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进城上学啦

　　工地上的活儿是张哥介绍的，他果然没食言，老早就帮她打听了，汤言刚刚高考完，第二天张哥就让她去上班。
　　不过工地离县城有些远，距离她住的村子就更远了，汤言做了个决定，就在县城下面的桥洞里睡了，索性置办些馒头，平时在附近加油站还能喝到免费的开水。
　　住在另一个桥洞里的，还有一位外来务工的叔叔，人称马叔。
　　两人收工回去，一人一个桥洞，相隔一条河，有时候白天上工还能碰上，逐渐在工地混熟了。
　　“小伙子，多大了？”当日两人都负责码砖，这个活儿稍微轻松点儿，都是小工干的活，一天有三百块钱，还是日结。
　　这个工地干活的也有女人，都是和老公一起外出务工的，像她这样的学生党难得一见，索性就没说透自己的性别，任由马叔误会下去。
　　“十八了。”汤言回了一口白牙。
　　马叔当即有了兴致，“十八了啊，十八好啊，我姑娘也十八了，今年刚高考，考了个二本，我和她妈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出来挣点儿学费，大城市花销大，不能委屈了我姑娘。”
　　汤言笑着点了点头，“你姑娘真幸福，你和阿姨都很疼她啊。”
　　马叔当即脸色有些晦暗，“幸福什么啊，我和你姨身体都不大好，干不了重活，也就打打零工，我们老来得女，也给不了她一个好生活。”
　　汤言有些感触，想要安慰安慰马叔，“怎么没给她一个好生活，你看我，我也十八了，今年刚考上大学，爸妈在我两岁的时候矿难死了，十二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奶奶也死了，现在上大学要交学费，迫不得已才来这里搬砖得，你姑娘跟我比起来，那就是蜜罐子里的小公主，已经很幸福了，都是你们给的。”
　　马叔之前不了解，听汤言一说，立马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小伙子身世这么可怜啊，那确实太不容易了。”这才又认真打量了一下汤言，惋惜说道，“看你晒得黑的，人也瘦的。”
　　汤言本想安慰马叔，没承想还成了同情的对象，她随即站起身来，转了一圈，指着自己笑着说，“我觉得挺好的，你看看我，这大长腿，还有这一身腱子肉，再看看我这小蛮腰，别人都羡慕不来呢。”
　　马叔当即给逗笑了，手指点了点汤言，“你啊，还挺乐观。乐观好啊。想不想家里人啊？”
　　汤言又蹲下继续干活，思索了一会儿，“不想。爸妈生下我就出去打工了，听说是发生了矿道塌陷，进去抬里面的死人，抬一个一千块，他们俩都进去了，结果矿道又一次塌陷，都死里面了，那时候我才两岁，估计都不认人。”
　　“后来奶奶死了，我真的很难过，可也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也没什么遗憾的，反正有人爱过我，就是都不在了。那我就好好生活呗，以前还说要给奶奶买大别墅来着，她住不到了。”汤言脸上笑着，最后一抹神伤，立马也不见了。
　　“你说的对，好好生活，别的就不想了，是马叔小看人了。”马叔说着也笑笑，两人又麻利地干活了。
　　这样如此，一个月过去了，汤言手上的积蓄已经有了一万一千块。
　　她平日里都在同学的手机上蹭蹭视频，了解当下娱乐活动，跟同龄人有相似的爱好，不过没有时间看。现在要上大学了，老年机连微信都没有，确实得换个智能手机，一日下雨停工，她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去了县城手机店。
　　“最便宜的手机是哪款？”汤言直奔主题。
　　刚刚迎上来的销售员本来还想推荐一番，只能作罢，指了指最偏远处的一款，“那个。”
　　汤言两眼放光，紧步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外观，真心话，哪哪都满意。
　　“这个多少钱？”
　　销售员瞟了一眼底座边上的价格，挤出了点儿笑容，“799。”
　　汤言点点头，心下满意，“就它了。”
　　销售员有些诧异，她以为汤言还会再挑一下，毕竟是很旧的款了，四年前的样式，还是被人挑剩下的浅灰色，她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喜欢这个颜色。
　　“要挑颜色吗？黑色和白色加100，红色加200。”销售员又补充了一句。
　　汤言摇摇头，“不挑，就这个了。”
　　销售员带她付了钱，提出他们可以安装电话卡，汤言将她的老年机拿出来，最少也用了八年了，手机上的漆都掉了，露出灰白色的塑料外壳。
　　怪不得连最便宜的手机都看的满意，这个年代居然还在用老年机。
　　销售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汤言没说什么，虽说十八岁是个意气风发的年纪，她东奔西跑，到处求人干活，也不在意别人看轻她，于她而言，真的无所谓。
　　手机卡安装成功后，汤言捏声问销售员，“我能连一下这里的WIFI吗，下载些东西，我卡上没流量。”
　　销售员明显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连上WIFI，心里思忖着汤言到底是多穷的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最爱美的时候。
　　又黑又瘦，头小脖子细，圆脸薄唇，一双眼睛在幽黑的脸上格外灵动，看着是个女孩儿相，不过黑成这样，估计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售货员已经在心里下了判断。
