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仁之大者当匡扶天下

　　自契丹李尽忠、孙万荣率兵起义后，奉女帝之命率兵征讨契丹的曹仁节便成了这边城的最高军事长官。
　　但此刻他的神情却是很激动和兴奋，待得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兵卒吴忠泡好了他从长安带来的茶叶，并将之倒予在坐的四人后，他便举起茶杯，朗声笑道：“李先生和小师父的到来让军营蓬荜生辉啊，军营不便饮酒，我和张老弟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在唐朝，只有称呼自己敬重的人方才会用上先生这个词汇。曹仁节从底层兵卒爬到如今的地位必是经历明争暗斗和尔虞我诈，但没想竟然也会称呼李白为先生。
　　这让李白惊讶的同时，张玄遇的心中也是再一次重新估量起李白的地位，或者说他未来所能带来的价值。至于那位小师父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本就不愿掺合政治，也就不必多想。
　　李白和达摩温和地笑了笑，同样站起身来举杯而起，道：“两位将军盛情，岂敢推辞？”于是一饮而尽。
　　相比较张玄遇的粗旷和豪迈，曹仁节则长相斯文许多，他皮肤虽然黝黑，但是五官秀气，若是穿上襴袍铭衫，拿着羽扇，或许会更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军事。
　　曹仁节请众人坐下，他笑道：“只可惜三年前我因公事不在长安而错过了李先生那一场精彩的表现，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倒是希望先生不吝赐教。”
　　眼下契丹大军逼近，气势如焰，若是能求得李白一助力，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曹仁节话语落下时，年岁方才十二的达摩便已知晓其话中深意，虽然年幼，但是他的思维之敏捷从来不会输于经历世事的成年人。
　　李白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若是有需要，我自然义不容辞。”
　　“你认为如何？”李白扭头向达摩问道。
　　达摩微微一笑，手中扒拉着那木疙瘩佛珠，道：“达弥陀佛，仁之小者，在拯救一二无辜，仁之大者，当匡扶天下。我自然是跟随白兄。”
　　“好一个仁之大者当匡扶天下。”
　　曹仁节激动得一步站起，他紧握着两人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绽放的光芒似乎是这暮色四合的边塞百姓一直在寻找的那一点光明，即使微不足道，即使摇摇欲坠，也依旧有着无数百姓，有着无数将士，朝着那一点光亮艰难行进……而背后，是鲜血淋漓的血肉尸骨，和牺牲者未瞑之目怒视苍天的遗憾。
　　李白道：“可否请将军细细讲讲当前的局势？”
　　曹仁节平复了心情，长叹了一口气的他道：“自从大唐内一只又一只的魔种苏醒，越来越多的魔种后代被发现，就仿佛产生了共鸣一般西边的吐蕃、北边的突厥和契丹，东北的靺鞨纷纷起兵反唐。”
　　“一时间大唐边境陷于水火，无数百姓死于战乱。战后的村子，城市死尸满地，血流可以浮杵。苟生者哀嚎遍野当真是人间地狱。”曹仁节如此说着，那一双眼睛里仿佛战火肆虐在燃烧，仿佛有凄惨悲鸣从中传出，一时间众人沉默。
　　说着他的手指竟然颤抖了起来，他目光一转看向李白：“我曾经见过一个小孩在死尸堆积咀嚼人肉，他满口是血溢出，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生气和灵动。可怜我大唐子民！”
　　李白紧咬着牙关，眼睛在微微颤抖。他可以想象得出那副惨烈的情景，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位将军心里对于战争的痛疼。
　　达摩稚嫩白皙的手指扒拉着木疙瘩佛珠，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张玄遇五指紧握，狠狠一拳打在桌子上，说不出来的悲愤和怒恼。
　　大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战争，朝内武将地位一落千丈，因为他们只能靠战功加官进爵，而一旦没有战争，他们便失去了话语权。从此文官趁势而起分削剥夺武将的权利，一时间武将落得凄凉下场。
　　正所谓打江山者武将，治江山者文官也。如今战乱起，应该是武将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同样也是加官进爵的机遇。
　　李白暗想，若是曹仁节当真如此痛恨战争，那么他必定是一位知晓民间疾苦的好官。
　　曹仁节接着道：“纵使大唐千秋万代，但双拳难敌四手，几场战争下来唐军节节败退。幸而，有长城作为天谴，想要攻下长城他们必须得十倍兵力，长城内一时安宁。但一味的退缩并非长久之道。”
　　“若是让其他国家感觉到唐军的软弱，恐怕举世攻唐！届时，大唐危矣！”
　　李白，达摩都是蹙眉深思，只是没想到如今战况已经到了如此危机的时刻。张玄遇默默喝光杯中的茶，目光看向黑夜若有所思。
　　“你们随我来。”曹仁节招呼一声，便向外面走去。
　　这是一座高达八十米的哨塔，四人站在这哨塔上，夜风吹拂，荡起他们的衣袍，竟一时感觉凄凉。
　　夜色下只看得见那些明哨火把摇曳的火光，但是当得众人遥望北方时，便会被远处的庞然大物震惊得无言以复。
　　高达几百米的长城犹如巨龙一般横卧在夜色之中，它自西向东无限延伸，仿佛连接了东与西的尽头。
　　跳动的火光下人影闪动，那是夜值的长城守卫军。据说长城守卫军的信仰就是长城，他们穷尽一生来守卫长城，守卫大唐，每一个退役的军人即使在长安都足以引起权贵们的重视和青睐。
　　长城横卧了多少年，长城守卫军就存在了多少年，没人知道是谁组建了这支军队，就像没人知道长城是被何人建起。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在一代代地传承，至死不渝。
　　曹仁节微微有些感慨，他的目光遥看向那座长城，道：“这就是嘉峪关最后的天谴。”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露出担忧：“若是长城被攻破，蛮夷大军将会直入河西走廊，进击关陇，届时平原广阔没有地势天谴，蛮夷大军必定驱军直入，长安也将陷入危机。”
　　张玄遇一拳撞在木桩上，咬牙道：“所以我们誓不能让长城被攻破！”
　　月光如水倾下，李白眯着眼睛看向北方，仿佛跨越了巨龙般的长城看到域外。他道：“既然如此那便打退他们。”
　　“白兄应该已有良策了吧。”达摩若有所思，半晌，他扭过头来昂起脑袋看向身边的青年。
　　曹仁节和张玄遇闻言将目光转向李白，露出期待之色。
　　月色之下的李白伸出右手，修长白皙的五指在月光下宛如脂玉，他缓缓握紧五指竟犹如将明月握在手中。
　　那修长而漆黑的眸子收回目光时，他温和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擒贼先擒王！”
　　这道声音平静温润，就如同那广阔蓝天下漂浮的白云，但，谁又知这云彩后究竟孕育着怎样的雷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