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下

　　月出月掩千秋色，不甚风华，惹得星河黯然，散几点星辉。习习晚风轻柔，引得流萤翩然起舞。山野清幽，孤庙荒芜，此间一少年，沐浴着月色，泡着温池，怡然自得。不知几时，少年耳垂轻颤，听得庙前传来阵阵脚步声，很是急促。
　　“来者何人？还请止步，某人正沐浴，不便之处请谅解。”话说完，怎知脚步声更是急了几分。
　　上官千珏一路亡命，在这万千大山中失了东西，幸在“父母”领着一干家仆拖着劫匪，赢得些许时机，从提心吊胆中清醒谨慎起来，孤零零的在这山间摸索着。看着这庙中有点点余烟缥缈，想着碰碰运气，求得遇见好心人之助。听得庙中这声音，很是客气，又见身后隐约追来的劫匪，不想太多，有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
　　和想象之中有点出入，上官千珏瞧着眼前这瘦削的男子，“光天化日，真是斯文扫地。”头脚打量了一番的千珏心中无奈，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请公子救下小女，我和家人路中遭遇劫匪失散了，身后尤有劫匪追踪，万般茫然。”聪慧伶俐如婉儿说完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牧天歌背对着上官千珏，被人扰了清净，只得慢条有序的整理着衣服，调理心绪，待心态自然转身。
　　被山野荆棘划破了的绫罗绸缎，露出如羊玉脂般的肌肤，凌乱青丝，随风清扬，似是遗落人间的精灵，点滴泪痕，花了的淡妆，几分尘埃难掩绝色。
　　“真真美若天仙！”少年心中惊叹。
　　墨染的素色长袍，七尺匀称身姿，星眉如剑，眼眸若藏着星空般的深邃迷离，如被花匠雕刻修饰般的容颜，不羁长发，更添几分神韵。
　　“好一美男子！”如此风华，陶醉了少女的不安。
　　最是难忘初相逢，一见倾心。莫测缘分，悲喜难解难分。
　　“姑娘莫怕，某本事虽小却是愿护得姑娘周全。”牧天歌说完翩若惊鸿，动若游龙，恍惚间，二人擦身而过。出了庙门的牧天歌看着远处的劫匪，心里一番计较，又返身入庙。
　　“劫匪人多，某看眼下带姑娘躲开劫匪才是上策。”说完不等上官千珏的回复，抄起上官千珏的细腰，玉体横陈于胸，飘飘然而去。
　　林叶纷飞，怀中玉人面若桃花，气若幽兰般芬芳。目光不经意的一瞥间，少年也是莫名一怔，魂不知f所以。寻一空旷之地，远远的躲避着劫匪的身影。及至双脚落地，上官千珏的心却是飘在九霄云外，有娇羞，有嗔怒，有窃喜……心里有若小鹿般乱撞，耳边响起来牧天歌的话，犹是未曾听清。
　　“姑娘，姑娘……”牧天歌看着少女一脸陶醉的模样，少女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烂漫纯真的笑容，让他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将脸凑近了少女的脸前，似乎是要透过那斑斓的眼影看破少女的心事。
　　不知是那大地的厚重或是迎面扑来的暖流，抑或是耳伴那声声呼唤，少女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间的脸庞，少女娇羞的遮住面容，觉得不是很妥，又放开双手推着少年的胸膛，又觉不妥间，后腿了几步，待到芳心甫定，抬臂指着牧天歌的脸，“你……你个无赖，什么都不问人家就将人家那啥了，都说男女授受不亲，瞧着你长的还像模像样的，却是如此荒唐不经。”
　　牧天歌心里郁闷，“女人真是个麻烦的问题，何况是如此初出茅庐的小女子。”默默的叹了口气，抱拳一礼，“事发突然，是在下唐突小姐了，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你……你先转过身去。”看着牧天歌转身，上官千珏看着这一身的凌乱，稍作打理，正了正衣装，“嗯哼嗯哼……那谁，你可以转过身了。”可看着牧天歌那双眼睛，上官千珏又气的牙龈直抖，“真恨不得剐了那双可恶的眼睛。”上官千珏如是想着。“瞧你也是习得武技的江湖中人，遇上些许蟊贼，招式都不比划一下，只想着逃跑，真是没用。不过看在你帮本小姐脱离贼窝，本小姐也不是什么不知恩图报之人。喏，这是我的贴身信物，本小姐现下身无长物作一回报，你可携带此物去长安上官府邸等我，本小姐到时必有报答。”
　　环形玉佩色泽晶莹剔透尤若泪珠般，月光映射而过，泛起微微华光。中空处嵌入一镂刻着的火凤凰，雕琢的栩栩如生仿若欲振翅破玉而去。轻轻接过玉佩，玉的一面刻着“千珏”，玉佩的边缘处十八道浅浅的云纹成圆状环绕着。时下运朝新贵豪门的服饰饰品都喜以云纹象征着身份地位，皇家云纹中加以细细的天金沙，世家豪门则是紫金沙点缀云纹，金沙粗细圆润间，又见身份地位的细分。玉的另一面镌刻着“凤鸣天下时，折煞多少英豪”，落款是“海氏宴清赠”。