　　“好了，常用的软件我给你下载了，有其他要下载的你再看看。”手机递到汤言手里时，销售员已经麻利的下载了六款软件。
　　汤言接过手机看了看，要用的基本都有，再下了个12306，过几天买票用，便感谢地点头走了。
　　工地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个月，汤言考上了一所一本院校，位于青武市的青武大学。
　　这是一所有名的工科类院校，她是调剂专业工商管理，工科院校的文科专业，含金量自然不比其他工科专业，她的专业又细分后加了个名头，工商管理大类下的工科方向的机电定点向市场营销。
　　简单来说，就是培养有一定工科技术的销售员。
　　汤言一直在工地上班，直到辞工了，才去林天洋的办公室拿录取通知书。
　　林天洋对汤言的成绩以及考取的院校十分满意，或者说，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看到汤言的那一刻，眉开眼笑，不复往日紧绷的脸色。
　　“老班，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汤言看到林天洋的时候，以为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林天洋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喜事儿，你的事儿，青武大学，不错啊，还逮到了个尖子班。”
　　汤言也很高兴，听着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后来去了才知道，这个重点班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本质还是矮子。
　　其实不是什么值的骄傲的事儿。
　　“我就说我心里有数吧，这不考了个青武大学，你非要跟在后面瞎操心，三十几岁的人了，少生气多干活，不然老的快。”汤言本来就没大没小的，现在即将和林天洋告别，还有些不舍，话说的不分长幼，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林天洋何尝不是，自从汤言上了高一，就是他带班，一路跟到高三，三年的班主任，看着汤言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担负起不该这个年龄担负的担子，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毅力和韧性，他是心疼的，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他也知道以后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行了，你这张黑脸再顶个假小子头，我容易出戏，别整那哼哼唧唧那一出昂~”林天洋故作镇定地伸手制止了她。
　　汤言这才没皮没脸的笑起来，“什么都骗不过老班，我还想骗你同情，管了我今天的晚饭呢。”
　　林天洋随即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一顿晚饭而已，不用给自己加这么多戏，你先在外面转转，我还有一节课，下课给你打电话，老班管你吃烤羊肉腿。”
　　汤言一下子就雀跃起来，双目放光的看着林天洋，故意眨巴着眼睛，双手做了个托举的姿势，“老班的周围顿时有金星闪烁，又一道光洒下来，原来老班就是活菩萨现世啊！”
　　“你又贫，我回去上课了，别在外面乱跑。”林天洋叮嘱汤言后，笑着回办公室拿书去了教室。
　　汤言就在校园里转了几圈，最后坐在大家平日经常经过的水桥边上。
　　高中校园多美啊，绿化做的好，塑胶跑道又宽敞，中间的足球场经常有人踢球，还有这条宽敞的池塘，延伸了老远，看不到边际。
　　确实美极了。
　　在这样的地方看会儿书，听听歌，和人聊天，都是美妙的感受。
　　汤言却未曾像今日这样平静悠闲地呆过。
　　她每一日都在赶时间。出工干活、睡觉、学习，没时间享受美好的高中校园，以至于今日坐在小桥上，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学校，似乎不曾相识过。
　　有一天，她也会怀念这里的吧，还有这里的人。
　　隔天，汤言就踏上了去青武的火车。
　　从崇百县到青武市，要坐28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如果改成高铁，只需要六个小时。可是差价就有七百多，她实在舍不得。
　　想着自己从没出过家门，心里忐忑，这一路上都是陌生的风景，坐在火车上看看风景也不错。
　　如此安慰自己，见一见火车上的人，听一听别人的人生，聊聊自己的生活，如此一路上，倒少了几分未知的胆怯。
　　终于，她落地在青武市的东站。
　　“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
　　汤言没见过世面的发出一声真心的感慨。
　　好亮啊，灯火通明的，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汤言如此痴迷的看了半天，正准备去青武大学，才发现面前有三个出口，她到底应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