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风平浪静

　　小万在霍天华的工厂里一直待到了下午，他自觉得已经把该记的都记住了，继续留在这里指定是没啥意义了。霍天华一向以信守承诺为责，谭芸芸要代他把小万送回去，没想到被他给一口回绝了，之前说好了他送就是他送，只不过去的路上还得带上他的宝贝女儿柔柔。
　　从收藏室一路有说有笑出来，再经过前面的工场，上午来的工人们这时也都吃完了饭，全都低头忙着仔细分拣摊开在场地上的石头。每个人身边都摆着大筐，各自把挑出成色比较好的原石放进铁丝筐里，把那些实在看不过去的料子就直接靠墙码放起来。工人们看到霍总谭总陪同万大师亦步亦趋出来，在领头人示意下，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自觉的起身朝他们含笑致意。
　　“霍总，谭总，大师好。”
　　“大师这是要走啦？”一众人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语气激动的声音。
　　小万听到有人对他说话，碍于礼貌，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说话的是之前负责开石的那个中年雕刻师，这人不太会说话，但此刻注视他的目光里满是激动的光芒。小万有些迟疑，不知道这个人喊住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在大家都在疑惑的当口，只见中年人撩起衣角把沾着黑色石屑的手给擦干净了，朝着他这里缓步走来。
　　“大师。”当着大家的面，中年雕刻师突然上前一把握住了小万的手，像是很用力的说道，“你收我为徒吧。”
　　小万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还是得亏身边的霍天华过来给解了围，把他拉到了一边。霍天华仗着总裁的身份，把他训斥了一顿，看他表情有些不情不愿，但也有些明白拜师的事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万大师是不会收他这种资质为徒的。
　　被拒绝的中年雕刻师沮丧的走了回去，惹得其他工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工人都亲眼见识过小万大师玄之又玄的鉴石手段，都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都觉得这么厉害的小万大师自然是不可能收普通工匠为徒的。在大家轻声低语的嘲笑声中，也只有中年雕刻师心里依旧存着一丝幻想，在与眼前这位神奇的青年大师临别的最后一刻，也只有从他火热的目光里看到满是不舍的神情。
　　看着小万大师快要走出了工厂大门，中年雕刻师再次鼓足勇气对着他背影喊道，“大师可不要忘了我，我叫韩企，是个中级雕刻师。以后要是得空还来工厂，请一定记得我，我是真心实意想跟大师学本事。”
　　中年雕刻师这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绷不住神经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小万再怎么大条也受不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至于陪在一旁的霍天华脸都快红到了耳朵根子，只能拉住小万的手快步走出了自己的工厂。
　　出了工厂大门，霍天华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他们几个默默走出街角开着小卖部的巷子，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谭芸芸把抱在身上的柔柔给放了下来，过来给他们打开了车门。
　　霍天华招呼小万坐在他的副驾位置上，谭芸芸则让柔柔坐在后座她自己的专属安全座椅上，并细心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小万大师，刚才的事确实有些唐突了，”坐进了驾驶座后，依旧觉得丢人的霍天华只能腆着脸给小万道歉，“发生了这种事，是我对手下管教不严造成的，让大师受惊了。”
　　“翻篇了吧，不提了。”小万冷静下来说道。
　　小万这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这一闹弄得大家多少有些不太开心，但人已经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也亲眼看到霍天华为此狠狠训斥了下属，处理事情的方式也算妥当。小万当然不想为了这件小事影响到他们的合作，毕竟后天去市场赌石才是他需要关心的头等大事。
　　霍天华发动了引擎，驾驶着黑色奔驰行驶在回瑞丽的路上。车子出了陇川地界，前方视线一下子变得十分开阔，让他揣测未来忐忑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很多。
　　霍天华只顾握着方向盘驾驶着奔驰，和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的小万似乎没什么多余话可说。两个人都在闷头想自己的事情，车厢里变得格外的安静，时间也仿佛卡在这一刻停滞不前了。
　　“能来点音乐吗？”小万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放下手机说道。
　　“想听什么？”霍天华听到问话回过神来，只是随口一问，并没等他回答，已经伸出手按下了控制板上的音乐播放键，荧幕一闪一亮，一键导航到了自己平时常听的歌曲收藏库。
　　“随便吧。”小万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
　　霍天华很自然的点点头，还贴心的把预调音量稍稍调低了一些。他这车搭载的音响系统用的是这几年非常流行的某个欧洲高端品牌，车内听音效果非常不错。小万正式进入商界才一年左右的时间，本就只是一个从普通工人家庭出来打拼人生的大男孩，也从没有接触过这么昂贵的高档车用音响。霍天华特别喜欢听一些节奏较快的流行歌曲，所以收藏的播放菜单上都是时下正在流行的歌曲，也特别对小万的胃口。等到音乐前奏响起，悦耳的人声回荡起来，小万整个人就被这套音响系统的声音征服了，心都陶醉在了音乐里面。
　　“这音响很贵吧？”小万随口问道。
　　“还好吧。”霍天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撇撇嘴说道，“我改装花了也就十几万，用的是旗舰版海洋系列，还不是这牌子最高端的那个星空系列。”
　　“哦。”小万不动声色的答应道。
