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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神识蛊 / 第十一章 击鼓京都城

第十一章 击鼓京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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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溪玉只轻轻提了气,跟上冬至,看着前边冬至的银色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已经飞到了仙味居的二楼。
  冬至跑到牌匾旁,看到那牌匾旁挂着一个半寸高的小瓶子,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他一伸手,便要拿那玉瓶,谁料想此时,一个黑衣人从牌匾旁闪了出来,也正要伸手去拿玉瓶,二人碰到一块,谁也没抢到玉瓶,便出手打了起来。
  反而是姗姗来迟的月溪玉,渔翁得利,伸手拿到了玉瓶,然后抱臂在旁边观战。
  那黑衣人戴着面纱,看不清样子,冬至虽是拳脚生疏,但好在他一直也没放下这拳脚功夫,迅速地出手攻击,那黑衣人也一样伸拳踢腿阻挡,打得一个热闹。
  二人都没用内力,怕伤了对方,只是拳脚上互相切蹉,从二楼的屋顶,打到了街上,有些仙味居吃饭的客人也出来看热闹,在那拍手叫好。
  不一会,冬至凭着自己对暴风寒霜诀的领悟,偷偷运用掌力,搅起一阵冷风,扫过黑衣人的面庞,那黑纱便被风卷起,掉了下来,四周看热闹的人一阵叫好声,明显是冬至赢了。
  那黑衣人面纱一掉,不由得身体一个停顿,冬至瞅准时机,一下扣住他的双臂,反剪到身后,那黑衣人见自己落败,却仍是不甘,扭动身子,又打出一拳,冬至瞬间跳开,才看清眼前的人,居然是吕倾书。
  “三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冬至大喊了一声。
  吕倾书听到对面的人喊三弟,他忙收回正要打出去的一拳,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穿着银色长衫,同样的银色貂皮短褂,面色红润,眼露光彩,这人怎么看着眼熟啊?
  吕倾书有些疑惑地望着冬至,“二哥?你是二哥?之前你不是……”
  月溪玉也随着跳下屋顶,刚才看这黑衣人出招,便感觉熟悉,他虽站在一旁没有搭话,却暗暗观察了许久,现在看到是吕倾书,也并不吃惊。
  月溪玉望着冬至,看他玩得开心,自己也莫名的愉悦,忙向吕倾书解释道:“冬至只是中了毒,现在解了,自然就好了。”
  “原来如此,大哥,那这仙味居的上等酒席自然是我们兄弟的。”他说着一弯腰,向月溪玉行了一礼。
  看热闹的人也一下明白了,原来是自家兄弟打闹,便都觉得没趣,径自散了。
  他们三人便凑在一处,说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正说着,便听到西边吵嚷声大盛,月溪玉一转脸,看见西边一片火光,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家里着了火,只听到有人喊着,“护国将军府走水了,快来人啊。”
  吕倾书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向西边望了一眼,朝着月溪玉和冬至嘱咐了一句,“你们先去仙味居,我一会便到。”说完,便朝着将军府而去。
  月溪玉正要和冬至也一起追上去看个究竟,却未料到又有几个人上来抢玉瓶,月溪玉自然不愿与这些人动手,他一抬手,把玉瓶扔到了冬至手中,一闪身,站到一边看热闹。
  一个着藏青色长衫的年青人看到玉瓶到了冬至手里,便伸手来抢,只是这人的拳脚功夫,尚不及吕倾书,冬至没过几招,便把他打倒在地,又赢得四周一片的叫好声。
  其他站在旁边想要抢玉瓶的人,看了冬至的功夫之后,也都识趣地走开了。
  此时,月溪玉听到翠溪街那边冬雪敲击的鼓声渐渐小了,一柱香的时间应该快到了,本想着去西边护国将军府看一眼。
  可是他又担心秋霜他们等急了,于是和冬至拿着玉瓶沿着街道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那红衣店小二的身边早就围满了一群翘首期盼的人,都想着看看是谁拿了这仙味居的彩头,来年定是一个好谈资。
  冬至拿着玉瓶跑到店小二的身边,那店小二拿回玉瓶,伸手自腰间掏出一块红绸包的牌子,递给了冬至,“以后公子来仙味居只要拿出此牌,这一年的饭食全免,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冬至一躬身,接了那牌子,报了家门,“在下冬至。”然后他笑着将红绸包的玉牌举过头顶,给四周的人围观。
  那店小二举起铜槌,咣咣敲了二声,人群静下来之后,他大声宣布道:“冬至公子,便是接下来一年中仙味居的贵客,请各位做个见证。”说着,便收起铜锣,“请大家随我来,一起去仙味居坐坐。”说完他便率先朝着仙味居走去。
  秋霜,冬雪,春雷,夏雨,跟站在人群里的月溪玉汇合,跟着被一群看热闹的人簇拥着的冬至一起往仙味居而去。
  人群挤挤攘攘走在街上,趁着这一街的宫灯,烛火,别提有多热闹了,只是大家这笑语间还未走出多远,一队自西而来的官兵,身披铠甲,手持长枪,齐步跑进了这翠溪街里。
  月溪玉瞬间被挤到墙角,秋霜和冬雪他们则被推到了街的另一边。
  月溪玉想伸手拉住走在他前边的冬至,一伸手却抓了个空,他匆忙四处寻找,怕冬至出事。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看到冬至那银色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被一个黑影拉进了街边的一条小巷里。
  月溪玉不敢怠慢,挤过人群,也跟着窜进了巷子,刚走进巷子,就听到冬至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舅舅,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受伤了?”
  月溪玉一听,忙在巷口处一挥手设了个禁制,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黑衣人站在暗影里,看不清楚模样,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很是急切地说道:“飞扬这二年我找你找得好苦,你为何不跟舅舅联络?”
