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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岁月无底色 / 第七章 第一顿饭

第七章 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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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上学的日子。
  我在上的幼儿园是村小学的一部分,分为大班、小班。我所在的小班在一楼的角落里。星期一是升国旗的日子。
  清晨是在阳光的刺眼中醒来的。我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梳洗自己,只胡乱摸了摸头发便背起书包朝学校走去。学校就在离家两百米的直线上,路很好走,可是我没有饭吃,全身无力地向学校挪去。
  在这条上学之路的中途,住着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她叫王梅。他们家是村里有名的万元户,每次见她都到处黑漆漆的,因为她的家里也是黑漆漆的,大大的院子里堆满了煤渣,每天运煤的手推车来来往往。
  “文陆陆!”
  我听见熟悉又轻快的声音在叫我。
  果然,是刚刚推开大门的王梅,她穿着白色的新裙子从小山似的煤渣堆里向我走来。不用看我便知道,那条白色的裙子指定有好几处被抹上了煤灰。
  “王梅。”我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声音没有她的响亮。
  王梅也并没有察觉。她兴高采烈地从书包里摸出一袋方便面,豪爽地撕开了包装袋,接着毫不犹豫地撇下一半递给我。
  虽然还没有打开调料包,但是方便面的香味已然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的眼睛如果会说话,那一定有一万句我想吃已经喷涌而出。
  我心里虽然渴望着,手却像冻僵了一样没抬起来。我内心的自尊知识一闪而过,并没有占据上风,迟疑了片刻以后,还是赶紧接了过来。
  王梅说:“我还是觉得不煮的方便面更好吃,你觉得呢?”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还没有吃过煮过以后的方便面,甚至不煮的方便面我也只是在开学第一天认识王梅的时候吃上了第一口。我没有回答她的同时,看到她递给我半块方便面的时候有两个碎渣掉在了地上。小小的碎渣迅速被埋进了厚厚的混着煤渣的灰黑色的尘土里。
  我蹲下去,刨开灰尘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吹了吹灰,用舌尖舔进了嘴里。嚼了嚼,有淡淡的香辣味道。我感动地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王梅又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直到她晃了晃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半块方便面攥紧,生怕它们被抢走似的。
  我说,谢谢你,王梅。
  王梅说谢我干什么,我下次还给你吃,我还有好多吃的。
  我的感激无以言表,吃方便面的时候我甚至快要哭出来了。我的生活里就这样记住了小手掌里的半块方便面,如果人的一生中注定要遇到许多濒死的瞬间,那这半块方便面便是拯救了我的其中一次。
  学校是我除了家里的房子以外的第二个落脚之处,而老师则是除了父母以外另一个哺育我的人。
  我们的村小是水泥墙的四层小楼,操场是土坝,围墙是白色涂料,上面落着红色的大字,写着“溪乡村小学”。操场是圆形的,围墙里挨着栽了一路苹果树,绿油油的,有着诱人的清香。教学楼旁边有一栋矮房子,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唯一的小卖部。这栋小房子的外墙上画着两个系红领巾的优秀学生,一行“计划生育是国家大计”新鲜夺目。
  学校里有很多学生,年级越高,楼层也越高。低年级的学生大都有几个高年级的哥哥姐姐,而这也成为了大家攀比的一项内容。
  我的老师是一个矮胖的女人,她的腿比我的腰还粗,说起话来五十米外都震耳欲聋。她的丈夫是高年级的数学老师,也是学校的副校长,所以她在幼儿园的几个老师里颇有威望。她总是告诫我们要认真听话,否则将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去楼上读书。同学们几乎都是在她的恐吓之中变得不敢言语,而不是像她对外界宣称的教育有方。
  她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是上课的时候又灵活自如、温柔可亲。她认真地教学着为数不多的内容,读写生子、加减算术,简单的教学内容却开启了我们的教育之路。
  学习是我进入思想世界的一扇大门。饥寒贫苦的现实烦恼,都可以在我写写算算的时光里被暂时忘却。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仿佛进入了一个圣地,这里没有喧嚣吵闹,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安静的文字,只有外面的我没有见过的美好的世界。
  中午时候学校并没有午餐,大家都要回家吃饭。我虽然知道回家也没有饭吃,但还是得装模做样地同大家一起走回家的路。
  中午散学时学校要组织统一集会,在听了副校长对一上午的教学活动进行总结以后,才大声宣布打开校门。仿佛我们是即将从监狱里解放出去。
  这天的集会副校长的发表欲异常高,他站在早上才升起的国旗下侃侃而谈。谈起了镇上新开设的微机课,谈起了村小也将参与微机课试点学习,谈起了早上一个上课请假上厕所被罚站的男生,谈起了他的建设初中教学部的畅想。
  我站在队伍中间,空气的不流通加上连日的饥饿导致我晕晃了几下,踉跄着撞到了旁边的同学。
  副校长那像鹰一般敏锐的眼睛,迅速地捕捉到了我这只害群之马。他立马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学生说到:“你,站不好是不是?站不好就上来站!”
  周围的目光围成圈,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我,仿佛我是一匹要逃走的害群之马,他们要水泄不通地将我围住。
  我被旁边的同学拉到了台上。副校长的话变得更多了,我的存在无疑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他又有了新的素材教育大家。
  就这样,我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的语序越来越乱,人群越来越拥挤......
