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长河奔逝 / 惊梦桃花源

惊梦桃花源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很多年后,志弟还是会有些歉意地与书荣聊起当年解放后,决定没有回到重庆,而是选择留在大田的决定。
  “老头子,如果当年我们按照组织的要求,回到重庆,我们的生活,特别是孩子们的发展,应该会好很多啊。”
  “呵呵,老太婆,还想这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提这些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嘛。”
  “特别是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的委屈,也吃了很多的苦。”志弟难得地表露出女性特有的温柔,轻声地说到。
  “哎,志弟,这些都过去了。这么些年来,你也过得很苦。不过我们一家人始终在一起,也是值得幸庆的呢。”书荣总是很有耐性,习惯从好的角度看问题。
  其实,当年决定不再回到重庆,而是选择留在家乡大田,书荣内心也是赞同的。
  最后选择结果的一致,也算是两人思考结果的殊途同归。
  在志弟与书荣心里,其实都有同一个桃花源梦。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东晋靖节先生的名作《桃花源记》,是书荣很小的时候,都能朗朗上口的背诵篇目。
  记得当年书荣还未离开大田的日子里,坐在自己的书斋里,窗外是缓缓流过的文河,窗户的底下,是那棵由刘家祖辈栽下的核桃树,到了书荣这一辈,已经长成拥有巨大树冠和几乎年年都能结果的大树了。晴天,阳光穿过树冠的缝隙,在清澈的河面,调弄成斑驳的光影,在和煦微风的助力下,文河流光溢彩。
  刘家宅邸的后面,是上百亩大片平坦的土地,也是大田镇千百年来的可靠粮仓。产出的大米,传说在古代是朝廷的贡米,香糯可口。
  这片土地因为水稻的种植,一年四季都会如期上演神奇壮观的色彩表演。
  每年农历开春,都是伴着布谷鸟清脆的鸣叫开始的。
  迷蒙的春雨里,周边的农民带着自家的水牛来整地犁田,在灌满文河水的田地里,经过粗耕、细耕和盖平三个阶段,耐心细致地将稻田的土壤翻过,使其松软。
  与此同步的是育苗。农民先在某块田中培育秧苗,此田往往会被称为秧田,在撒下稻种后,农人多半会在土上洒一层稻壳灰,在秧苗长高约八公分时,就可以进行插秧了。
  在书荣看来,插秧犹如一场关于种植的舞蹈。首先用秧绳来在稻田中做记号,左手的大拇指上戴分秧器,将秧苗在手指间分出,再仔细地插进稻田中,间格有序。
  手上一把秧苗插完后,往往会向田埂上的伙伴吆喝:“抛秧、抛秧”。一把把泛着新绿的秧苗,应声飞出,有时会恶作剧地故意抛在侧边,溅起泥水,引来一阵阵笑骂声。
  当稻穗垂下,金黄饱满时,就可以开始收成,附近的农人再次聚在一起。一束一束,用镰刀割下,再扎起,利用在木质的拌桶里轻轻摔打,使稻穗分离,稻穗就成为一粒一粒稻谷。
  收割也是一门艺术。
  熟练的农人左手一把握住稻谷的杆部,大概是禾秆一半的位置,右手拿着镰刀。将镰刀放在禾杆的下面离地面大约十五公分左右的距离,刃口对准禾杆,用力一拉。先把水稻割倒,一般先丢地上。
  收割的天气通常骄阳似火,而收割的速度又要快,不然谷子很快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太阳刚升起就要开始,因为中午实在太晒了,尽量利用早晚的时间干活。割的时候弯腰弓背,手上脸上经常被锋利的禾叶割伤,有时眼睛还会被刺伤。
  收成的稻谷需要干燥,家家户户多在三合院的前院晒谷,需时时翻动,让稻谷干燥。删选则是将瘪谷等杂质删掉,用风车或手工抖动分谷,利用风力将饱满有重量的稻谷自动筛选出来。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春天,嫩绿的秧苗,在灌满文河水的水田里,仿佛略带羞涩的探出头,打量这个世界。夏天,整个大地仿佛铺上了宽阔厚实的绿色地毯,从远处看,田间的小路被湮没了,过路的人们,仿佛在这片绿色的海洋里游泳。而到了夏秋之交,大地仿佛成为黄金之地,黄灿灿的与阳光相得益彰。
  当广袤的田地上空,升起浓密的烟雾,一团团火堆,隐隐约约在其中闪现,这是堆放在田野打谷余下的稻草堆,被点燃,燃烧成黑色灰烬,返田做肥料,就如为明年的水稻种植积蓄力量。
