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云在家里坐立难安，早上程宇走后，家人也都去上班了，只留下她和保姆秀姨，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告诉她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多，看到父亲母亲双双提早回到家中，但母亲还是像往常一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只能在心里干着急，精神恍惚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走道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青云马上打开房门，她轻轻地走到母亲房门口，贴近房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是她第一次去偷听别人的谈话，而且还是父母的，心在怦怦直跳，感觉呼吸都快窒息了，毛发似乎也一根根地紧张竖起。
　　“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母亲问道。
　　“老实说，我挺喜欢程宇这孩子，人品端正，而且聪明勤奋，我很看好他，将来必成大器。
　　他那么喜爱青青，一定会善待青青，这样，你我也可以放心了，青青能嫁给他也是她的福气。”父亲缓缓答道。
　　“那是你只看到表象，你自己的女儿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青青和普通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她内向、忧郁、不合群、多愁善感，不是一般的男人可以照顾好她的，能照顾她的第一个家庭条件，程宇就没有具备。”
　　“可青青喜欢他，我想她也想好了怎么去承受一个家庭各式各样的压力，她长大了，我们不能一辈子都这样照顾她，不让她出去飞，你怎么就可以说她不会飞。”
　　“不，不是这样的。我仔细观察程宇很久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他是很优秀，但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
　　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真正需要的是那种可以甘当绿叶的女人，能为他无怨无悔地付出，并且还要是一位生性坚强，带有强烈母性光辉的女人。
　　而青青生性敏感、体弱多病、不善与人沟通，她经不起感情的风吹雨打，更接受不了现实的残酷。
　　青青需要的是一个真正了解她、关爱她、像父母一样包容她、细心照顾她的男人。
　　但程宇却不是这样的男人，他太要强，追求公平公正，对任何事会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些都没错，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品质。
　　但这样的他，适合娶一个能辅助他过日子的女人，让他心无旁骛地在前方奔跑，他不需要温柔体贴的小女人，他真正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战的战友。
　　可青青偏偏就是一个小女人，她的世界简单纯洁，她渴望的是一个能陪伴她、理解她，相爱相知牵手一生的男人。”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反对他们，而等到现在？”
　　“每个人都需要成长，包括感情上的经历，这样才能更好地面对将来，尤其是对于青青更需要情感上的锻炼，而程宇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男友，青青与他谈恋爱适合，但结婚不合适。
　　我以为我能掌握着一切，可我没料到程宇这么快就会想结婚，是我考虑不周啊。”
　　“那你的意思？”
　　“我不同意，我不能同意他们结婚，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再发生下去。”
　　祝母刚说完，门外“咚”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两人马上打开门，看到青云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祝父祝母大惊失色，祝父急忙扶起青云向她的房间走去，母亲慌忙倒了一杯水拿到青云面前。
　　祝父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青云抓紧她的手道：“青青，你不要急，你妈只是为你好，过一阵她就会想通的，你不要紧张。”
　　青云脸色苍白，就像一具等死的死尸，突然青云抓紧母亲的手臂乞求道：“妈，妈妈！不要阻止我和程宇好吗？妈，求您，求求您让我们一起吧。
　　我可以坚强，我可以不脆弱，我可以照顾自己，我也会照顾他，我也能当好绿叶，求您，求求您，母亲！让我和他一起吧。”
