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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不是应老师吗？”一辆车缓缓开过，司机摇下车窗和校长搭话。“您这是要去哪？”
“您是？”校长有些尴尬，他并没有认出来这位是谁。
“我是张嘉文的父亲。您给他们班代过几天课，他说他很喜欢您的讲课风格。”
“是吗...那就好。”校长挠了挠后脑勺。“他最近学习还好吗？”
“还是那样啊哈哈哈。您这是要去哪里？我捎您一程吧。”
“没事没事，我自己溜达溜达就好。”校长摆摆手。离学校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很想坐车回去，但是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物种。
“您应该是被出租车宰了一顿吧。那些家伙没什么职业操守，一百块的检查费敢向乘客要一千块。反正我也顺路去接孩子，给您带到学校去吧。”老张很合时宜地客气道。
“那真是麻烦您了...”
“哪有哪有。”开车的老张摆了摆手，车门便轻柔的打开了。上次坐这样的好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落座的一刹那，一只泛着银光的小蜘蛛爬上校长的肩膀，在他的领后织作一张细茧，监听器安放其中。
“说来惭愧，平常都是他妈接送开会，作为父亲我还没参观过他的学校呢。”老张继续套话。
“今天来看看吧！”校长盛情邀请。
老张诡笑着答应了。
一辆武装警车鸣着警笛从一旁飞驰而过，引得两人注目。
“又是哪里发生抗议和暴动了吧，最近这类事件真是遍地开花。自杀率比出生率还高，这个时代真是要完了。”
“别这样。”校长说。“他们还充满希望。”
学校门口停着那辆刚刚招摇过市的武装警车，它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校长忙不迭地冲进宿舍楼。
“政府的人已经先出手了，怎么办？”老张看起来在自言自语。
“你给我自己想办法。”
老张拿起后备箱的摄影机，匆忙跟上了校长的脚步。
学生宿舍的楼道里像赌场一样，充满了尖叫与混乱。那些警察拿着警棍和电击棒，正在清洗这间楼道。嗯，清洗。
老张扛起摄影机。
“咽喉社记者为您现场直播报道。现在我们正在金巢市方洲学院的某男生宿舍楼内。可以看到，现在宿舍楼内发生了巨大的骚乱，一部分学生被荆棘项圈锁住，处于被制服状态。参与此次行动的，正是金巢市的专属警种：特暴警。”
老张并不是咽喉社的记者，他不过是地下城里一个拍那种片儿的。记者？在他第一次摇骰子的时候，他就已经举不动那台摄影机了。
顺着记者老张手指的方向看去，11班的学生们都跪伏在地上。荆棘项圈的棘刺让他们无法转动头部，只能昂首挺胸地暴露在镜头之下。站在一边的特暴警察却扭过身去，只留下制服背面的“特暴”两字。
“据悉，参与此次行动的特暴警察官方和政府都并未对此次行动做出任何解释，校方也表示对此次行动毫不知情。”
走廊远处，队长拖拽着小满走出宿舍，将他粗暴地扔到另一边的墙角。这一幕刚好被直播镜头拍得一清二楚。
镜头里怒不可遏的校长拦在警察队长面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
“你们凭什么逮捕我的学生们！他们做了什么错事，要你这样虐待他们！你们的行动从来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这是违法的！”
“无可奉告！”面对校长的激烈控诉，特暴警察队长也只是不屑的一笑。
忽地，他看到了一旁的摄影机和老张，特暴警队长嚣张的态度才稍有收敛。
“你们是什么社？我们这是机密行动，你们无权拍摄！”说着，他便走上前去抢夺摄影机。老张亮出他给自己做的记者证，挡在摄影架前面，誓死不让半步。
“我不仅是咽喉社的记者，更是这里学生的父亲！这是直播！请注意你的言行！”老张在队长的威压之下并没有低头，反而是昂首挺胸，面无一丝惧色。
片刻的沉默之后，队长一改刚才的嚣张态度，转而用官腔作答。
“我们此次的行动是缉捕十年前【联合实验室爆炸案】相关罪犯的特别行动，所以才需要出动我们特暴警察来保护孩子们，以免孩子们被走投无路的罪犯误伤。此次行动已经和学校方面商议，得到了校方的授权与支...”