  我晕倒了。
  从讲台上瘫倒在地上,又因为重心不稳滑到了讲台下面去。
  醒来的时候我在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一位和蔼慈祥的大伯,瘦瘦高高的,穿着白衬衣,细长的手指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粉笔灰。
  他给我倒了杯水,看我醒过来便立即端给我喝。他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
  他问我是不是姓文那家的。我又点点头。
  他说,你屋里头大伯是我大专的同学呢,你可知道?我又摇摇头。
  大概是我的滑稽模样惹人发笑,校长笑了起来。他问我是不是没有吃早饭。我没有办法回答。我想说我没有吃今天的早饭,还有昨天的早饭和前天的早饭,我想诉说我一个人的无助和可怜,可是我的嗓子像被棉花塞住,眼睛像被泥巴糊住,既说不出也哭不出,只是像个木头人盯着他。
  他见我像是害怕的怯生生样子,便在桌子上抓起一把花生,又卷起我的衣服把花生兜住,叫我快回家去吃午饭。
  我向校长鞠了一躬便往外走去,我的手紧紧攥着卷起的衣服边,生怕一个闪失把花生散落出去。直到完全走出了校门,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心,用另一只手的两个手指夹出一颗花生来,用嘴巴咬开花生壳,把花生米剔出来。鲜甜、浓郁的生花生瞬间让我的嘴里包满了口水,混杂着花生的甜味,仿佛喝了一大口花生牛奶。
  就这样一颗接着一颗,走到家时已经所剩不多。我反复数着最后的三颗花生,生怕它钻了地似的,又舍不得吃,又舍不得挪开眼睛。
  就这样握着它们直到手心都出汗、花生都变得湿润,才又剥开一颗来。
  我安心地躺在了我的床上,这是一个难得的吃饱的午觉,我满足地睡去。就这样一直睡到傍晚,连下午的学也没得上。我知道于事无补,便起来觅食晚餐。
  婆婆已经走了几日,而我并不知道她何时回家。我坐在堂屋门口的泥地上,随手捡了一个碎石子把泥土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喜的伤痕。心里想着母亲在家时做的饭菜,哪怕是咸菜稀饭也好了!我的思绪便由着吃食爬向了对母亲的思念,继而突然想着为什么母亲不带上我一起走呢,不管去哪里、不管过怎样贫穷的日子,也总是好过我现在的孤苦伶仃吧!越是思考着母亲,越发觉得自己的被抛弃,眼泪便不听使唤地大颗大颗地落出来,填进了刚刚划出的道道里,填进了泥土里,留下浸湿了的土壤无声地安慰着我的无助。
  我望望天也望望空荡荡的家,望着二娘三娘家里的烟囱里冒出来的白烟,也听着他们打闹的嬉笑。我的眼泪如泉涌一般源源不断地喷了出来,许多天的委屈、不安都一并喷了出来。
  被遗留的小孩在她还是小孩的时候是无法理解大人的无奈的,她只能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打上一个不解的问好,再凭着日子前行里的经历独自解答,她的答案也得不到尽快的订正,即便是钻了牛角尖了,又或是走了偏路了,也没有人可以拉一把。只能任由着命运的船驶向未来,在一些来不及的日子里,再猛然间醒悟,这大概便是留守的孩子早被写好的剧本。
  终于是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哭干了眼泪也没有什么作用的时候,我知道我再如何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我必须要振作起来,自力更生开展自救,既然这样的日子注定没有个头,那我要为今后作打算。
  我从灶屋后面的狭窄过道钻过去,正是二娘家的灶屋。我偷偷从窗户下边探出脑袋去,想等着二姐洗碗的时候叫她。
  左等右等,只等到二娘进来,她端着剩菜进来时很快就发现了我。二娘问:“是谁?谁在哪里?陆陆?你在这做什么?你还没有吃饭吗?”我见无处可逃,便决定迈出沟通的一步:“是的,二娘。我想来问问怎么煮饭,婆婆给我留了一碗米。”
  “这可不简单!你掺上一碗水、一碗米,把火烧着了可不就行了。”二娘轻松地描述着,还遗憾地加上后面这句:“你没有饭吃怎么不来我们这吃,哎呀!你看我今晚上也没有煮上你的!多不巧!这还有半截子黄瓜给你吃吧!”说着二娘把半截子黄瓜朝我扔过来,黄瓜砸在了窗子框上,随后又摔落在地上,二娘走过来捡起黄瓜,一边说着“哎呀妈呀!”一边又再次扔给了我。
  我谢过了二娘,便捡起了黄瓜回去煮饭。
  我仔细记着二娘说的,先把婆婆留的一碗米倒进了锅里,又用这碗在水缸里舀出一碗水来。擦燃了火柴、用干玉米杆上的叶子作印子,烧起了自己做的第一顿饭。
  一边烧火一边吃了那半截子摔得有些耙耙的黄瓜。
  眼看着水烧开了,锅里翻滚起来了!我想着我的饭眼看着是要煮熟了!心里的高兴胜过任何时刻!
  就这样多次的打开锅、多次的试吃,米一直是硬的、生的!直到水烧干了、饭都干成一坨、锅底里都烧糊了,我才意识到这顿饭是不行了。我把火灭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愣愣地看着锅里一团糟,心情从高处跌落下来。
  我把锅巴单独盛了出来,又往锅里加了些水,试图把米泡软,而自己则把这半生不熟的锅巴勉强吃了下去,也算是一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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