　　听完青云的话，祝母泪眼朦胧道：“孩子啊！妈是为你好，妈只是希望你要幸福，你知道吗？你像妈妈的生命一样重要，妈不能容忍你有任何的闪失。”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们都很疼爱我，哥哥什么都让着我什么都迁就我，从小我也愿意什么都听你们的。
　　但这次，母亲，您就放手吧，让我自己出去飞一次吧！”青云泪水涟涟地哭道。
　　“孩子，你听妈妈这一次，程宇真的不适合你，我不同意是为你好。”母亲站了起来背对青云坚定道。
　　“不，妈妈，在成长的岁月里，您一直给我无私的关怀，你们是最疼我最关心我的人，在感情的路上我也希望您能给我支持与勇气，妈！您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求您了。”
　　祝母泣不成声，回过头来对青云道：“青青，你要听妈妈的劝告，妈妈是过来人。
　　你现在是当局者迷，但妈妈是旁观者清。
　　人生的路还很长，程宇只是你最初看到的第一个站点，你不应该在这个吸引你但不适合你的站点永远停留。
　　你还要往前走，在路上，你一定还会遇到一个更吸引你更适合你的站点，那一天，你回过头来就会理解妈妈的苦心。”
　　说完拉起祝父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青云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下班后，程宇急冲冲回到家里，母亲在厨房做饭，吃饭时程宇边吃饭边不经意地向母亲说出要结婚的事。
　　本想一回来就告诉母亲的，但六子的话或多或少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万一母亲不同意怎么办？说起来他的心里也不是百分百有底。
　　母亲听后轻快地说：“结婚，好啊！是好事，你也应该要结婚了。”
　　程宇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自己想好那么多说服母亲的话，现在一句也用不上。
　　“妈，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同意了？”程宇放下碗筷看着母亲道，他怕是自己听错了。
　　“当然了，是不是和你一起去乡下看外公那女孩子？”
　　“对，就是她。”
　　“听老家的人都说，她不错挺漂亮的，我也相信我儿子的眼光，快快结婚，生个孙子给我带，这几年我正闲得慌。”
　　“嗯，遵命！妈说的一定办到，明年给你一个胖孙子。”程宇愉快叫道。
　　“什么时候带回来吃饭？”母亲看着兴奋不已的程宇问道。
　　“明天吧，如果明天有空我带她来家里，妈！你会喜欢她的，青青她很好，真的很好，她会像我一样爱你的。”
　　“傻瓜，你喜欢的妈妈当然也会喜欢的。”母亲看着程宇慈爱道：“妈知道你一直都很好，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
　　“妈，谢谢您，太谢谢您！我这就去她家里，妈妈！我永远爱您。”程宇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站起来亲了母亲一口。
　　“这么快，你都没有吃好饭。”
　　“我吃好了，你先吃我出去了。”边说边急忙穿着鞋。
　　“你就这样子去，你也不洗个澡换换衣服，穿好看点。”母亲急忙叫住程宇。
　　“好吧，我去洗洗澡。”说完，箭一般冲进房间里。
　　母亲在桌子上摇头苦笑，儿子真的长大了，要结婚了，这是多么好的好事，这么多年来，还不是望也在望这一天吗？
　　但心中却有一种莫名地失落，不要想太多吧，真要结婚，过阵子还有得忙了。
　　另一边，祝母独自坐在书房的办公桌上，拿着公司里一些文件看，接着她心烦意乱地把所有东西都甩在一边，她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
　　二十年前，她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女婴，就是青云，她不到九个月就出生了，出生时才四斤，医生告诉她孩子早产体质差，要留院观察，她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伤痛，天天由丈夫搀扶着到特护婴儿房隔着玻璃，望着插氧气的女儿。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上苍“不要把她带走，留给我吧，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爱护她。”三个月后总算安全出院，但青云身体一直很差，一出生就与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们多少个夜晚，抱着气如游丝的孩子，奔跑在医院的路上，至此，医院在她心里就留下了阴影，自己生病也不敢去医院，而是花高价把医生请来家里。
　　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青云一次又一次地徘徊于生死的边缘，最后还是回到她的身边。
　　但后来，他们发现青云与正常小孩有很大的分别，她从不找小朋友玩耍，不爱说话，总是自己独自玩乐，对旁人视而不见，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似乎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开始还以为因为她小，但后来幼儿园的老师也向他们反应青云不参加任何运动，甚至娱乐游戏也不参与。