  “说来话长,自从离开秦家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舅舅不如随我来,我跟你细细说来。”冬至的声音带着亲切又兴奋的意味。
  只听那黑衣人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我刚从护国将军府出来,官兵正在追我,京都不易久留,飞扬,我查清楚了当年展将军府的一些事……”
  他正要再说下去,官兵的声音响起在巷子边,月溪玉忙伸出食指,抵在嘴边,朝他们两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冬至和那个黑衣人都止住了话语。
  那队官兵经过这个巷子口,看似宫灯下有一个巷子的入口,可是仔细一瞧,竟然只是一堵红砖砌成的围墙,根本没什么入口,他们扫了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冬至看到月溪玉大喜,忙拉了他,向黑衣人介绍,“舅舅,这是我大哥,他没有死,我找到他了。”
  那黑衣人听到官兵走开,才捂着手腕自黑暗中走出来,他面庞尖瘦,眼窝深陷,眉骨突起,看起来有几分病态,手腕处还在不停滴着血,只是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盯着月溪玉,眼角处有闪烁的荧光,“你真是飞羽?快让舅舅看看……”他说着,围着月溪玉转了一圈,“都这么大了,真真真是太好了。”
  他抬起右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却忘了还在流血的手腕,瞬时脸上,眼上都沾了血,在宫灯的映照下分外血腥,可是他却浑然不知,只是直直望着月溪玉,满脸欣喜。
  “自从大姐嫁入将军府,我们便与她少了往来,就连飞羽你出生,舅舅都未曾去看一眼,后来将军府遭难,我赶到时,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
  他说完这些身子一软,靠在了墙壁上,皱了皱眉,说道:“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果然有几分年青时展将军的模样。”
  月溪玉忙从玉壶中拿了一粒丹药,喂进他嘴里,又轻轻运功,冻结了他手腕处的伤,那里皮肉外翻,已经露骨。
  但幸好只是普通的刀箭伤,没有毒,否则都不可能会站在这里说这些话,他尖瘦的脸因失血过多,变得有些苍白。
  月溪玉担心他的伤势,扶着他在墙角边坐了,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好好保存体力。
  那黑衣人反而微笑着,摇摇头,“没事,今天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我也算没白来京都一趟。展将军,大姐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冬至也过来扶着他,看他一会笑一会哭的样子,也一阵心酸,“舅舅,京都危险,不如你先随我们回清风筑,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说。”
  他一听冬至提到清风筑,更是惊讶,“冬至,你说清风筑?飞羽难道就是清风筑的那个月公子?”
  “不错。当年大哥被月无痕老前辈所救,在清风筑长大,一个月前,他在仙渚镇救了我。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回去慢慢说吧。”冬至拉着他就要走。
  可是黑衣人却一抬手,阻止了他,他看着月溪玉幽幽地说道:“没想到飞羽还有这番机遇,真是太好了。”
  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我不能跟你们去,我还有些事没弄明白,我要去找一个人。”
  他说着,捂着手腕,便朝着巷子深处而去,那身影左右恍动,如行云流水一般,江湖传闻,秦随风,轻功了得,如风如影
  月溪玉和冬至看着秦随风离去之后,才拐出巷子,正好秋霜他们几个在巷子口徘徊,东张西望地找他们,秋霜见他们从巷子子里钻出来,忙上前相迎,月溪玉朝他们招招手,几人又重新汇合,一起走向仙味居。
  这晚的仙味居似乎特别热闹,一楼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有吃饭的,也有看热闹的,都在等着这拿彩头回来的人。
  冬至被大家簇拥着进了门,那个穿红衣的店小二一早就站在了门口迎接,见他进来,便满面堆笑的把他们几个带上了二楼,领着他们沿着长廊一路往里,带进了一个隔间,隔间里早就摆好了一桌酒菜,秋霜一看,果然都是那天吕倾书所说的仙味居的特色菜。
  几人说笑着落了座,夏雨虽是出门少,但礼数还是懂的,坐在静静看着他们几个谈笑。
  春雷早就按捺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店小二见他们都饿了,也就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用膳。
  秋霜举着筷子给夏雨和冬雪介绍这里的菜色,月溪玉见他们都饿了,也就不再多话,坐在一边,慢慢吃着,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吕倾书着急忙慌地跑去护国将军府的样子,秦随风受伤离开的样子,他又抬眼看着默默吃饭的冬至,有好多话想问他,碍于其他人都在,也不好说,于是只能沉默着吃饭。
  冬至抬眼望了一下月溪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一下从何说起,便也只能作罢。
  饭吃到一半,隔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月溪玉本以为是吕倾书赶来了,可抬眼一瞧,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只见那人身材微胖,穿着暗红色长袍,外面罩着棕黄色貂皮长褂,国子脸,粗眉细眼,手里端着一个果盘,他轻轻推门,将果盘放在桌上,抬眼扫视了一圈,问道:“哪位是冬至公子?”
  冬至一听是找他的,便站了起来,“您是?”
