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廿年师恩

　　那些比九小寒小一辈儿、两辈儿的徒子徒孙们，多半还都是些年纪还不过十岁的小男娃娃们。
　　他们大多喜欢直呼九小寒为“师姑姑”或者“师奶奶”。
　　这些半大不大的男孩子们，终日显得都很无忧无虑的。
　　他们每天的日常任务，也就只是背诵经文、静心打坐、劈柴拎水、打扫庭院、刷碗洗衣、扎个马步练练拳之类的。
　　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师父无为子即将羽化飞仙了，怎么也应该当面嘱托、交代给九小寒一些什么话，才对。
　　然而，即便是，就连师父自己都认为，他可能只剩下三个月左右的阳寿了；但是，九小寒却偏偏不愿意相信，那个“邪”。
　　九小寒相信，师父绝对不会什么都不亲口对她说，就那样在自己闭关百日之内、随随便便撒手人寰的。
　　她还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以报答师恩呢，师父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九小寒明白，自己始终不能，像其他那些“金牌猎卫”身份的师兄弟们一样，时常奉命出山、执行“秘密任务”。
　　因此，九小寒一直认为，这一次，自己终于可以为师父做点什么了，总算是有机会了，可以让她好好地偿还这过去二十年以来师父无为子对她的养育之恩了。
　　可是，没想到，偏偏又是因为受限于，自从她入清心观以来，师父在众人面前所立的“小十三不得破界出观”的那条死规矩。
　　她自己不能任意打破结界，其他人更加不能帮她打破结界、放她出去。
　　难道，在师父沉睡地下冰窟、闭关静养的这一百天里，她就只能如此乖乖地听话、无所事事地苦守在观中，什么都不为师父做吗？
　　九小寒自然是不希望，在清心观几乎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自己反而成为了，让师父最放心不下的顾虑，和给师兄弟们“拖后腿”的负担和累赘了。
　　她，也是清心派的弟子之一！！！
　　尽管，她永远成为不了御赐金令的“猎妖卫”成员！！！
　　但是，九小寒不愿意看到，在所有人为清心观的未来内外奔波、奋力战斗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还“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小结界中。
　　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存在，被那一众师兄弟们就这么着直接给她“忽略不计”掉了。
　　而且，甚至，就连原本属于她自己的未来，还得需要比自己小两岁的十七师弟悟彦秉承师父入关前的“遗愿”。
　　虽然，九小寒对悟彦的承诺和责任感十分感动，可是，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自尊、她对师父恩情的孝心与报答、她身为清心派一份子的职责，也都是需要被考虑到和照顾到的啊。
　　她只是白天看不到东西，却正是由于师父的担心，而使得原本也应该出外执行秘密任务的悟彦，以后还得额外徒增对她的特殊照料。
　　纵使，九小寒和十七师弟悟彦的关系是最为亲近、要好的，但是，她总觉得，那些属于她自己的往后余生，最应该以哪种方式来如何过活，还是她自己说了算、自己来承受，才是最上好的吧。
　　她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任何人、任何事的阻碍和拖累，于是，她毅然决定，自己应该主动来承担自己的未来，不能再指望和完全依赖其他人所给予的无私帮助了。
　　她决定，自己要活出一种更为独立、更具有使命感的样子来！！！
　　哪怕是，未来的这种生活，对她而言是异常艰辛的；但是，那样的生活，却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她自己最想要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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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小寒含着眼泪，紧咬嘴唇，默默地低着头，悄悄地一路直奔到了藏书阁地下的密室门口。