　　不和小朋友们玩游戏，也不爱与老师讲话，但她却成绩优秀，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考试总能名列前茅。
　　为此，他们带着她去找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她这是孤独症，其症状表现为对外界事物不感兴趣，不爱察觉别人的存在，不主动与人交往，不爱分享参与活动，不能掌握社交技巧，缺乏合作性，欠缺口语沟通表达能力。
　　听完医生的话犹如一盆凉水盖头浇下，我可怜的孩子，在人生路上，你还要承受多少苦难？上天！我做错了什么就来惩罚我吧，求求您放过她。
　　医生为青云做了全身检查后，对他们道，孤独症的患者中，百分之七十智能发展迟缓智力落后，百分之二十智力发展正常，百分之十智力超常，会有超常的记忆力，在个人兴趣和技能方面，可能有特别超卓的表现。
　　而祝青云正好属于那百分之十智力超常，是部份拥有超卓表现的患者。
　　几年过去了，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与家人的照料下，青云的症状有了极大的改善，最少外人眼中，基本看不出青云曾患过孤独症，只会觉得这女孩子温柔文静。
　　之后，她无论去哪总是会带着青云，她在公司里开会，青云就在旁边桌子上做作业，她天天都送她上学接她放学，风雨无阻，十几年来如一日。
　　将来的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现在要给她最好的，尽量让她过得幸福。
　　而青云在她的呵护下出落得亭亭玉立、乖巧善良，对她说的话更是千依百顺。
　　她从来不要求任何东西，只是很容易悲伤、忧郁，她从小喜欢流泪，但从不失声痛哭，常常泪眼汪汪。
　　可今天，青云在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她感觉心在流血，一个小时后青云没有哭了，哥哥嫂子进去叫她出来吃饭，她没有出来。
　　秀姨端饭进去她动都没有动过，青云没有哭没有闹，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对家人的劝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难道她错了，她不应该阻止他们，爱情的力量真的这么大吗？
　　她没有过多去经历爱情，她的一生都在事业上，母亲早早去世，从小跟随父亲，过早地感受了人情冷暖，商场的残酷，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后来，嫁给现在的丈夫，更多是因为丈夫关心她，而且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女人不一定要嫁一个自己爱的，或深爱自己的男人，但一定要嫁一个懂得尊重、珍惜自己的男人。
　　结婚后不久，父亲在一次意外中去世，留下苦心经营的公司交给她处理，开始想着让丈夫来帮她，但没想到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丈夫会拒绝。
　　他居然为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而放弃一间大公司的总经理，第一次，她觉得她低估了丈夫。
　　后来，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没想到结果与丈夫一样，儿子情愿选择做一名普通的教师，也不愿去公司做领导，女儿更是不可能。
　　她是恨铁不成钢，在这么好的条件下他们都选择放弃，在这个社会上多少人想出人头地，多少人为事业拼得头破血流。
　　他们不了解人生，从来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她只恨他们爷俩太过安逸了，对生活缺少危机感。
　　这么多年来，公司在她的管治下蒸蒸日上，在外面她总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给人的印象坚强不屈、运筹帷幄、掌控一切。
　　但今天，她发现对一直温顺的女儿，她显得束手无策，一向温柔乖巧的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弱不经风，她的内心其实非常刚强，难道她要妥协？
　　如果青云真的铁了心要这样怎么办？她站了起来，走在书柜旁，拿起一张相片，相片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她把相片抱在胸前，跪在地上哭泣道：“爸爸！您听到我讲话了吗？告诉我怎么办？我是不是错？是不是应该让她出去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向您诉说青青的一切生活，每当我无助时就会来找您。
　　爸，求求您！给我一盏明灯，让我可以看清前方的路吧。”过了良久，她慢慢站起来，把相片放回原位。
　　看着相片上的人说道：“爸爸，我知道怎么做了，只求您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外孙女祝青云，保佑她幸福，也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