况下,赵长蒙凭脸上位,从此给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长得好看干啥都能成功。
  陆九万痛心疾首反思,入职需谨慎,不然摊上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自恋狂,简直时时刻刻气炸你。
  不足两个时辰,白小公爷再次迎来了陆九万,并且这次审问由副千户唐惜福亲自记录。
  白小公爷无辜柔弱得像极了风中小白花,他红着眼圈望向陆九万:“陆姐姐,不是说没事了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秃子吹了声悠长口哨,凭实力为自己挣来一记猛踹。
  陆九万抓抓脑袋,竭力凹出和蔼可亲的微笑:“通明石真丢了,本官需要找你了解下情况。”
  “哐当!”
  “噗通!”
  白玉京椅子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神情泄出一丝来不及遮掩的惊诧和恐慌。他恍恍惚惚转身扒着椅子起身,再朝向陆九万时,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情态,嗓音微微发颤:“我我我,我就……当不得真的!”
  陆九万审讯经验丰富,没有错过他那一丝异常。怎么说呢,那一瞬间小白花竟透着点戾气。
  哦豁,这厮可能是装的!
  常年跟罪犯斗智斗勇的陆千户登时来了兴趣,收起了哄孩子的暴躁心态,越发和善地循循善诱:“本千户相信没有用,现今案子已然通天,你得拿出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
  白玉京伸手摸索着椅子面坐下,左手大拇指使劲按着右手虎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此刻低着头,将所有情绪都藏进阴影里,弱声弱气地喃喃:“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是梦见白家因为通明石被抄家流放,我儿子还,还被判了斩首。”
  “好,我就当你是做梦。”陆千户耐心引导,“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嘛,大抵是由人心中的期待、恐惧、愤恨等幻化,那么小公爷的梦之根源是什么?你从哪里听过见过‘通明石’仨字吗?”
  白玉京双手绞在一起,几乎绞秃噜了皮,这次他思考了很久,才字斟句酌地开口:“我去的地方很杂,接触的人也很多。他们有男有女,太半是狐朋狗友,说话办事一个比一个没溜儿。我,我很确定在我清醒的时候,没人叨叨‘通明石’;但我不确定在我不清醒的时候,有没有人去提这茬。”
  陆九万好整以暇把玩毛笔的手停住了,她整理了下对方的说辞,试探着问:“你是怀疑,有人在你不知情的状态下,故意暗示你……”
  “未必是暗示。”白玉京打断她,“或许是不经意间露了马脚,或许是存心害我,都有可能。”
  陆九万丢开毛笔,双臂抱肩靠在椅背上,定定打量着他,倏地对上了他的想法:“你想让白泽卫帮你找出这个人?”
  白玉京点点头,眼中忐忑虚得风一吹就散:“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提心吊胆过日子,太累了。”
  陆九万曾剿灭过一个邪教窝点。这帮人极擅长操控人心,或把人灌醉了,在信徒耳边反复念叨某些词句;或将关健词句镶嵌进经文里,让信徒反复抄写。总之,信徒在缺乏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入了套,无知无觉沿着恶人夯出的道路往前走。
  陆千户眼珠微错,从她指出梦之来源,到白玉京拐向这个方向,顺得不可思议,竟然没遭到纨绔公子半点抵抗。他甚至迫不及待跟上了自己的思路。
  这其实是不太正常的——除非白小公爷完全没主见。
  柔弱、爱哭、娇气,这些特质搁在白玉京身上,乍一看合适,可是跟他方才条理分明推测案件走向的模样多少有些割裂。
  陆九万深深望了白小公爷一眼,屈起手指敲打着护国公府的案卷,良久,嗤笑一声。
  白泽卫八成让人给耍了。小白花个屁!
  陆千户推开去伪存真不合格的案卷:“你捋捋自己最近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白玉京低头思索一番,口齿清晰地交代:“我七月十四上午居家收拾东西,午后去了外城红莲寺,晚间在附近福庆楼给姑娘画画。然后,今早的事情陆千户都看到了。
  “七月十三,是麻谷节,家里准备了好些新麻新谷飨祀祖先。哦,我还找人把国子监邓博士给揍了一顿……民不举官不究,您不会管这些细枝末节吧?
  “七月十一,我与汝阳侯次子孙逸昭搭伴出城打猎,半道路过古玩街,我俩打赌来着……我输了。孙二虎,呸,孙逸昭过意不去,就带我去他家庄子玩了两天,权当赔罪。
  “七月初十,闻禧楼的吟香姑娘作了新曲,邀我过去品评,好多勋贵子弟都在,大家喝了半宿的酒……我没醉啊,一直保持清醒来着!
  “七月初九,我跟平凉侯、武康伯、崇兴伯家的子弟去郊外赛马,中途因为赌资跟人起了冲突,被敲中脑袋,昏迷了一阵。照顾我的是武康伯家的庶子杨骏,以及几名小侍女。”
  唐秃子稍顿,俄而继续奋笔疾书,只是趁着白玉京停下喝茶润喉的功夫,抬头与上司面面相觑。原谅糙汉子没见识,这小白脸怎么那么能折腾!