  “在下侯玉卿,是这仙味居的东家。”
  几人一听,仙味居的东家亲自来了,忙都站起来躬手道谢。
  冬至更是笑着抱拳,“久仰久仰,真是多谢东家这一桌酒席,让我们这一家在这里吃了这一顿丰盛的晚餐。”
  那侯玉卿笑着回礼道:“公子不必客气……”他仔细打量了冬至一眼,又说道:
  “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抢到玉瓶,自是功夫了得,老夫理应款待,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以后这仙味居便是公子来京都的落脚点,尽管吃喝,不必客气。”侯玉卿伸手双手,示意大家都坐了,不用拘谨。
  冬至又道了谢,那侯玉卿忙扶了冬至,很是客气。侯玉卿的手似有意无意间搭上了冬至的脉博,在冬至还没查觉间,又收了回去,讪笑着退出了隔间。
  侯玉卿离开,冬至浑没在意地继续吃着,月溪玉却看得仔细,这人从进门便一直盯着冬至,像是要从冬至脸上看出花来似的,他是认识冬至的。
  月溪玉见那侯玉卿出了门,他也起身跟着那东家出了隔间。
  月溪玉紧追几步赶上侯玉卿,见四下无人,他伸出手迅速一掌便朝着那人拍去,可那人丝毫没有查觉一般,纹丝未动,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月溪玉眼看掌风就要扫到那人,见他没反应,又匆忙收了手,左手凝出一把尺余长的短刀,往前一跨,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试探冬至?”
  那人看到月溪玉的刀架在脖子上,脸色变了变,又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轻轻拨开月溪玉横在他脖子上的刀,“不是告诉你了吗,月公子,老夫叫侯玉卿,乃是这仙味居的东家。至于为何试探冬至,乃是受人所托。”
  “谁人所托?”
  “这个老夫不能说,那人只说你若追问,拿出这个你便懂了。”
  他说着,伸手自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那玉牌正面一枚五骨扇,背面一个令字。正是月无痕的玉扇令。
  月溪玉看到玉扇令,心中疑惑更甚,这玉扇令不是只有四大家族才有,为何这小小的一个仙味居老板竟然还有一枚。
  难道师傅一直都知道冬至的存在,或者冬至本身就是师傅送到他眼前来的,那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侯玉卿趁着月溪玉愣神,把他的刀往旁边一拨,一个扭身,便匆匆走开了,月溪玉没再追赶,令牌一出,如师傅亲至,他不敢放肆。
  月溪玉回到隔间,便看到姗姗来迟的吕倾书,他换下了那身黑衣,穿了一身淡紫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金色的披风,正坐在那,嚷嚷着饿死了。见月溪玉进门,忙打了招呼,吆喝着吃饭喝酒。
  月溪玉把春雷,冬雪,夏雨,给他一一介绍了一遍。他热情地跟每个人打了招呼,便毫不见外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他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还不忘解释,“大哥有所不知,今天三弟本想早点赶来陪大家吃这团圆饭的,奈何那护国将军府里火起得蹊跷。
  上次三弟没来得及跟大哥和二哥说,小弟本是这京都城的一个捕快,这护国府里出了事,免不得要去查看一番,只是也没查到线索,白忙活半天,还耽搁了陪大家吃饭。”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一杯,“大哥,二哥,我先自罚一杯,当陪礼了。”
  说着,他一仰头,便喝了一杯。月溪玉和冬至也一起倒了酒,喊着大家陪了。于是又跟着吕倾书吃了一阵,几人才算把这除夕的团圆饭吃完。
  吃完饭,吕倾书又陪着他们在街上逛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的马车出城,春雷赶了马车,载着冬雪,夏雨,秋霜,自不必说,月溪玉和冬至依旧骑了马,此时已近三更,他们二个也不再磨蹭,快马加鞭消失于茫茫夜色中,春雷他们则落在后边,赶着马车慢慢走着。
  车里秋霜免不得又牢骚了一句,“唉,看冬至,一眨眼就长大了。今晚出了风头不说,还得了一年免费的饭食,真是让人羡慕啊。”
  冬雪在一边白了她一眼,“你羡慕什么?又不是没让你去抢,你就没那本事。呶……”她朝着一个红色的包袱一努嘴,“这件衣衫送你,选了你中意的淡黄色。”
  秋霜一听,冬雪好不容易赢来的衣衫竟然是送她的,一时感动的不行,伸手便抱住冬雪,甜声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夏雨坐在那微闭了眼,靠在车厢上,懒得看他们姐妹情深的戏码,却又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说起来,公子对冬至是上心,冬至难不成真是他的亲兄弟?”
  冬雪抚开秋霜的手,重新坐正,说道,“那日我见冬至在书阁看展将军府的旧档,想来应该是的。我们这些年都知道公子在找一个手上有伤疤的人,至于什么缘由,他却从未提过。当年展将军府被灭门,还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这公子如今找到冬至,岂不是要……”
  她说了一半,夏雨微微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她便没再说下去。
  夏雨阻止了冬雪说下去,自己倒是开了话头,“说起来,当年我与那展将军倒真有一面之缘,那展将军穿银衣银甲,骑一匹枣红马,真是英姿勃发,铮铮铁骨,现在仔细想来,公子倒真有几分展将军的模样。
  冬雪,其实我也赞同你的想法。但以后不要再提及,免得公子多心。”
  坐在前边赶车的春雷听到他们几个的话,也插了一句,“那日公子在铁庐用冰玉寒功法为冬至公子淬炼黑铁剑,看他的意思,自然是要带冬至公子去做些事,估计那时他便想好要传三成功力给冬至公子了。”
  秋霜在车里点头赞成道:“春雷,这次你算是说对了。”且不说他们四个一路议论着月溪玉和冬至,缓缓行来。再说冬至和月溪玉,已经早早回了清风筑,把马拴好,冬至便随着月溪玉回了寒舍。
  寒啥的墨玉床如旧,木桌,竹椅如旧,点上了的灯烛如旧,只是在冬至的眼中,似乎又变了一番模样。
  是因为他变了吧,或许,只是因为他恢复了原来的记忆,想起了原来的自己。
