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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苟且偷生的动物都竭力缩起脑袋深钻进掩体的迫近日出的凌晨，寒霜下行取代了簌簌而落的雪花，在浑黑的屋檐与肮脏地辨不出确切颜色的路面上凝起一层碎盐般的惨白。潮气遁入屋内，他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在背上，不借助洗脸台上的镜子自己很难看到。模糊中他拨开帘子，所有东西却一如没拉开窗帘时的状态，混沌沉重。一支烟头在凝重的黑暗间忽明忽灭，微弱的橙黄色光点像面对残暴巨人时手无寸铁的平民，但它还是点破了无尽的黑夜。他一格格地拉开床边木质立式柜的抽屉，整顿片刻，又若有所思地缓缓推上。他站起来，走动，呼吸这混账的街区独有的复杂空气，每一口都是后巷里肮脏行径的证据。他叹气，捻灭唯一那星火光又不知在方寸之间踯躅几回，终于躺回去时，他侧过头，恍然已见窗框之内腾起微微晓光。
抵御过暗夜，这个破败的小地方又将升起昏昏的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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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边忽闪而过的小崽子们，这些家伙穿着被污迹覆盖的花花小衣裳，手里捏着刚从不远处捡来的形状奇特的棍子，咯咯的笑声或许会让穷途末路的失意者再次生出活下去的希望；他们的母亲总有一般好手艺去对付刚在铁扶梯破口上挂坏的衣角裤边，但是向他们问起父亲是谁时，他们总一改童真反而恶毒地朝你啐口水，或者抓一把沙子石块什么的砸来。
泽罗早起时便看见了这些小娃娃嬉笑着从楼下跑过去，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仍停留在昨晚的梦里，原来死寂的街区里当真有这些带着生命气的小东西。他长吁一口气，惬意地舒展一下好几日都不曾重劳的筋骨，心中有种幽幽的欣喜。或许是预见，更多也更准确地说是无数次祈祷堆砌而来的信服，泽西走后应该也能这般无忧无虑。无论如何，他早已从这片生灵荒芜却筑满通天城墙的囚牢突围，尽管这不该也定不会是他的本意。
“Hugo，今晚也没活吗？”
“再等过几天，”雨果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听见泽罗的动静就料到这家伙的第一句话定是这个，于是他早有准备，反手扣下书，饶有兴致地抬头问，“Zero，别整天想着活干，咱去找找姑娘，怎么样？”
泽罗顿时对这幅风流嘴脸心生排斥，他嫌恶地瞟了一眼：“要找自己去，谁跟你一样！”
“哎哎哎，狐狸你怎么这样？我怎么了？你不能因为我比你受姑娘们欢迎得多就......”
“我不羡慕。”
“好好好，”雨果深知再调侃下去便是自讨没趣了，眨眨狭长的眼睛，又端起了手边的书。
“为什么你投出去的信从来没有回复？”
“可恶，”雨果扬声作愤愤状，“我也从来没有料到竟然有姑娘对我的心意置之不闻！不过倒也......总是有可爱的女士们的......”
站在雨果精挑细选而出的仿古地毯上，泽罗讥诮地咧咧嘴，鼻间窜出一声似乎是密友间才好意思流露的嗤笑。
“Hugo，你干这行多久了？”
“几个年头了吧，也不算久”，雨果得意地晃一晃手中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玻璃杯，“你想想咱还能活多久哇......说真的，你要是愿意，什么都可以教你，我这小店虽不比街区外面那些爱搅和政事的阔佬们控制的行当，靠它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了。”
泽罗微微蹙眉，半开玩笑似的喃喃一句：“活不活倒也是无所谓。”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亡命之徒。”雨果接过话茬，仿佛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确实，去死容易多了。”
“这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来这之前吗？无非也是做些这样的小生意，得罪了那边的地痞待不下去就到这来混了，所以说啊，有些好处还是得留出来巴结那些地头蛇的，你想想他们那残暴泯灭良心的鬼样子，哎呦——”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善类。”
“喔喔喔，我？哈哈！真的吗小狐狸？”雨果蜷起身子，像接受了不该有的殊荣而惶恐又兴奋的籍籍无名之辈面对高度褒奖时难以自禁地大笑起来，他俯下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在气喘吁吁间快速而骄傲地抬起头，盯着泽罗赤色的深瞳，狡黠地回了一句，“Myplea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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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姑娘到家里来了，泽罗不会像雨果料想的产生这般期待已久的想法，相反他从与雨果对门的卧室中踱出来，满不在乎地侧身躺在沙发上，你玩你的吧，我正躺在壁炉前舒服着呢，泽罗说服自己只有这个想法。
似乎是不同于上次的那个女孩，昏昏沉沉间泽罗这么判断着，女孩们总是轻手轻脚也不会在进出门时吵醒他，但他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陌生气息，这气息在他之前的十几年中从未出现过，一串带着细细碎碎脚步声的跃动着的香气，或许像山野间小花小草的自然吐息。他侧过身捂住一边耳朵，那串气息却像长了翅膀，扑棱棱地往里屋去了，留下一排铃铛般欢腾的悸动。
泽罗眯缝着眼，面前暖融融的炉火如水桶里的亮色涂料上下搅动，他团身卧在朋友的双人沙发上，木材正散发安逸的焦香，屋外或许正簌簌落雪，在经历那些灰暗困顿的梦魇之后他第一次于细微之间捕捉到自己活着的欣喜。
那个女孩在破晓不久后轻轻离开，她该是个细腻温柔的小动物，经过客厅时还刻意放慢了脚步，或许是看到了沙发间毯子下那对红色的耳朵。她小声地拧开门把手，转过身对着里屋虚掩着的卧室，梦呓般叹了一句：“Bye，Eugene.”
“Eugene（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