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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斯科资本家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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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莫斯科各工厂形成罢工潮,工人要求资本家解决八小时工作制和增加工资的问题。亚历山大工厂的罢工也不例外。为了应付这个局面亚历山大被弄得精疲力竭。皮革厂工会递交了一份请愿书,要求丰富工人的文化生活,不但给配置喝茶的屋子,还要提供工人在夜校上课用的教室。亚历山大在请愿书上有条件地签了字,基本答应了工会的要求。他满以为接下来就会相安无事,但特列赫格尔纳纺织厂、古斯赫鲁斯塔尔玻璃厂的工人过来串联,作为同等利益者的工人责无旁贷地加入同志们的游行队伍,有些人还拿着武器,好像要搞武装暴动似的。
  亚历山大秘密雇佣了侦探,打入夜校听课,侦查到夜校里的老师不是社会民主党、孟什维克就是布尔什维克,授课并不是推进文化学习,而是宣传各党的主张,在工人中发展党员。
  后贝加尔金矿主勃达波夫怂恿亚历山大:“真格的,后贝加尔的工人如同草地的羊,非常地温顺。”亚历山大想,不妨去那里搞实业,后贝加尔山高皇帝远,谢尔盖耶维奇家族一定会摆脱当前的不利局面,迅速从第三产业跨入第二产业中,最重要的是远离莫斯科杂乱的环境。
  在复活节宴会后的第四个星期天,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邀请了几位熟人到家商讨应急措施。有和小儿子建立坚固友谊关系的切尔尼索夫,金矿主勃达波夫以及作为中间人的卢卡还有妻子西伯利亚籍的好友女预测师瑟契卡。
  这是一件关系到普列谢耶夫家族的发展大计——亚历山大要卖掉自己建在莫斯科东北谢尔盖耶夫村的皮革厂和位于东南的柳别尔齐村的水泥加工厂,斥资上千万卢布买下脖达波夫手里被开采了九十多年的砂金矿百分之七十二的股权。勃达波夫说,“我是拿出跳楼价,卖给自己一生以来结识的最意趣相投的好友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先生的。”
  亚历山大心烦的事不少呢,大儿子除外,单是学习尚好的小儿子叶夫多基姆背着他,报考了“莫斯科大学物理数学系”中最愚蠢的专业,“生物学”。亚历山大压根儿瞧不起生物学家:“研究生物和动物的人都是废物!”并固执地认为生物学和文学一样,是养不起老婆孩子的没用学问。他不止一次地指责莫斯科大学设立此学科,纯属浪费纳税人的钱。为了挽救儿子的才华,他想让叶夫多基姆学医,像他二哥弗托里亚克一样获取一张医学学士文凭,从事一种令人尊敬的职业。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让头脑发热的儿子从生物学里走出来,无奈,叶夫多基姆对医学一点都不感兴趣,最近对开采黄金倒是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塔季娅娜得了一种形同魔鬼缠身的头疼病,倘若疼起来一时半会都好不了,只能靠吸食嗅盐来减轻痛苦。亚历山大本人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心慌、口渴、尿频,视力不佳,一个来自希腊的医生诊断他是早期的消渴病(糖尿病),要他饥饿洽疗,喝苜蓿汁。去年秋天,切尔尼索夫从家乡带来一麻袋,女仆玛尔法天天捣汁给他喝。
  亚历山大收购勃达波夫的尼古拉耶夫金矿,令塔季娅娜惊慌失措,她刚从一个***人手里买下两大箱子中国陶器,生怕亚历山大因为凑不够钱,让她把古董奉献出来。
  “我不会卖你的东西。”亚历山大看出了塔季娅娜的心思,“我有足够的钱来买下勃先生手里的大多数股份,而且莫斯科的家会毫发无损。”
  塔季雅娜从没想过离开莫斯科,就像小孩子从来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危险一样,她曾坚定地说:“我宁可跳进莫斯科河,也不愿意违背祖宗的意愿!”
  “塔尼亚(昵称),这正是祖宗的意思,如果你想跳,就跳额尔古纳河吧,或者石勒喀河也行,我不拦你!”
