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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kko曾经告诉我一件事情。
是关于他父母的往事。
在前往第一联邦星域最偏远的K73星系的跨星系飞船上，飞船以0.9倍的光速在浩瀚的狮子座星系里穿越，离最近的虫洞大概还有三天的路程，我们躲在最上层的钛合钢支架上，俯视着头等舱里正在大张旗鼓举办的舞会，Ekko专注地看着酒会舞池中央衣着光鲜的女人们，突然说道：“李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我没有像他那样对于女性异常高涨的***。
那会儿我俩刚被M66星系管理委员会下达了驱逐令，在搜刮殆尽我们身上的所有违禁物品后，我们身上的钱仅够买上两张去M65的豪华星舰船票，或者买上去更远的K73星系三等舰仓的船票。
我当机立断的选择去K73星系，也许只有那么偏远的旅游星系才会没有关于我的放逐令。
这也导致了我们身上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如果不去友好地拜访一下那些有钱人老爷，我们可能会饿死在去K73的路上。
对于Ekko这句问话我嗤之以鼻，没有理他，眼睛瞟到了一位可能会有300公斤重的上湾星人身上，靠着售卖“星光”发家的上湾星人，每一个在我眼里都是肥的流油的待宰的羔羊。
也许不止是我看来，那位带着三十公分长鼻子的上湾人，被全场可能排得上前三的美丽女子挽着手臂，女人有着深灰色的瞳孔，这代表她是一位“原初地球人”。
“原初地球人”——指的是来自第六次世界大战后存活下来的在地球上出生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出生在最危险的区域，大多是一群亡命之徒，是所有星域里最卑鄙无耻的骗子和流氓。
我可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们都是些没品的骗子，喜欢过河拆桥，你压根都想不到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我的前半生似乎与原初地球人孽缘深种，我之前的搭档也是一个原初地球人，在我们骗取了一位有名的收藏家的一副珍奇之作后，她试图将我困死在缺氧的太空之中，这让我一生难忘。
就连六大星域联邦都废除了死刑法，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我打消了和她争抢猎物的念头，毕竟和饿狼抢食说不定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Ekko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女人，他指着她兴奋地说道：“李维，那个女人，你看那个女人！她长的好像我的母亲！”
“嘘，别指她！”我小声地说道。
我并没有询问过Ekko的身世，不过据我的推测，Ekko似乎也是个原初地球人，不过没有原初地球人最突出的特征——深灰色的瞳孔，而且智商和我之前那个搭档比起来，懵懂地宛如三岁孩童。
我连忙将他的手按住，这个小子是不是拎不清我们现在在干嘛？
“怎么了？”Ekko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管他，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女人似乎察觉到了趴在龙骨支架上的我们，在上湾人专心致志看着舞池中央忘情舞动的舞女们时，她侧过脸来，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对着我们挥着。
果然，那些原初地球人的直觉都异常的恐怖。
“该撤了…”
偷溜进来的我们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受够了被装进“漂流瓶”里在宇宙里肆意遨游的日子。
这是星际穿梭舰和所有跨星系飞船里默认的规矩，一旦有人违反了飞船的规定，因为已经废除了死刑法，所以严重的犯罪分子会被关进不足十平米的一个游离飞行器里，当飞行器寥寥无几的“星光”消耗殆尽之后，就只能在宇宙里漫无目的的漂流，运气好一点的可能会因为靠近星球被引力牵引降落在星球的某处地方，运气差的就只能一直飘着，运气最差的是那些碰上了莫名其妙的陨石和飞行器残骸的冤枉鬼，连死亡日期都不得而知。
“漂流瓶”真是无比贴切。
像我们这种在始发星球上背负着黑卷宗的老鼠，一旦被人发现逾越了规矩，被装进“漂流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我看着Ekko矫健的从龙骨支架翻身到通风口，不禁感叹这小子的身手敏捷。
我没有他那样恐怖的身体素质，左手上发射钩索挂到通风口上方，轻轻一荡便荡到了通风口的位置。
三人高的风扇呼呼旋转，三等舱与头等舱之间的距离隔着一个二等舱，二等舱与头等舱又不知道隔着多少道厚厚的金属门，在宛若天堑的尾舱与头等舱之间，唯一相通的便只有大家呼吸的通风口，可是就连呼吸的空气，次等舱的人也只能吸人家剩下的。
圆形风扇与方形通风口之间的距离勉强能让人通过，风扇被安在圆形的框架内，倒是不用担心会出现被风扇割伤的情况。
“Ekko，你刚刚准备说啥？”
从头等舱到尾舱的路还蛮长，我想起他最初的问话。
这是了解他的好时机，对于这个新搭档我知之甚少，既然他愿意谈论他自己的故事，我也乐的听一听。
