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鲤杉青

　　鲤山为前朝寝陵所在，历代大熙君王皆在此布以重兵，如此多年，竟也成了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城池。
　　翁衔烛十余年来从未踏出丰泽镇一步，却对诸国地方知之甚详，这全归功于老孙头穷尽心血建立的揽星阁。
　　揽星阁是山鬼庙最像仙家福地的地方，老孙头每日都勤于打扫，平日里一尘不染，朱红门漆年年都会重新铺刷一番。
　　翁衔烛第一次进揽星阁，便惊艳于其中陈设，不大的房间却有上百个长长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有书籍标属，除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之类，医卜星象、五行术法都在其中，可谓包罗万象。
　　于是，翁衔烛平日闲暇时候便整日沉溺其中，不过多徘徊在诸国地方志或是奇闻之间，对练气士视如珍宝的术法之类毫无兴趣。
　　翁衔烛记得，闻名天下的游客，枫溪先生所著《枫溪风物杂谈》中对鲤山有简略描述，“鲤山以‘鲤杉’而名，鲤杉以伴生茶枝闻名，曰‘鲤杉青’。”
　　“枫溪先生书中对鲤杉青极为推崇，别于世人所爱的小叶茶品，鲤杉青叶大但是味道极为清雅，可谓上品。”
　　翁衔烛在洛烧丹二人面前卖弄自己渊博知识时候，秋彤听得“鲤杉青”之名，满脸惊讶低头看了看怀中之物。
　　“不过，前朝神宗陵前鲤杉已经枯死多年，而一旁的千年古茶也成为传说之物，如今鲤杉青是从江南移植而来，虽无需伴生鲤杉，可也少了不少滋味。”翁衔烛言语中颇为可惜。
　　翁衔烛接着说：“而书中末尾有一段极为凄美故事，我可是记忆深刻。”
　　翁衔烛故意卖关子，惹得秋彤着急跺脚，大喊“快说快说。”
　　翁衔烛见洛烧丹神色异动，轻咳一声，接续说道：“传言，木匠与采茶女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便相约银湖相见，同种下鲤杉与一株茶树，以结誓约。而后，木匠被征入伍，临行前与采茶女约定，待银湖茶树采摘之时便回来娶她，采茶女日日前往银湖浇灌，只是茶树长于鲤杉之旁，日渐枯萎，采茶女心中焦虑，掩面痛哭。恰有一位道士路过，得知采茶女痛哭缘由，便教了她一救树之法，需以四时露水与自身鲜血浇灌，方有救活的希望。采茶女便以此种方法每日浇灌，茶树果然活过来，长势喜人，似乎采摘之日也不远。”
　　秋彤听得茶树复活，从一脸紧张神色变得有些庆幸。
　　翁衔烛笑笑，又接着说：“如此便是十八年，茶树早已苍天繁茂，也过了无数个采茶季，可木匠一直未归，只传来一封战死沙场的信函，采茶女悲痛欲绝，身披缟素，于茶树下呆坐数日，咯血数日，闭目在茶树之下。”
　　洛烧丹眼光闪动，而秋彤早已哭成累人。
　　翁衔烛深吸一口气，“而后漫山鲤杉树旁便默默长出一株茶树，可无论多少人欲移植栽种，不出两日，茶树便会枯萎，只有栽种于鲤杉之旁才能吐出新芽。而神宗得知此传闻，便选银湖为寝陵所在，以鲤杉伴生多年的茶树来慰藉与许贵妃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无奈。”
　　秋彤带着哭腔的道：“早知道鲤杉青是这么来的，那我绝对不会答应把这破玩意带着上路。”
　　说着，便怀中之物高高举起，下一刻便要摔的粉碎。
　　“可别，这东西宝贵的要紧，可不能弄坏了，不就一个故事嘛，看你还当真了。”翁衔烛连忙出声制止，伸手接了过来，一副宝贵模样的抱在怀中。
　　“你知道这是何物？”秋彤眨巴着眼睛，疑惑问道。
　　“那当然了，这罐鲤杉青怕是银湖那株古树最后一点了，价值万金，足以让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翁衔烛直言，眼神放光死盯着怀中之物不放。
　　秋彤有些生气道：“那你怎知就是鲤杉青，而且还确定便是银湖旁那株。”
　　“嘿嘿，传闻鲤杉青由于长伴鲤杉，会有一丝杉脂气味，而银湖古树成长多年，神宗陵又以织香木打造墓室，织香木号称'无根树'，又称'铁木'，说不定现在神宗陵已经爬满织香木，我有幸见过一小截，对其独特味道记忆深刻，方才除了杉脂之味，还有一缕淡淡的织香木的味道。”翁衔烛嘿嘿一笑，视线不变的解释道。
　　秋彤满脸通红，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鼻子倒是比狗的还灵，你最好把鲤杉青还给秋彤。”洛烧丹出言解围道。
　　秋彤感谢地向洛烧丹笑了一笑。
　　翁衔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眉对秋彤说道：“这，不是给我的？”
　　秋彤也会意洛烧丹的意思，开口道：“陆大人说了，此物要好好保管，到鲤山打开就行，并未说是给殿下的。”
　　“还不快点。”洛烧丹催促道。
　　翁衔烛在洛烧丹冰冷的目光下，极为不愿的把还未捂热乎的鲤杉青递给秋彤。
　　秋彤喜笑颜开，将鲤杉青抱在怀中，眼睛弯成月牙，说道：“谢谢殿下体谅。”
　　可是翁衔烛哪能感受不到这小丫头看到自己吃瘪，幸灾乐祸的表情，无奈坐下，垂头丧气的暗自决定，得练个辟道境来，让她们两个知道一下厉害。
　　突然，翁衔烛被一道目光盯得背脊发凉，连忙收起胡思乱想，故意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到哪了，咋还不进鲤山城呐，这么慢！”
　　一位将士连忙小跑到帘前，低头回道：“回禀殿下，现在离鲤山还有三十余里，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在城外遇上曲半山将军的迎驾队伍了。”
　　“曲半山？就是那个被称作'血雄狮'的曲半山嘛？”翁衔烛似乎听过此人名声，皱眉问道。
　　“咋回事，现在西北道都是武官干文官的活？你传信给曲半山，让他直接在城里接驾就好了，对了让鲤山通判出城来接，这一路上有这么危险吗，读书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翁衔烛厉声道。
　　“是。”将士点头后退，便传信给曲半山。
　　“哈哈哈，他真的是这么说？”一位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络腮胡子的大汉向身边的将士问道。。
　　“是的，卓将军传来的便是如此。”将士点头道。
　　“好好好，这么说来，这个太孙还是有一些意思的啊。”大汉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