　　十几万对于霍天华只不过是个数字，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殊不知坐在旁边的小万被他说的心里翻江倒海了一通，一瞬间就尝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味道。
　　小万心叹，我去，我直播号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万，你开个车解个闷而已，改装一下汽车音响就花了十几万。霍天华，你这轻描淡写一句话也太凡尔赛了吧。
　　这社会太现实了，针对的都是无法满足现状的人。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到底是有钱才能玩得转的世界，但凡是众人眼里的好东西都是靠大把大把的钱堆出来的。小万一声声的在心底里感叹，赚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想达到霍天华现在的这个高度，恐怕没个十年二十年根本做不起来，还是早一点面对现实洗洗睡吧。想到这里的他随口说了一句好听，然后又忍不住跟着旋律低低的哼哼了起来。
　　霍天华不经意间又趁机凡尔赛了一把，却没有听到来自小万的口头恭维，他的表情略微有点失望。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轻轻瞥了坐在副驾上的小万一眼，目光突然停留在他那已经洗的褪色泛白的夹克衫上，眉头霎间微微往上一挑。
　　“小万大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事，不能直接送你回去了，”霍天华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市区，等我忙完以后再送你回去。”
　　“没事，只要时间不久就行，”小万姿势舒服的靠在松软的奔驰椅背上，已经不再想那让人糟心的发财梦了，闭着眼不假思索道，“你让我听会歌放松一下，你想去哪都行，反正我不赶时间。”
　　霍天华张嘴欲言又止，忍不住笑了。看来也不用解释了，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一句。霍天华驾驶着奔驰一路回到了瑞丽市区，按照导航路线，直接把车开到了人流密集的华盛购物广场。
　　霍天华降低车速，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只能买到二线服装品牌的购物广场，心里想今天也只能凑合一下了。他跟着指引线把车停进广场免费的停车位上，随后熄了火拔下车钥匙。
　　“我们到了。小万大师，柔柔，下车吧。”
　　小万一路过来听的迷迷糊糊的，听到好听的音乐声在这节骨眼上不适时宜的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就是一脸的黑线，“诶，你们想去就自个去呗，让我在车子里听会音乐都不行吗？”
　　霍天华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拍拍他肩膀乐呵呵笑着说道，“大师就给个面子一起下来吧。我们两个去逛商场会很久，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也不合适啊。”
　　“别呀，大哥哥。”听到霍天华这么说话，柔柔这时也从后面把小脑袋凑过来说道，“一起去逛街我最喜欢了。大哥哥就听我老爸的，你就当是陪我一起去的好不好呀？”
　　小万拗不过他们两个，只好黑着脸乖乖跟着一起下了车，走进了这家平时就算天天路过都不会进去的购物广场。自从他来这云南瑞丽打工学生意，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在网上捡便宜的买，从没在市里任何一家正规品牌店里买过衣服。想来霍天华也是觉得他今天穿的实在是太磕碜了，想趁着一起过来的机会给他买几件像样一点的。
　　小万虽然一路跟着他两，但多少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他还有和霍天华的合作，如果执意推托拒绝霍天华的好意反而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他抓抓头皮，再想到自己目前一共也没几件穿得出去的像样衣服，就这样穿着这身洗旧褪色的衣服去赌石无疑是挺自降身价的，何况和他一起去的还是翡翠界里很有知名度的霍大老板。他不要面子也就算了，想到还要拉上身边这位瘦死骆驼都比马大的霍爷跟他一起丢人现眼就实在过分了，想来想去还是客随主便一点会比较好吧。
　　霍天华带着女儿在几个楼层里逛了一圈，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不光是给他宝贝女儿买了几件衣服裙子，还在几个知名品牌专柜给小万凑了两身穿上以后完全让人眼前一亮的名牌服装。小万这人平时随意惯了，不管去哪都不会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会怎么样，也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穿着习惯的说三道四。不过今天陪霍天华在购物广场这么着兜了一大圈，看到霍天华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的从容熟练的挑选各种服装款式和面料，看他挑选时细心的程度，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其实还是一个拥有几亿资产的大公司董事长。小万在这男人面前彻底服气了，他不得不承认霍天华不光是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同时还是一个在女儿面前什么都拿的起放的下的好父亲。
　　站在下楼的步进扶梯上，此时的小万和霍天华手上都拎着大大小小各种购物袋，就连想给自己擦汗也都腾不出手来了。只有柔柔捧着饮料杯悠闲的喝着果汁四处张望，靠着父亲身体享受着难得一次的逛街之乐。
　　自从原石采购出事以后，霍天华的工作生活一切都乱套了。霍天华在事业和生活上没什么很大的野心，他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想要恢复以前平静的生活，然而他的一切付出得到的最终还是事与愿违。所幸现在身边有小万大师愿意帮他挽回一些损失，他好久都没这么样的放松了，看着女儿，作为一个父亲，久违的笑容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此刻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