  陆九万轻咳了声,假假笑道:“记得那么清楚啊?”
  “那是,自从噩梦缠身,我已经把身边的人和事寻思好几遭了。”白玉京灌了一气温凉不热的茶,略略喘息,咂摸着劣质茶叶不太满意,抬头想要求白泽卫给来点上档次的,猛不丁瞧见了陆杀神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登时浑身僵住,眼神火速往痴呆怯弱方向狂奔,恨不得立即把身上那点儿锋锐和嘚瑟一股脑收进皮囊深处,藏得严严实实。
  令人窒息的凝滞气氛持续了很久,久到小白脸额上冒出了晶亮汗珠,方听陆千户大发慈悲地吩咐:“继续。”
  白玉京提着心走过细细铁索,声音平平地交代混账玩意日常,一直叙述到七月初落水受凉,喝药昏睡才停。
  唐秃子托腮数着公子哥儿半月来见过的人,走过的路,惆怅得跟深秋小白杨似的,他苦着脸埋怨:“我说小公爷,您可真是,闲不住哇!”
  白玉京努力露出羞涩愧疚的神情,终究还是没克制住,唇边扬起一丝堪称斯文败类的笑:“我们是纨绔子弟嘛!”
  唐秃子差点捏断笔杆,心说你是真不知道面前这位女杀神号称燕京纨绔的噩梦。
  陆九万敲着桌边,垂目琢磨白玉京半月以来的经历,半晌淡淡道:“也就是说,你觉得会出状况的就是七月初九赛马和七月初一落水?”
  白玉京点头。
  “两次事故,有都出现的人么?”
  “有。”白玉京显然有了怀疑对象,“杨骏。而且我落水的时候,是他抢先跳下去施救,医者也是他家下人请来的。”
  陆九万翻页的手指一顿,神色有点古怪。
  唐惜福直接扶额,露出了无限同情的眼神。
  怎么说呢,陆千户迈过双十年华的门槛后便马不停蹄相亲,其在适龄男子中的煞名,足可比肩白泽卫在士大夫群体的凶名。粗略数数,不算萍水相逢的相亲对象,光是正经吃过饭约过会送过贵重礼物的男子,差不多得有七八个了。月老约莫是个剪红线终极爱好者,“俊杰”个个鼻青脸肿退出,最惨的三个还成了死人或死囚。
  除却这三个最惨烈的,当属杨骏杨公子最出名。
  他没干啥违纪乱法的事儿,无非是犯了某些自信男人的通病——希望未来妻子在贴补自己读书的同时无限包容娇弱表妹。
  陆九万亦没干啥,只是抢在杨骏参加会试前以嫌犯拒捕的名义,打断了他的右手腕。
  审讯室里,陆千户望着眼神乱飘的小白花笑了。杨骏从前颇注意读书人的风骨,清高得不得了,偏当时自己就吃那套,一心想着霸王硬上弓,对他欲拒还迎的把戏十分受用。想不到如今杨公子竟也“纡尊降贵”迎合纨绔子弟了,看来武康伯大抵是放弃他了。
  陆九万确认白玉京暂时无东西可吐后,让人将他带下去按证人身份安置,谁成想小公爷另有想法:“陆姐姐……”
  “叫陆千户。”
  “好,陆千户。”白玉京从善如流,“您既然不打算暴露通明石,想好怎么对外解释了么?我是说,我好歹也是个公府继承人,不明不白给扣下了,定然引人注意。”
  陆九万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白小公爷笑了笑,以无辜语气安排着自己:“您不妨以聚众赌博,打架斗殴的名义暂时将我关起来,那天跟着我们一起下注的人可不少,正好一起调查了。”
  “你们勋贵子弟赌钱才是正常的吧?”陆九万意味深长地提醒他,“燕京府尹可从来不敢管。”
  “若是有人中了慢性毒呢?”
  陆九万眯了眯眼:“你想假装中毒?”
  “怎么能是假装呢?”白玉京笑容腼腆,“杨骏两次都给我请了医者,偏我还都神志不清,难说有没有下药。”
  自以为聪明的人,总是不太信官府直接给出的消息,习惯迂回着打听下。白泽卫对外声称是打击赌博,这是第一层伪装;幕后之人如果打探的话,便会得到第二层伪装——白玉京中毒了。他们对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深信不疑,草未动,蛇先惊。游蛇窜行自救,即是白泽卫窥出端倪的契机。
  陆九万走出审讯室后,交代唐惜福:“问问是谁调查的白家,让他给我卷铺盖滚蛋。半点对不上!对了,明早开了皇城门,你带人去内库看看,该收的收,该审的审,不用顾忌死太监。”
  唐秃子满口应下,时不时回头看独自坐在烛光边缘的小白脸,忍不住感慨:“可惜了,只会些花拳绣腿,不然白家军不至于后继无人。”
  “后继有人可未必是好事。”陆九万冷笑了下,轻声自言自语,“一个对自己都能狠得下手的人,心思够深的。”
  子夜的风呼啸卷过庭院,带来初秋微凉的气息,孜孜不倦冲刷着晒了一天的石板,白日的燥热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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