校长不愿放弃，挣着脖子喊道：“你放屁！我就是校长！你们没有任何...”
“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嫌犯！！要我教教你怎么闭嘴吗！”队长突然雷霆大怒，将校长一把顶在墙上，甚至将枪口塞进了校长的嘴里。
不知何时，清明竟然挣脱了重重枷锁。他一脚将队长踹翻在地，踩着他的手将枪夺了过来。清明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一手掐住队长的脖子，将枪口着他的头盔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咔哒！咔哒！咔哒！
清明连开三枪，却没能打出一发子弹。旁边的警察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扑倒清明抢下了他手中的枪。
就在乱作一锅粥的时候，队长爬起身来，猛地一脚蹬在清明的胸口，留下一个带血的鞋印。站在一旁的特暴队员见势不妙，也连忙将队长拉到摄影机的盲区。校长看到清明胸口的血印，连忙踉跄着跑过去查看。
“不是我的血...”清明喘着粗气看相校长。“我没什么事，你没事就好。”
校长低头看去，血脚印一路延伸到821宿舍的门口。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蔓起，校长疯也似的跑了过去。
宿舍里，大寒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眼神中没了生气。
宿舍里的混乱越来越激烈。
“大寒！大寒！”
老张听到校长撕心裂肺的呼喊，顿感大事不妙。他带着摄影机器人挤出人群，循着脚印来到宿舍门口。镜头映出一片血红，校长就跪在那里，无助的眼神望向四周。“快来人！帮忙止血！”
比救护车更先赶到，是金巢市市长。一进门，他便给了特暴队长一个响亮的大逼斗。
老张有些惊讶。
他的这台摄影机连接的并不是咽喉社。以前这台摄影机开盖的时候，只有寥寥数人备着卫生纸守在电脑面前等着白花花的肉体，今天播的那些东西本应该让人兴味索然才对。虽然他只开通了地下城的直播，但这世上吃瓜人永不嫌多，爆炸性的事件会随着每一个人口耳相传。那些PORn看客将他的直播再一次转播出去，扩散速度远超音速，传播之广足以让病毒汗颜。
背对镜头，市长说的是“你没看到这里有记者在直播吗？都他妈看到了！他们是学生，公众面前碰不得！你做事太莽撞了！废物！”
面对镜头，市长说的是“谁允许你虐待学生暴力执法的？快把他们放了！他们是学生，这个城市的希望！你一定是弄错了！废物！”
说罢，他整了整领带。市长先生从不担心自己的形象问题。镜头前他依然是五好市长，一个雄心勃勃的政洽人物。没人知道他私下里看什么频道。
来到宿舍门口，市长立刻跪倒在地上想要查看大寒的伤势。他伸出手撩开大寒带血的衣襟，却被校长拍到一边。
“我刚刚给他止血，不要再乱动了！”
看着校长血红的眼睛，市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顶到嘴边的脏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好，等救护车来吧。”说罢，市长悻悻地掸了掸袖子，带着一众警察和官员离开了现场。
皮鞋和靴子的声音走远，拖鞋的声音才逐渐复苏。
救护车迟迟未到，大寒却自己坐了起来。校长的眼睛瞪得老大，呆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像呵护孕妇般撩开大寒的衣服，没有刚刚的枪伤，没有创道和裂口，也没有淤青红肿，只有青筋暴起的腹肌上一层薄薄的血迹。
“刚才明明还...”校长看着自己血淋林的手不知所措。
良久，校长似乎又释然了，站起身来离开了。“算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楼道里没有摄影机，没有警察，没有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人。校长低着头默默走着，思考着未来的方向。他身处迷雾与荆棘之中，来时脚印清晰可见，前路艰险却无迹可寻。
其实自从收到那封信开始，命运长歌便已写成。。
应山嵘，写作校长，读作父亲。他要肩负的不仅是这些捡来的孩子，还有整个学校，乃至每一个家庭的孩子。
夜寂，无眠者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