  “大哥,我想是时候告诉你我的事了,如今我都想起来了。”
  月溪玉没有搭话,反而打开衣柜,拿出了那把刻好的剑鞘,还有那套宝蓝色的衣衫,他双手托着送至冬至面前,目光晶莹地望着冬至。
  “这是我们重逢后第一个新年,大哥帮你做了这柄剑鞘,还买了套新衣。记得小时候你便穿着宝蓝色的衣褂跟在我身后想要学剑,那天我也是因为去帮你做一把木剑,才躲过了那场大劫,如今……”
  “大哥!”月溪玉的话还未说完,冬至便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瞬间红了眼眶,他走上前,又臂一伸,抱住月溪玉,竟无语凝噎。
  冬至松开月溪玉,拿过衣衫和剑鞘,似手中托着千般的重量,他如无根浮萍般漂泊了十五年,从未想过还有与亲人重聚的一天。
  空气一时静寂,月溪玉的话停在这一个拥抱里,有些话,不必说,他们都已明了,这世上至亲的人,不过就只剩他们了。
  冬至抚摸着剑鞘,还有那件衣衫,幽幽说道:“那日一早,我便出来寻大哥,因前一日大哥答应为我做一把剑所以兴奋的一夜没睡好。
  在院子里找了几遍,也未寻到大哥,还以为大哥又在跟我玩捉迷藏呢。
  于是便去我们经常捉迷藏的地方找,最后还爬进了院子中的大缸里。
  幸好那缸里没水,爬进去之后没找到大哥,我正要爬出来时,不知是谁,一下把缸翻了过来,把我扣在了里面。
  起初我吓得大哭,后来我听到外面一阵大乱,然后又听到哭喊声,根本没人听到我的呼救。
  因为力气太小,搬不开那大缸,后来哭饿了就在里面睡着了,等我再醒来,已经在秦家了。”
  月溪玉望着冬至的神色,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那么不真实,听着他说起他那时的经历,自己仿佛自己又置身于十五年前的将军府,他在浓烟滚滚的院子里四处寻找,想要找到那个扣在水缸下的男孩。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着,有些失神了。那些已经成了一段往事,他随手拿了二只玉杯,斟了二杯酒在桌上,递了一杯给冬至。
  冬至端起来想喝,却又犹豫了一下,放回了桌上,月溪玉挑挑眉,说道:
  “你又不是原来的冬至,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下迷迭香。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都不会强迫你。”
  冬至听他这么说,才又端起酒杯,“大哥,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被杀害的人的哭喊声,被火烧死的人的呼救声,他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劫难,我不懂,为何人与人之间非要互相残杀,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月溪玉端起酒杯,与冬至的杯子碰了一下,正色道:“这些我本是想要放下的,只是自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想要知道答案了。
  你吃的这些若,受的这些罪,皆因此事而起,我想要知道为什么。
  冬至,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寻真相吗?即便这是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不归路,你也愿意吗?”
  冬至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一杯,然后说道:“大哥,何出此言?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共进退,同甘苦。”
  月溪玉听了他这句,不觉嘴角上挑,目光幽然,“那我们干了这一杯之后,就同甘苦,共进退。”
  两人的杯子齐整整碰到一块,「花果露」的香气,溢满屋子,摇曳的烛光映出二个修长、坚定的身影。
  月溪玉放下酒杯,细长的手指抚过木桌边清晰的纹路,轻声分析道:
  “那日我是在回展府的路上被师傅带走的,而你,却恰好被人扣在了水缸里。也就是说,师傅和那个把你扣在水缸里的人,都是知道展府出事的人,所以他们才有机会救下我们。
  师傅救了我,教导我,又将清风筑交到我手里,至于他为何救我,我曾经问过,可是他却没说,只叫我不要问,日后自会知晓。
  而救你的那人是谁?又为何要救你?当时府里能轻意举起那么重水缸的人不多,既是连阿爹都不知府里要出事,那人又为何会知道?又为什么只是救下你?这想来才是最奇怪之处。”
  冬至摇摇头,望着窗台边的烛火,一阵失神,“我当时太小,记忆也模糊了。只记得旁边来了人,然后一把掀翻了水缸。至于是何人,也未曾看清。
  那日大火之后,舅舅听说将军府出事,从西岭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却只看到一片废墟之中的将军府,还有躲在水缸里饿了三天的的。
  他偷偷带我回了秦家,自那之后,我便一直在秦家,是舅舅教我读书、识字、习武。
  只是舅舅始终放不下阿爹的死,觉得其中有古怪,便一直在追查此事,也就是二年前,我跟舅舅在追查一个秘密组织时追到了仙渚镇。”
  月溪玉听冬至提到仙渚镇,不由得就想起那个旧宅子,冬至应该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说到仙渚的那个旧宅子,是姬家的,我把你送回客栈之后,去过那里,可惜什么也没查到。
  只觉那所旧宅原来呆过不少人,但我到之后,他们却都消失了,后来我在姬家大宅,遇到了师伯,才知那个宅子是吏部侍郎姬兴的。
  说起这个姬兴,六年前不过仙渚镇的一个县令,任九品,而当时的吏部侍郎刘景,莫名奇妙死于非命,姬兴不知为何,就接了他的职,官升三品,从仙渚镇搬到了京都。”
  “这么说来,那宅子空了,便被这个组织占用了,后来怕你查到蛛丝马迹,所以撤走了?”
  月溪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清风筑还是那般静默地立于玉泉山的一侧,一切看起来如此平静,却又波涛汹涌。这一夜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不是没可能,或许早在我到达仙渚镇之前他们就撤走了,只留下你。”
  “你说这一切从开始就是有人安排好的?”