  这片田地的边缘就是陈家山,山脚的那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屋顶下,就是赫家堡了。
  自从书荣与志弟结婚后,大田的赫家与刘家因为联姻的关系成为了一大家人。人们乐于与大田的赫刘两家交往,仿佛大田镇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庄园,人人沾亲带故,都是自家人,其乐融融。
  大田人绝大部分皆是从事农业劳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食其力,“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淳朴的民风与家族自治共同作用,造就了这里的人一般不讲等级,只讲辈分的社会氛围。
  当地官吏,他们的职务称谓在众人眼里不重要,往往是这些官吏是谁谁的长辈或者晚辈才会让人更容易记住。
  大田是个“熟人社会”,不受外界干扰,各安其位,各得其所。男女老少都怡然自乐。因为人人相关,人性展示出温暖和美好的一面。
  而对志弟来说,也许是故土难离,也许是在当年在山城重庆的斗争经历,特别是赵柱老师的牺牲,那些年战乱频繁、血雨腥风、明争暗斗、民不聊生的记忆,虽然已经慢慢淡化,但偶尔也会在梦中出现。为自己与书荣能够免于战祸暗自庆幸。
  “女人啊,说到底,还是不能像男人一样洒脱无牵挂。”志弟后来总是在心里,被自己这种以前从来未有过的想法,而暗暗感到吃惊。
  志弟感觉自己在婚后完全变了。过去的“赫家三小姐”的洒脱、勇敢、无所畏惧都不见了,变得有些琐碎、有些依赖,甚至有些神经质。这几年,孩子们先后出生、成长,大女儿已经在外地上初中,剩下的几个孩子就在大田,在他爸任校长的完全小学里,分别就读不同的班级。
  还有刘家糖厂的事情,也是自己生活中的另一个重点。
  书荣的母亲,特别认可这个儿媳妇。在她心里,志弟是合格甚至算优秀的家庭接班人。特别是这个糖厂,她是一定要把它交给志弟的。
  这个糖厂是承载确保刘家丰衣足食的坚固基础。特别是这个家庭越来越庞大。
  “志弟啊,我在想,把隔壁张家的空地买下来,再建一个酥糖作坊,这几年酥心糖卖得很好啊。你觉得怎么样?”现在的刘家奶奶总是拿这些大事与志弟商量。
  她们婆媳之间存在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妈算是真能干呢,这么大的糖厂,她能把生产和工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我觉得我的工作方法都应该向她学习呢。”志弟总是由衷地带着敬佩与尊敬的感情,与书荣谈起他的母亲。
  其实,对于书荣母亲来说,在解放后的新世界里,心里感觉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律,心里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强。很多事情都在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
  这一年多来,刘家奶奶常常往乡下跑。特别是在听说志弟和书荣准备从重庆回到大田来之后,更加频繁了。购田置业,给唯一的儿子尽可能的储备财富,是几乎每一个中国父母的心愿。
  刘家奶奶决定买田地,她看中了位于陈家山脚下三十多亩水田,那片水田是大田最好的水稻田。加之又靠近赫家堡,以后书荣与志弟成家后,管理这些田土,也不需要走得太远。
  刘家奶奶做事干脆果断,迅速的找这些土地主人谈好转让价格,签署转让契约,在一周时间内完成了所有的程序。
  这三十余亩的水田地契是这一年年末拿到手上的,厚厚的一叠,望着眼前的儿子、儿媳,刘家奶奶心里感觉到无比的踏实和欣慰。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这种快乐很快就变了味。
  大田是这一年十二月解放的,过完春节,就算是大田建国后的第一年。
  这一年的十月份开始,大田来了很多外地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志弟啊,大田来了这么多外地人,这些人来干啥的呢?”刘家奶奶很疑惑地问到。
  “他们是土改工作队的,是有江县政府派来我们这里搞土改运动的。”志弟回答到。
  “什么是土改呢?”