　　既然，名为“密室”，那么，平日里，这个地方，定是不允许任何弟子进入的。
　　而，这里，此时此刻，却是，她认为，能够救师父命的最后一线希望之所在了……
　　当然也是，她自己平生第一次违背师命、违反观规。
　　无论如何，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是那妖将巫煞毒伤了师父，对方或多或少应该会有一些应对之法的。
　　“即便无法根治，若是能够了解到那巫煞是以什么方式和过程、如何练就的“觋蛊指”之毒，说不定，我就能够从中摸索出来破解这妖术的关键所在。”
　　九小寒的初衷很单纯，思路也很简单直接，她是这么想，也便就这么做了。
　　刚刚，在师父静室门外，她不仅仅听到了师父接下来的安排，也知晓了另外一个秘密：
　　数月前，师父奉了王命密令，只身前往妖族，与巫煞的那一战，是为了去解救他相识相知的一位至交故友——如今帝都名府王上最宠爱的嫔妃赵锦灵。
　　巫煞以赵锦灵的性命相要挟，让无为子交出传说中的宝物。
　　那宝物，不是别的，正是五百年前无为子奉命为历代皇族守护、保管在清心观密室中的那株名为“七叶蓝枝”的仙草。
　　江湖上众人皆知，这枚仙草，便是清心观的镇观之宝。
　　自上古时期，就始终有着这样的传说：
　　蓝枝仙族为护天界、人界太平，与妖族百万妖兵大战，誓死拼杀相搏，最终举族被灭、无一幸免。
　　怎料，当时，蓝枝族神之幺女蓝枝仙子因年幼贪玩、独自出游、迟迟未归，才躲过那一场天灾浩劫，成了蓝枝仙族所剩下的唯一遗孤和血脉。
　　她被离勿战神从蓝枝仙族属地拾回，后来，便一直跟随着离勿，修居于天宫三清境的朝夕殿内。
　　而，如今，此枚仙草，乃是五百年前天宫三清境的蓝枝仙子坠凡时的所化之物。
　　只是，人界凡间，纷乱不定。仙草原本为九叶，却在另有两片蓝枝仙叶，散落在异处，不知踪迹。
　　数百年间，也曾经有很多人，前前后后好几代，先后为了遗失的那两片，寻遍大陆各处，但，都以失败告终。慢慢得，也就成了真正无法考证的传说。
　　如果，能够找到那两片遗失的蓝枝叶，并将之与清心观中那残缺的七叶蓝枝仙草互融相合，不管，用者是人、兽、鬼、妖、魔……它的枝液，则皆具有起死回生、功法突破、“天力”倍增、升仙成神之奇效。
　　也不知，那巫煞是在何时何地、从何人何处那里，得知了此旧闻传说，便一心谋划着如何夺来、好上贡给妖王容念之。
　　不过，这二十年来，据九小寒所知：
　　清心观这块清净之地，他们妖族一向是敬而远之、对它动不得半根手指的地方。
　　而，五百年前的那一场仙妖大战之后，随着老妖王容啸与离勿神君同归于尽、只留了他半个残破的妖魂被压在石骨山下；
　　容啸有两个儿子。原本，大儿子容念之顺利继位，可无奈，他不爱江山、只爱“美人”，难当大任。
　　再加上，大战致使妖族损失惨重，从他接掌开始，全族就进入了漫长而毫无挽回之力的持续末落期。
　　近五百年里，妖族大势已去，再也不敢对天族和人族多生造次；直到容念之突然意外失踪，弟弟容舍之继位。
　　与那位只想着与自己心爱的“美人”双宿双飞、归隐山水的兄长相比起来，容舍之才是最适合成为新妖王的不二选。
　　为了讨好这位初来乍到的小主子，巫煞想要得到那款完整的蓝枝仙草、以此谄媚邀功，还真是破费了很大一番心机和周折呢。
　　此外，另一方面。
　　九小寒本来也就一直都不太相信，师父口中一直坚持所言的“无药可救”、巫煞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除那“觋蛊指毒”之说法。
　　她猜测，十有八之九，师父只是不想将那七叶蓝枝仙草交于到巫煞手中，以免造成日后波及多族、难以估量的灾难；但，同样地，师父也自然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知己赵锦灵出现任何危险，才会只身前往妖族，宁愿一命抵一命、对她拼死相救的罢。
　　黑色的密室之门，在一层层装满了各朝各代藏书的阁架最后面，并不显眼。