  “或许吧。”从开始遇到冬至,到现在他病好,月溪玉就一直在猜测这个中的缘由,然而一切都没有结果。
  至于冬至想起来的这些,没有给出他任何可以解惑的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冬至是他要找的人,而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比他自己还清楚这一点。
  “二年前,我和舅舅摸进那个废宅子,发现里面好多人,个个都是高手。后来想退走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他们,我们二个被冲散,而我被他们抓了。
  那些黑衣人每日就是关在一个笼子里厮杀,只有赢的人才能有饭吃,那些人只是练拳脚,不使用内力,所以个个拳脚功夫了得。
  若是拳脚练得够好,便会被带到其他地方。我记得我后来被带走了,但带到了什么地方,又在我身上发生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再之后就是遇到了你。”
  冬至皱着眉,苦苦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思来想去,只记得一群黑衣人天天在笼子里为了一顿饱饭打架,过得生不如死。
  月溪玉听冬至提起这些训练方式,不免想到他见冬至时的情景,正如他所言,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训练出这样的反应能力。
  “难怪当时我试探你的武功时,你是那种拼命的打法。后来离开仙渚镇的时候,在马车上,你明明被迷药迷了,还能伸出一只手抓住射来的箭。”
  “大哥,我在秦家虽也习了内功心法,但在笼子里打架时却从未用过,我见其他那些人没有内力,便刻意隐藏了这一点,也是想把自己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好去找到这个组织的幕后黑手,谁料想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我身体中的另外一股内力,难道是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修练的吗?后来走火入魔,他们发现我是一个废人,就扔掉了我?”
  “估计是你被种了神识蛊之后才练的另外一种功法,而那种功法恰好与你体内原先秦家的内功相排斥,因而走火入魔,他们才抛弃了你。
  可巧的是为何偏偏是师傅要我去杀姬小思的时候,你被抛弃。
  还有,既然这些人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死掉就好了,为何还帮你封了乱窜的内力,让你跑到大街上,他们既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们做的事,为何还要放你出来?”
  “难道那里边有人认出了我?若是如此,那定是知道当年展将军府发生的事,也就是知道我们身世的人。若再大胆一些,联想一下,也许就是当年那个掀翻水缸,救下我之人。”
  月溪玉又倒了杯酒递到冬至手中,说道:“知道展将军府被灭的人很多,但知道我们二个存在的人却很少,除了师傅,秦随风,便只有那个掀起水缸的人。
  如今师傅不知身在何处,而那个救你之人更是毫无头绪,剩下的就只有秦随风了。也就是说,我们必是要去秦家一趟了。”
  冬至点头,赞成道:“对,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舅舅也提到过他查到一些事情,当时也没仔细说。所以,我们还是得去秦家一趟。”
  月溪玉点点头,赞成他的想法,二人谈论完,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晨曦微露,才听到外边的车马声,春雷赶着马车刚至清风筑,他们四个一夜未眠,只听各自忙碌了一阵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月溪玉和冬至则无心睡眠,他们吹熄了桌上的灯火,离开了寒舍,一起去了练功场月溪玉站在练功场边上,低头看了一眼练功场上覆盖的枯草,上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月溪玉双手平摊,手心朝上轻轻向空中一举,只见那覆盖在枯草上的白霜便脱离了草叶,飘浮在了空中,然后他双手一握拳,那些在空中飘浮的细霜慢慢凝聚成一颗颗如同小枣般大小的晶莹珠子,“冬至,我要你运用风的力量,将这些珠子托在空中,就像我这样,快点。”
  冬至听到月溪玉的话,也学着月溪玉的样子,手心朝上,慢慢举起,他想起那日说起风的无处不在,以及跟月溪玉练轻功时,感受到风的运行轨迹。
  他一伸手,便觉风声就在耳边响起,他感受着风的方向,心念间让风朝着那些冰珠而去,他觉得四周的风似乎听从了他的意愿,围着那些珠子旋转,将珠子包裹其中。
  冬至朝月溪玉点了一下头,月溪玉便收了内力,练功场空中飘浮的几百颗冰珠,有一半哗啦啦掉了下去。
  月溪玉叹了口气,“你今日要把这所有的珠子举起来,还有看到练功场一丈开外那边那棵梧桐树了没有?那上面有个树洞,举起冰珠之后,一颗颗操纵冰珠掷进那个洞里。
  若有余力,可以操纵珠子绕着树转一圈,再投进洞里。这是今日的任务。”说完,月溪玉便大步离开了练功场。
  冬至伸手平摊,再一次托举,感受着风的力量,他伸出食指和中指,隔空便夹住一颗冰珠,借助风势,向着那边的树洞飞去,冰珠圆滑,容易失去掌控,冬至好不容易控制住它的飞行方向,却一个不留神,飞了一半路程的珠子又掉在了地上,其他停在空中的珠子,也因他的分神,纷纷掉落。
  冬至后退了一步,望了一眼快要铺满练功场的冰珠,又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起,微闭了双眼,感受着气息在身旁的流动,缓缓如云似雾的气息围绕在他左右。
  他慢慢接受着这样的气息,试图要操纵气流,他伸出手,推动气息,绕着地上每一颗冰珠旋转,带着它们升到空中。
  他左手摊平,掌控着其他的珠子,右手食指一点,选中一颗珠子,那颗珠子便如流星一般朝着树洞而去,一颗、二颗、三颗,珠子飞进树洞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集。
  等这些珠子几乎都准确无误地砸中树洞,落到树下的时候,他觉得他竟然可以任意操控珠子的方向,旋转,甚至还可以让冰珠在他自己的头顶飞舞成一圈光环。
  冬至玩够了珠子,突发奇想,若是换成寒霜剑呢?他只是这么一想,挂在他腰间青龙木剑鞘里的寒霜剑便与他心意相通了一般,唰一下从剑鞘里飞奔而出。
  在冬至的头顶盘旋一阵,接着便直直奔向练功场外的梧桐树,绕着树盘绕一圈,直直插进了树干里。
  月溪玉交待了冬至的任务,他自己也不敢懈怠,回了寒舍,便盘膝坐在墨玉床上练功。
  刚才跟冬至聊起的那个荒宅,还有那个秘密组织,荒宅里射出梅花镖的人,还有姬梦岚和她身边那个福来,都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若真有一天与他们对阵,他自己都不确定有自保的能力,更何况是冬至,那些人可不是在京都夺彩头的江湖人士,三拳二脚便可以对付,为今之计,除了要按照线索追查下去之外,自身武力的提升也是迫在眉睫。
  月溪玉微闭了双眼,运行内息,自从知晓玉壶可以帮助他练习功法之后,他开始习惯体外运行的内息,自体内到体外,每一缕经过玉壶转回的内息,有着他熟悉的气息,却又有不确定的成分。
  经过玉壶的气息,与他自身的气息混合,在体内共生着,很难分辨,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他不知这样的内息能带给他些什么,只是与他的气息混合得很微妙,自己不会抗拒它,就像一种失而复得的东西,有着一种疏离却又亲切的陌生感。
  不知不觉间已至正午,月溪玉收了功力,想去练功场看看冬至,他这边还没下床,便听到门口冬雪的声音,“公子,冬雪今日是发财了。”她人未至,声音却先到了。
  月溪玉想着,这冬雪也被秋霜感染了,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莽撞,他还没搭话,冬雪便推门进来,盯着月溪玉的脸一阵端详,让月溪玉很是莫名。
  他伸手朝脸上一摸,有些奇怪地瞪了冬雪一眼,“我脸上沾了东西?”
