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鞭刑

　　北齐天启十八年.
　　深秋，大将军叶青峰的将军府内，黄门官手捧皇后娘娘的懿旨，清了清嗓音：“叶青峰接旨。”
　　叶青峰撩朝服跪倒在阶下：“臣接旨。”
　　“皇后娘娘懿旨，叶青峰之女叶苏，骄纵无礼，不思敬仪，女行有亏，着三日内每日赏二十皮鞭，以儆效尤，望大将军善加训诫，叶苏今后诚心改过。”黄门官卷起懿旨，笑吟吟送到叶青峰面前：“大将军，接旨吧。”
　　叶青峰愣了一下，旋即叩首：“臣接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黄门官双手扶起叶青峰，躬身施礼：“大将军，皇后娘娘口旨，这件事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娘娘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做给那些人瞧瞧，还望大将军理解。”
　　“臣不敢。”叶青峰满面通红，只有唯唯垂首。
　　“那就请九小姐出来吧，皇后娘娘懿旨，让洒家瞧完了将军教给九小姐规矩再回宫复旨。”黄门官微微昂首，大刺刺坐下，端起茶盏，轻啜。
　　叶青峰只得硬着头皮，冲着身后的管家低喝：“还不快去把那个有辱门风的败家女给我唤来！”
　　“爹爹唤女儿何事？”一抹火红飘进院内，娇俏的九小姐叶苏并没有瞧见端坐上首的黄门官，扑到爹爹面前，仰着头，大眼睛扑闪着，唇角上扬，甜笑明媚。
　　“大胆逆女，还不给我跪下！来人，取皮鞭来！”叶青峰推开娇女，横眉立目。
　　叶苏从来没有见过爹爹发脾气的样子，以前，不管她闯下多大的祸，爹爹都会给她摆平，不管她做错什么，爹爹也不会责怪她。
　　跌坐在地，仰头，无辜的大眼睛凝视脸色铁青的爹爹：“我做错什么了吗？”
　　黄门官轻轻吹起浮在水面的茶叶，阴测测一笑：“九小姐，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叶苏这才瞧见黄门官，顿时明白了，星眸氤氲，凝视叶青峰：“爹爹，她们说的都是真的？皇后娘娘真的要打我二十皮鞭吗？爹爹真的相信那件事是我做的吗？！”
　　叶青峰转身，背对叶苏：“不要再说了！传家法！”
　　话音未落，长条凳摆好，皮鞭递到了叶青峰的手上，四个身强体壮的仆妇拖着叶苏，按在长凳上，任凭叶苏呼号挣扎喊冤，叶青峰只是不语。
　　叶青峰看向一旁喝茶的黄门官，黄门官却故作未见。
　　也罢！
　　叶青峰转身，缓步走到女儿身边，叶苏仰着头，大眼睛喷火，看着爹爹面无表情的举起皮鞭，挣扎嘶吼：“爹爹，女儿是冤枉的，女儿是被人骗去霁月殿的！”
　　“哟，九小姐你小点声吧，还怕人家不知道是从大皇子的床上找到九小姐的吗？”二夫人林氏扭着水蛇腰走进来，拜过徐公公转向叶青峰：“老爷，妾身看老爷心疼九小姐，不如，妾身代劳吧？”
　　叶青峰见到林氏，保养得极好的脸上一丝淡淡的微笑：“你不在后宅照顾无忧姐妹，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虽是责备，难掩疼惜。
　　林氏屈膝垂首，音色柔媚：“妾身知道老爷一向疼爱九小姐，勉为其难来为老爷解忧。”
　　叶青峰将手中的鞭子递给林氏，叶苏急了：“爹爹，你一向最疼爱女儿的，女儿是冤枉的！”
　　“来人，将小姐的嘴巴堵上！”叶青峰拂袖，转身。
　　林氏一摆手，拿过仆妇手中的抹布，俯身，淡淡一笑，附在叶苏耳畔轻声说：“九小姐，你爹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疼你，你还不明白吗？他恨你娘，而你这张脸长得太像你娘了，省省力气吧，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恨我，要你命的是你爹。”
　　抹布堵住叶苏的嘴巴，她瞳孔放大，瞧着爹爹的背影决绝冰冷，不敢相信林氏的话，不能不相信林氏的话。
　　大皇子在霁月殿等自己是爹爹说的。
　　爹爹是故意的！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啪。”鞭子落在皮肉上的清脆声。
　　“啊！”一声短促的闷哼。
　　火红的衣裙绽裂，露出一截藕色的白臂。
　　火辣辣的疼蔓延，叶苏倔强地盯着叶青峰，脑子里只有适才林氏的低语。
　　爹爹，真的如林氏所说吗？
　　十六年的慈父宠爱都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苏在心底狂吼，皮鞭落下，鞭鞭不留情。
　　没有一个人为叶苏求情，只怪这位骄纵的九小姐苛待下人，飞扬跋扈，恨她的人太多了。
　　最恨叶苏的是林氏。
　　只有叶苏死了，林氏的四个孩子才会有出头之日。
　　不，最恨叶苏的应该是叶青峰，因为他恨不得撕碎叶苏的娘——却又不得不日日请安的月氏，那个美丽到无法用世间言语形容的女子，高傲到皇权都不可以让她低头的女子。
　　“九，十，十一.......十七......”火红的锦衣被皮鞭撕扯成丝丝缕缕，在深秋的风中飞扬，血腥在空气中弥漫，消散。
　　让人分不清散落在地的血色是鲜血还是红妆。
　　叶苏的头缓缓垂下，殷红的血滴滴落下，还是徐公公好心提醒了一句：“叶将军可知道大皇子近日风头正盛呢？”
　　叶青峰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徐公公的言外之意。
　　转身，见叶苏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忙喝止林氏：“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林氏给身边的仆妇使了个眼色，继而冲着叶青峰娇媚一笑：“将军还不知道咱们这九小姐吗？最会拿乔作势的。”
　　仆妇上前，手指才到叶苏的鼻下，不由面色一惊，瞳孔放大，失声道：“九小姐气绝身亡了。”
　　鞭子落地，叶青峰和林氏面面相觑。
　　皇后娘娘只是下旨训诫，却没有说打死，叶青峰知道，林氏闯祸了。
　　徐公公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叶青峰和林氏一眼，拱手告辞：“洒家忘记了告诉大将军，如今大皇子还跪在皇后娘娘昭阳殿外，给九小姐求情呢。”
　　北齐一朝，谁不知道大皇子和叶青峰的九小姐叶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若真的打死叶苏，不要说叶家和大皇子的仇算是结下了，就是皇上，只怕也不会轻饶了叶家。
　　叶青峰狠狠瞪了一眼林氏，追到门口，一把抓住徐公公的手腕：“公公留步，公公留步。”
　　徐公公站定，斜睨叶青峰：“大将军，你和皇上之间的那点事，朝中鲜少人不知情，也鲜少人知道内情，难道你一定要把这平静多年的水面搅乱？”
　　叶青峰讪讪一笑，低声：“是是是，公公说的有理，只是小女身子一向强健，也许是下人看错了，还请公公稍作，待我请大夫来看过公公再回宫复旨也不迟，你我都好交差不是吗？”
　　徐公公还没来得及说话，趴在长条椅上的叶苏突然睁开眼睛，抬头左右瞧瞧，大声喊了一句：“哪个缺德鬼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