  “简单来说,就是重新分配土地。”
  “啊,这样啊!”
  刘家奶奶虽然不太懂,但是凭字面意思,她已经知道,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一则好消息。
  刘家奶奶是外县人,后来她从亲戚、从外地生意伙伴那里得知,外地的各个县也在开展这个土改运动。这一年,各地政府都派出土改工作队深入农村,领导土改运动。大批机关干部、知识分子(包括学校教师)报名参加土改工作队,投身到这场运动中。
  刘家奶奶惦记着才买到手的三十余亩水田地。那是自己嫁入刘家以来,二十多年来,辛勤经营家里的糖厂生意,积累下来的真金白银买来的。感觉都还没捂热,就要面临不翼而飞的危机。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呢?”
  “我是明码实价、两厢情愿的买卖,犯啥子法了?”刘家奶奶在夜里开始有些辗转反侧,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精明了一辈子,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被人说道。
  但是,她发现这个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不是一桩生意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成为亲家以后,对于赫家,刘家奶奶还是很难以一般的亲家关系去相处,也许是对读书人内心的尊敬,对待赫老爷还是会像以前,态度恭敬有礼。
  “这件事情,我还是去找亲家商量商量。”刘家奶奶对刘老爷说到。
  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刘家奶奶决定去找赫家人商议下,才算稳妥。
  从刘家到赫家堡,不算远,经过横跨文河上的平桥,再穿过一大片平坦肥沃的水稻田,就到了赫家堡。
  今天感觉赫家堡有些异样。
  一大群人围在赫家堡高大的门前,大声地在讲些什么。
  走近了才看清楚,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张长条桌后面,五六个人坐在他的两边。这个男人的脸,刘家奶奶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想起来了,他就是这次来大田搞土改的孙队长,我记得志弟曾说过这个人。”刘家奶奶低声地给一同前来的刘老爷说到。
  “听说他是个河南人,之前是当兵的,一路南下过来的。”
  夫妻俩也挤进围观的人群。正在讲话的孙队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今天,陈家村农民协会建立了,是大田镇的首个农民协会,是有江县大田镇继续革命的一件大事。从今天起到年底,有江县10镇10乡,300余个村都将建立农民协会。对全县39.12万亩耕地按照成份进行重新划分。”
  刘家奶奶夫妻俩看了看围观的人群,里面基本都是陈家村的乡民。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赫家田地的雇农,有的人还与赫家沾亲带故。
  人群中,大家的表情有些漠然,有的吸着旱烟,有的做着手工活计。
  孙队长感觉有些不太满意,眼光扫了下周围的农会干部。“大家注意听!张嫂子,别摆龙门阵了。”一个姓陈的农会干部站起来,提醒着参会的农民。
  孙队长声音再提高了些,继续讲到:“农会作为土改执行机关,以贫、雇农为核心。随后,要进行划阶级,开展对地主阶级面对面的斗争,揭露他们的罪恶,打垮他们的威风,并对其中罪大恶极的分子和破坏土改的分子实行镇压。在斗争胜利的基础上,由农民协会没收地主的土地和财产,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并在分配完成后进行复查,由人民政府颁发土地证,整顿与加强政权和民兵组织,引导农民发展生产。”
  刘家奶奶夫妻俩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一则觉得尴尬,自己是赫家的亲家,又是大田刘家糖厂的老板,站在赫家堡门前,听有可能即将到来的,对赫家田地剥夺的消息,二则是自己也刚刚买了三十余亩上好的水田,按孙队长的说法,也可能成为运动的对象,心里有些慌乱。
  他们慢慢地退出人群,心情忐忑地跨进了赫家堡的大门。
  这次与赫家的见面商议,很意外的是,刘家奶奶第一次发现,满腹诗书、见多识广的赫家老爷,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全国全省全县的情况他是大致清楚的,只是第一次感觉到没有解决办法。赫家很多人在解放前夕离开了大陆,赫家堡目前就剩赫老爷一家人了。
  “亲家,这是大的局势,听天由命吧。”压抑的气氛里,赫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到。
  刘家奶奶夫妻俩惶惶地离开了。身后传来赫老爷的声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