  冬雪一听,扑哧一声笑了,“我竟然一直没发现,这清风筑里一直都住着一位大财神。”
  “此话何来?”
  “公子你看……”她说着摊开洁白的手掌,一颗圆滑晶莹的珠子出现在她掌中,“我这睡了一觉,刚醒,就替你去练功场监督冬至练功,没想到在练功场旁边捡了一个白玉珠子。”
  月溪玉拿起珠子,举到脸前仔细一瞧,这颗珠子,质地如同玉石一般,珠子里有凝结的霜花,就是刚才他在练功场凝成的冰珠,透着一股幽幽的冷意。
  只是冰珠在他撤回内力后不久,便会消失,就算为了让冬至练功,那些珠子凝结的时间会久一些,这个时辰,也早该化成水滴蒸发掉了。
  可是这枚珠子却未消失,还变成了玉质的模样,要是他凝成的刀或者剑也成了玉的实质,那岂不是很麻烦。
  他皱起眉,难道这就是那股莫名的气息造成的,“只捡到这一颗?没有其他的了?”
  冬雪见他沉思片刻,问了这么一句,反而没有一点惊喜的意思,冬雪反而觉得奇怪起来,“我仔细搜过了,就这么一颗,难道公子不知这珠子因何而来?”
  月溪玉摇头,这股奇怪的内息,控制不了,凝成的东西自然也无法控制,真是想想头都大。
  可是冬雪还在捡到玉珠子的沾沾自喜当中,“公子,不如你再给我凝几颗,顺便再凝个针出来,钻几个孔,让我做个手串,这要是哪天揭不开锅,还可以拿着去街上换点银子,不愁没银子花了。”
  月溪玉瞥了一眼冬雪,一伸手朝着桌上的茶壶一勾手指,茶壶里的水便洒了出来,他运行体内的内力,像刚才在练功场上一样,凝了那些水珠。
  茶色的冰珠在桌上滚来滚去,冬雪的眼珠也跟着珠子滚了半天,月溪玉瞬间收回内力,桌子上又恢复了一圈茶渍,可是却没有玉珠子。
  冬雪在练功场捡到珠子时,便确定是月溪玉所为,如今却又不确定了。“公子,这是为何?”
  月溪玉摇摇头,“我也不知。这珠子你先留着,还不知它何时会消失,万一哪天消失了,一定要告诉我。”
  冬雪的发财梦还没开始,便被浇灭了,原来这只是偶然事件,不是必然。
  她伸手一把从月溪玉手中抢回珠子,揣进了怀里,“那我先替你存着。今日秋霜在红叶阁做了好些吃的,不是大年初一吗,冬至先过去了,我们也去吧。”
  ——
  且不说清风筑里几人过新年,月溪玉与冬至为了去秦家做着准备,只说除夕夜这护国将军府着火一事。
  这护国将军姓李,名启,字子谦,掌管整个皇城守卫禁军,恰好除夕夜这日,皇帝出宫与民同庆,在皇城的北门上赏灯,谁料想正在此时,护国将军府起火。
  北门离护国将军府本不远,那火一起,皇帝看得真切。而护国将军李启,此时正陪着皇帝赏这帝都的万盏宫灯,这火一起,顿时胆颤心寒,这自家院子都看不好,何来守护皇城?
  皇帝虽没说什么,但面上也是不太好看,随喝令李启退下,赶回护国将军府救火,顺便查明事情真相,再上殿禀报。
  皇帝本就多疑,想来整个大黎国都是国泰民安,何来暴徒竟敢在天子脚下放火?随传了吕晏带殿前侍卫也去查看。
  吕晏本来正乔装打扮了在仙味居抢彩头,一看护国将军府着火,顿时也觉不妙,父皇正在城楼上赏灯,定是瞧见了,便匆匆带人也赶了过去。
  吕晏带了一队殿前侍卫赶往护国将军府,与李启的人马恰好在将军府门口相遇,李启忙行礼道,“臣府里走水,还要麻烦太子殿下跑一趟,下官真是惭愧。”
  吕晏一弯身,扶起李启,说道,“将军不必多礼,父皇要我来看一眼,我也好回去交差,将军有事自去忙便可。”
  李启听吕晏的口气,也晓得他并没放在心上,便急匆匆带了人进了府。吕晏也带着人进府,奔厨房而去。
  府里家丁正在提水灭火,听厨房的管事说,是谁不小心洒了炒菜的油,恰好烧火的时候火星溅上了,然后就着了火,吕晏也忙吩咐了侍卫们去灭火。
  李启只是跟他打了个照面,便带着人先回了内室,接着一队人马又奔府外去了,听说有人趁乱拿走了书房里的东西,李启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吕晏看火救得差不多了,便也去了李启的书房,看到李启正坐在书桌前,双手支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外面火浇熄了之后有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
  李启见吕晏进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微臣罪该万死,没有守护好这家宅天下。”
  他一脸死灰色,跪在地上便不起来了,刚进府之前,吕晏还见他神色正常,如今却这般模样,定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将军快起,只是厨房起火,何至于此?”吕晏轻声安抚他,想着那刚刚急匆匆出去的一队人马,这府里究竟丢了什么?