　　往常，除了师父经常出入此地，极少会有其他人从这里经过。无为子就是太相信自己这些徒弟们了，密室门外连半个看守、些许结界都没有。
　　这一回，还真是让九小寒捡了个大便宜。
　　反正，九小寒那一双灰眸蓝瞳，在有光的环境下，眼神一直都不是很好。
　　就算是她被撞个正着，完全可以说是“自己没看路而误闯进来的”。
　　瞧瞧这有备而来的范儿，已经起来了，就连逃避责罚的说辞，都给自己提前找好了；怎么会两手空空地离开、无功而返呢！
　　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着，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九小寒便瞒着师父和所有的师兄弟们，已经双手一路摸索着、就迈步潜入进了藏书阁的密室之中。
　　密室一片漆黑，她更是得心应手了。灰眸渐渐亮起了蓝色的目光，在黑暗中，犹如天幕上两颗最耀眼的星星。
　　就在她的面前，便正是这株被珍藏在灵珑镇法中、师父曾用自己的天力呵护得好好的七叶蓝枝。
　　没想到，师父自身天力已毁，可是，此处的仙草，却仍然被那“灵珑镇法”保存得完好无损，九小寒十分惊叹。
　　绕其三圈，她定睛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好生一阵奇怪和感慨：
　　“原来如此，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花蕊，才能使得此株蓝枝花草，上百年不腐啊……”
　　“先不论，那赵妃她，这辈子究竟欠了我家师父多少恩与情；只是，这眼下，在世间偌大的江湖之上，任何有关于那另外两片仙叶的下落，还不曾有过丝毫眉目。”
　　“那么，这一次，或多或少，许是，师父太过于思虑家国天下之大局甚多了些了，反而，显得有些杞人忧天呐！”
　　“没有那失落的两片，这株就等于废草……师父若早知，为了把赵锦灵从妖族救出来，会搭上自己这五百年的修为，当初还不如交出这棵破草吧！”
　　不知是由于她脚步的震动使然，还是那仙草本就充满了灵性，见她靠近和低语，它的七片枝叶竟然动了又动，似乎也在附和着她：
　　“既然，那个无耻的巫煞想要的，无非只是我这株暂无任何用处的私藏蓝枝，那，本草愿意承你的心愿，你把我拿去、给他便是了；反正，我现在也只是残缺不全的七叶，而已。”
　　“若能用我，跟巫煞换到解药、救了你师父无为子，清心观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损失！”
　　“只是，这灵珑镇法，一时半会儿，你、我是破不了的啦！……”
　　然而，尽管，蓝枝仙草暂时拿不出、带不走，却被她在师父的书案之上意外发现了，那本名为《神草物药经》。
　　只草草地翻看寥寥几页图文后，九小寒越读越兴奋，小心脏噗噗噗地快要跳出来了，她暗自惊呼道，当即便立出“请神指”的手势来，郑重其事地对天仰头：
　　“我了个天的各位修罗神仙，在上呢！弟子九小寒感恩涕零，再次谢过！”
　　收起请神势后，双手再次捧好那本《神草物药经》，敝帚自珍地说道：
　　“好！太好了！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上好宝贝啊！”
　　“只可惜了，。”
　　“倘若，按照其中记载的内容，在江湖上及时采集到相应的奇珍药材，对师父身心的康愈，必定更加大有助益了！”
　　将这本《神草物药经》收好，携带在身上，回头又依依不舍地望了望，那株始终安然无恙地呆在灵珑镇法中、已五百年之久的无蕊七叶蓝枝花仙草。
　　九小寒突然目光充满了无尽柔与怜惜，轻声对它说了这么一句：
　　“师父守护了你五百年，如今，该轮到你好好地守护他了！”
　　余音绕梁之时，这灰袍小女修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密室门外；很快，就闪出了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另一头的藏书阁。
　　然而，殊不知，实则，在“猎卫道人”无为子的心底里，那镇观之宝，向来都不是什么上古传说之神物、也不是什么稀有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