　　牧天歌把玩着玉佩，让玉佩顺着摊开的五指缝隙自由滑动。“真是块美玉。”说完继续玩弄着玉佩。眼神看着上官千珏那仿若坠入人间的落难仙子模样，本想转身离开，却又莫名的伫立原地，久久不曾挪步。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男人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是啥意思？难道要本小姐说‘那个好哥哥，你能保护我一程吗？’……”心里的七七八八让上官婉儿纠结万千。初入江湖的上官千珏也从书中看见江湖少侠那风流潇洒的样子，可碰上牧天歌这种不机灵的样子，英雄救美的桥段不见，毫不客气的卷着少女就跑，“拜托，你倒是拿出点男人的风度啊！”越想越是生气，矜持的世家女子修养却又让上官千珏在原地不动。
　　凝结的空气徘徊在二人的世界，晚风吹不起波澜。
　　“你……”牧天歌说。
　　“你……”上官千珏说。
　　牧天歌轻轻出了口气。上官千珏背着手，小手蹂躏着袖口，感觉那双手有些无处安放的样子。
　　“你说。”上官千珏道。
　　牧天歌摸了摸胸口，掏出一书册模样的本子，“我好像迷路了，你看，这是本运朝地理百科，你会看吗？”
　　上官千珏很不理解，脑门子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原来是路痴啊。那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快活，真是……”看着牧天歌拿书挠脑门的窘态，上官千珏噗嗤一笑。
　　翻了翻地理书册，天澜城，南岭，栖霞山。“此去天澜城，二百二十里，好像要天夜的路程。路太遥远了，得去官道拦马车。”说完将书册丢给牧天歌径直而去。
　　南岭多山，气候多潮湿，一年间又以四五月湿气为最。牧天歌一路随着上官千珏徐徐而行，是时五更天，天际已见鱼肚白，栖霞山也是被群山遮住了视线，上官千珏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劲步履稳健寻着官道。
　　“走了一夜，是否寻个落脚处歇息？”
　　“不要。”
　　“天澜城东临无垠海域，面有着崇山峻岭依偎，乃是天然屏障，官道什么的在武道昌盛的天澜城就是笑话，偏居东南，上令从来是听而置之，看遍中原纷争，天澜城很是排斥外部。天澜城自古只设西北道和西南道两道也是以备万一。”
　　“东南一带多商贾之辈，这交通运输不便利，何以聚财？”
　　“路途遥远，可磨练人的意志，商贾之家的子弟从来都是一步一脚印的踏出东南。初始，这山路崎岖，峰峦层叠的，只会激起子弟的狠劲。相较于这点，更有甚者远赴苍茫，流落海外他乡，这小小的南岭，真的不需舒适的官道。是已东南一带之民多是敢闯敢争。”
　　“这样吗。路痴的你，将会何以出走这方天地？”
　　“山上的人自是山上的法门。想知道？”
　　“不想。”
　　牧天歌却是不去理会上官千珏愿意与否，抱着她的肩膀，凌空而去，林间只余少女的惊叫声，久久不平。
　　“你可睁开双眼了。”
　　“啊！我在天上！”听着耳伴的风声和心跳声，上官千珏不似初时的怯怯中含羞模样，看着身边的男子托着她时而如蜻蜓点水般踏着树叶、山岩、飞鸟，时而似化风般顺风而过。“这是山上的法门？”
　　牧天歌点了点头，而后沛然长啸，“先天。”翩若惊鸿而去，风吹长袍猎猎作响。待至山巅，放下佳人，迎风而立，“道入先天，始见真途。执一而行，奉至修真。”
　　上官千珏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像是要随时乘风而去的人，心里变得有些想要去抓住什么一般，想不出f所以然的她，走到牧天歌的身边，和他并排而立看着远山和朝霞。
　　“你看着不像是山上的人，却更像是剑客。”上官千珏说。
　　“身是山上人，心是剑道客。师兄弟们眼睛里，我就是一不是道人的道人。”
　　“这就是你独自一人在栖霞山破庙任然的原因？”
　　“嗯，既然不是同路人，在哪里修行都是修行，师兄弟们看不见也会好一点。瞧，山下那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是为我而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样。”
　　“是吗？不过你说不说都无f所谓了。”
　　“要逃吗？”
　　“你见过道士杀人吗？”
　　上官千珏沉默，道士修真，不涉红尘劫，不轻易添杀孽。
　　“你心里默数一、二、，我就回来。”说完向山下掠去。
　　“一，二，……”
　　“他们不会再追过来了。我送你飞到天澜城吧。”。
　　“我想步行去天澜城。”
　　山中春意正浓，天地间，少年，佳人，或许彼此间有着太多的话题相互补充，然而只是东一言西一语的，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少年执剑杀生，道讲心如止水，少年那时的心却求水的随势而为。少女受世家熏陶，饱腹经书，不经意的泄露女儿娇怯姿态，更多的时候却是思量过后的留白。透过一扇窗户纸，有的时候看的更多的不是彼此是距离，人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