绝对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
“我刚刚准备说什么来着？”通风道积满了厚重的灰尘，灰尘沾着油腻，厚厚的堆叠，一层又一层，偶有一些金属螺丝，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掉下来的，他喜欢一脚将其踢飞，姿势很潇洒，势大力沉，螺钉被甩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二等舱也是很少会有人管的区域，我压根不担心会飞船上的守卫发现我们，至于会不会吵到正在休息的乘客，这更不是我们担心的问题。
“对了，你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只是一眼我就能看出这是个好东西，起码有个几百年历史的机械怀表，“嗒可嗒可”的声响证明了它的价值。
“纯机械的怀表，已经停产几百年了吧，好东西啊，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接过这块怀表，金属的重量让人爱不释手。
“打开看看。”Ekko没有接过我的话头，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
怀表的金属翻盖有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胶卷相机同样是旧时代的产物，更高级的数位影像可以保证兆级以上的像素，就连人的毛孔和皮肤的纹路甚至虹膜的模样都可以拍的清清楚楚，并且照片不会随着时间而有丝毫变化。
但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缅怀旧时代分子喜欢用相片记录自己，他们不惜耗费重金建立工厂，重拾古老的技术复制出胶卷和显影液，他们总觉得照片就应该随着人的年龄老去而“老去”，不会因为时间而有丝毫改变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照片中的一男一女貌似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秃头大叔，留着短短的胡茬，头大脖子粗，浑身肌肉发达，像壮硕的波尔基尼人，看着他宽大的手掌，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一拳下去我会立刻断气。
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揽着一位娇小的女人，照片已经褪色，银灰色的眼瞳与男人棕黑色的眼瞳即便在褪色之后也能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人很美丽，带着旧时代雕塑那种说不上来的淡雅，薄薄的嘴唇上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似是礼貌，似是真心。
女人只有男人三分之二的身高，在壮硕的男人面前更显娇小，但是却占据了照片极大的篇幅，以至于男人有一半的身子没有被拍到，但是女人却连面前的土地和身后破烂的民居都被拍的一清二楚。
从照片的比重来看，男人似乎很爱女人，女人占据的照片面积似乎也代表女人在男人心里的重量。
“很漂亮吧，我妈。”
Ekko笑着说道。
“你们一家还真是很复古呢，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连太空飞艇都不会开，现在又掏出了老式照片和怀表，你究竟是活在哪个世纪的人。”
我将怀表扔还给他，Ekko是个孤儿，他自己说的，这大概是他母亲或者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吧。
我这样想到。
“你没去过太阳系吧？”Ekko对我说道。
“你指的是哪个太阳系，第三太阳系我姑且到过最边缘的类木卫二十六。”
在宇宙里发现的太阳系足足有七十八个，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不过有着这个银灰色瞳孔的人的星球，大概只有那个被废弃的鬼地方吧。
“第一太阳系。”
果然。
“没去过，谁没事去那个鬼地方。”
“那个地方确实很烂…”Ekko流露出追忆过往的神色，他缓缓说道。
语气里我甚至听出了对故土的缅怀，真的有必要怀念那种地方么？我这样想到。
“到处都是垃圾，垃圾，垃圾，就连人也尽是些垃圾人，没有任何秩序可言，谁的力气大谁就是老大。天空是一成不变的铅灰色，呼进口腔的空气也很浑浊，应该没有人会喜欢那里。”
果然是个鬼地方，还好我没去。
我心里想到。
“可是，我却出生在那个星球，第一太阳系的第三行星，地球。我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很难相信在那边污浊的土地上能孕育出我妈那样美丽，她有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我的父亲是…”
“人生还真是寂寥呢…”
听完故事之后，我感叹着说道。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因为老套所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才让我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