  “据府里的侍卫说,有人趁乱跑进了书房,虽然没丢东西,但老臣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现在老臣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有个护卫说那人受了伤,估计也跑不远,现在老臣便去擒他。还请殿下先不要禀报皇上,老臣定当找到那人,亲自去向皇上领罪。”
  李启说着,朝着吕晏便磕了几个响头,颤颤巍巍地跪着不肯起来。他心思明显,知晓吕晏心软,便求吕晏暂时通融。
  吕晏忙扶他起来,看他已经两鬓斑白,也是一朝老臣,跟随父皇争战多年,有些不忍心,“这件事我暂时替你保密,我先回去跟父皇禀报了。李将军不必多礼。”
  吕晏带着殿前侍卫回了宫里,跟皇帝汇报,只说李将军厨房着火,是下人不小心,并不严重,修缮一下便好了。
  皇帝背着手,盯着吕晏看了一阵,然后朝他摆摆手,“你去吧,多陪陪你母后,少在外面瞎逛。”
  “是,皇儿告退。”
  吕晏退出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沉思许久,这李启自那时起便一直呆在他身边,从一个小小的护卫变成现在的护国将军,本来是欣赏他行事小心,有分寸,却未料在这样的时刻会出现这种疏漏,若是那件事被其他有居心的人知晓,又该如何转眼已过了正月十五,月溪玉、冬至和清风筑里的其他人,在红叶阁吃完汤圆,这新年也算过完了。
  他们备动身去西岭秦家,临行前,月溪玉嘱咐冬雪去书阁拿了秦家的那把银月匕首,既是要去,自不能空着手,何况还是有求于人家。
  这把银月匕首已存在清风筑十年,当年秦家家主,秦涉川,便是凭着这把匕首在江湖上红极一时,只是后来输给了摄亲王,这把匕首作为当时的赌注,后来交由清风筑保管。
  而自那之后,秦涉川便封了刀,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之后秦家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就是秦随风。
  说是把匕首,其实更像是柄弯刀,它比普通的匕首要长二寸,有弯曲的弧度,带在身上不显眼,握在手中轻巧锋利,是刺杀的利器。
  二人带着银月匕首,马不停蹄风餐露宿赶往西岭,一路不敢懈怠,一直到了西岭的华安镇时,已是十日之后。
  这华安镇身处黎国的西部边陲,秦家世居于此,西部的人情风貌与京都不同,但也是富庶繁华之地。
  大约是四季风沙的缘故,华安镇的人都喜欢戴着面纱,男男女女走在街上都是薄纱覆面,只露一双眼睛,衣衫也大多都是土黄色。
  月溪玉和冬至牵着马进城,月溪玉一身水蓝衣衫,冬至则是一身宝蓝色,披了银色披风。
  因穿着有异,又因未戴面纱,一进城门,便被城内的人群围观。
  冬至顿时发现异样,从袖中掏出一块宝蓝色面纱遮在脸上,月溪玉走在前边,被冬至拽了一下,他一回头,发现围着他们指点的人群,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也忙拉出一块水蓝色面纱盖了脸。
  二人找了一处茶寮,拴了马,坐下来歇息。一会小儿上了一壶茶,二人端了茶杯,细细喝着,侧耳听旁边人闲聊。
  旁边桌上刚好坐了四个壮汉,他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就听其中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人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这秦家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好好的二爷,前日竟被人杀了。”
  他旁边有个戴着灰色面纱的人附合道,“听是听说了,但据他府上人说,哪是被杀,明明是自杀。听说屋里什么也没少,人就趴桌上死了,身上的伤是自己的武器刺的。”
  另外一个戴蓝色面纱的人急了,“胡说,这二爷活得好好的,为何要自杀?明显是被人杀害,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好了好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议论的好,免得惹祸上身。”另一个人怕他们吵起来,作了和事老,随付了茶钱,站起来一同走了。
  冬至听了,茶也不喝了,站起来就要拦着人家打听,月溪玉按下他,“既是来了,我们自行去问便是。”
  “不会的,舅舅不会死的。”他说着,手便伸到了寒霜剑上。“大哥,这一定不是真的,我要去问问外祖父。”
  他说着,站起来,牵着马,便直奔秦家而去。月溪玉也只好牵了马跟上。
  冬至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这个华安镇他是极熟悉的。他牵着马,急匆匆在街道上穿行,左拐右转,走了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秦家。
  秦家大门旁摆放了许多花圈,门楼上挂着白绢,贴着挽联,果然是有人逝世。
  冬至着急忙慌地在门旁的木桩上拴了马,走到门口,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穿着一身素衣,头上绑着白色束带,白纱覆脸,站在门边迎来送往。
  他看到冬至有些惊讶,随即似有泪水在眼中转动,可是他抬起衣袖,轻轻朝面上一遮,再垂下手时,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位公子是?”
  冬至正要搭话,月溪玉上前一把拉住他,抢先说道:“这位是冬至,在下是清风筑的月溪玉,我们此行前来是还秦家的银月匕首,竟不知秦家发生事故,请允我二人进灵堂上一柱香,以表哀思。”
  “二位公子请进。”那老者一听,没再看冬至,便带着他们进了内堂。
  旁边有来吊唁的江湖人士,一听是清风筑的人,不禁在下边低声议论着,“这不就是清风筑的月公子吗,听闻他可是武功盖世,江湖上少有的英雄人物。”
  “什么英雄?不过就是杀人如麻的杀手。清风筑这些年都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是堆在枯骨上的亭台楼阁罢了。”
  “江湖上本不就弱肉强食吗,谁武功高谁说了算,你不服气,找他比试一下,若赢了他,你说自己是英雄就是英雄,是狗熊就是狗熊。”
  月溪玉一一听在耳中,他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几个江湖人士正在交头接耳,其中不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冬至拿着银月匕首进了内堂,整个屋子里都挂满白绢,正中间停着一口黑漆楠木的棺椁,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香案上拿了香,上了三柱香。
  月溪玉见他难过,也不好多说,老者明显认出他,却又不敢相认,应是怕把他们牵扯进来,现在人多口杂,他们也只能装作是一般吊唁的亲朋,只是清风筑的名声太过显赫,他这一报家门,自然会有人惦记。
  月溪玉也跟着上了香,棺椁的盖子还未盖上,应该是前日才逝,究竟是谁干的?
  他站起来,朝棺椁中望了一眼,那个在京都城里,见他就热泪盈眶的人,那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此时就躺在了里面。
  月溪玉左手自玉壶中凝了一朵白色的霜花,轻轻放在了秦随风的耳边,他希望这朵花变成玉石,永远陪在他的身边,这样他和他的大姐相遇时,大姐一定会看出那是飞羽所赠。
  冬至擦了眼角的泪,站在月溪玉身边,秦随风脖子上的伤口,自右向左一道血色的伤痕,右深左浅,伤口尾处轻轻上挑。
  舅舅是惯用左手拿武器,而这伤口粗看起来,便是他自己那把鸢尾锥所伤。可是他不信舅舅会自杀,他一定是被别人害死的。
  月溪玉知他伤感,奈何事已至此,秦随风表面看起来像是自杀,可是他死的背后绝不是这么简单,以秦随风的功力,身手。
  他若想逃,如今江湖上能追上他的还没几个,想来秦涉川也是怕飞扬牵扯其中,所以才不与飞扬相认。
  二人围着棺椁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秦涉川忙着去外面招呼来吊唁的人,请他们自便。
  不一会从后堂悄悄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头上别着一朵白花,身着素衫,同样蒙着白色面纱,她朝着月溪玉和冬至微微行了礼,“二位公子,我们老当家请你们去后院歇息,等他老人家忙完这边,便去与公子们会合。”说着,她伸出手,作了请的姿式,自去前边引路。
  冬至二年未归,但院中的布置、摆设并没有太多变化,可是这个姑娘,他却没见过,于是便多看了二眼。只是见她转身时,脸上神情古怪,盯着月溪玉看得眼神很是狠厉。
  冬至暗想,大哥这是第一次来秦家,应该不会有人认得他才对,这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又多留意了一下,小姑娘转过身,一路带着他们绕过回廊,去了秦随风的书房。
  秦随风的房间可以用整洁来形容,书架上每一格的书都摆放整齐,就算最上层的书籍也未染灰尘,可见主人平时是何等爱干净的一个人。
  书桌上砚台里的墨迹未干,放在笔架上的笔未洗,尚沾着墨渍,主人却已魂归他处。
  冬至轻轻抚摸着桌上的每一样物品,心中万般难过,不舍。
  刚被舅舅带回来的时候,因为不适应,每次哭着来找舅舅,都是他坐在这桌子后边的椅子上,随手就掏出一个小玩意哄他。
  有时是木雕的鸟哨,有时是刀刻的兵偶,那时他想练剑,想要替阿爹报仇。
  于是舅舅便拿了树枝,教他练剑,恍忽间还是昨日之事,一眨眼却已经十几年了。
  月溪玉默默站在冬至身边,跟随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的物品。
  秦随风虽也是他的舅舅,他未曾与他一起生活过,便也没有冬至这般伤心。
  可是,他心里的悲戚皆因京都与秦随风的匆匆一面,还有那句“展将军、大姐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二人站在屋里因秦随风的离去而悲伤之际,不免又想着他被谁所杀?
  那日京都一别,他去找了何人?不消片刻,那门口迎接他们的老者便来了书房,冬至忙拉了月溪玉跪倒在地,向那老者磕头,冬至哽咽道:“外祖父,请恕外孙不孝,如今才来看您。”
  老人摘掉面纱,露出花白胡须和一张沟壑遍布的脸,几滴浊泪挂在眼角,似要滴落。
  他一弯腰,扶起冬至和月溪玉,抬眼打量着他们,眼中的泪光收敛,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孩子,不用多礼。来,随我过来。老人掩上房门,轻轻碰了一下书桌上的砚台,那书架便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书架后边的一间暗室。
  他蹒跚着走了进去,冬至和月溪玉也跟着走进去,刚站定,后边的门便又自动关了。。
  这暗室里陈列简陋,只有一张小小的书桌,桌上放着一些凌乱的纸张,老人颤抖得双手从桌上拿起一页纸,上面清秀的小楷写着二行字:秦家莫再追问当年之事,断不可与飞羽、飞扬相认。
  纸页上有喷溅的血渍,那应该是秦随风留下的,他到底在护国将军府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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