  为了度过谈合同的令人心悸的一天,并且担心经受不住刺激而昏厥的塔季娅娜的搅局,亚历山大把心理预测师瑟契卡请了来。瑟契卡是拉斯普京的老乡,来自伏尔加河,是位神秘主义者。
  二
  亚历山大家的这幢老宅是落在塔季娅娜娘家名下的,为塔季娅娜接受的遗产。第一代祖父罄尽全部资财盖下里外两层的院落,父亲这代又在房子上面加高一层,女眷都喜欢在二楼的凉台上吹风、聊天、做女红。老房子见证了塔季娅娜的出生,也见证了塔季雅娜四个孩子的出生,要离开这里,当然舍不得。她抚摸着挂肖像的墙壁,上五代人中有十位亲人被镶在相框中,每个人都以凝重的眼神看着她。
  塔季娅娜的神经疼又发作了,瑟契卡用她那带着假指甲的食指和拇指,狠狠地掐塔季娅娜的手腕子止疼。塔季娅娜向瑟契卡诉苦:“他总是喜欢自作主张,我的命真不好——倘若……唉!”瑟契卡明白她话的含义。
  亚历山大曾经与一个乌克兰籍的绝代佳人阿尔拉订过婚,因为春季亚历山大要去喀山服役,婚期后延。刚过夏季,阿尔拉突然悔婚,说亚历山非要她成为一个老姑娘才甘心,然后就失踪了,有人说她跟莫斯科的一个三流演员跑到彼得堡去了。
  亚历山大和塔季娅娜是表姐弟,在母亲柳德米拉的命令下,亚历山大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娶了多愁善感的表姐。当时娘是这样劝他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娶你的表姐吧,不然,我们伊万诺夫家族——也就是你外祖父留下的,现在是你舅舅的——我的亲弟弟的家产就会被外人攫取;再说,我们的塔纽莎(塔季雅娜的另一昵称)有一颗和女皇叶卡捷琳娜大帝一样聪明和善良的心。”
  塔季娅娜比亚历山大长两岁,承蒙自己亲姑姑的夸奖,二十三岁郁郁寡欢的塔季娅娜正私下里与管家儿子,有着一头漂亮红卷发的哈里东相爱。父亲伊万诺夫到莫斯科郊外一个朋友家的别墅去聚会,回来途中,落马殒命。于是,柳德米拉很快地把管家撵出伊万诺夫的家门,并伪造了伊万诺夫生前的遗嘱,将两家的财产聚在一块儿,两个不情愿结婚的表姐弟成为伉俪。弱不经风的塔季娅娜在亚历山大当兵的十来年里,迅速地生了三男两女,其中大女儿在三岁时因摔伤脑袋而夭亡。
  和着六月霏霏的淫雨,塔季娅娜淌了不少眼泪。魔法师瑟契卡,是一个有着极强耐力的人,她一字不落地听塔季娅娜的倾诉,让她释放情绪。瑟契卡沉稳和深刻赢得了塔季娅娜的信任。
  “你的生活就如放在桌子上的这个苹果,害怕它里面有虫子,就一层层地削,最后削到里面,就剩苹果核了,什么也没有,一个好好的苹果也毁了——你说呢?”
  塔季娅娜要求瑟契卡给普列谢耶夫家算一卦,希望凭借她的先知先觉了解未来的秘密。
  两个人把祈祷室的门关得严严的,拉紧绿天鹅绒的窗帘,瑟契卡在塔季娅娜面前搅弄几个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小瓶子,嗅到瓶子里面散发出的味道塔季娅娜都想吐。大概有三四分钟,瑟契卡把各个瓶子里面的水都倒进一个大瓶子,然后把窗帘拉开,塔季娅娜认为瑟契卡很像潘多拉打开盒子的模样,在阳光的照射下,瓶子里的水完全变成通明无色的水了,里面冒出比原来更刺激的臭气。
  瑟契卡郑重其事地说:“这白色是希望之光——神灵明谕你千万不要迷失方向——你的方向就在东北僻远的地方,——去吧,我的孩子,因利乘便别无他选。”
  既然是神灵的谕旨,祖宗都不曾违背,她也不敢违背,东北方向是东西伯利亚的后贝加尔。“好吧,我也作一回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陪亚历山大发配到西伯利亚”她苦着脸说。
  亚历山大家的宴会永远是成功的,承蒙那天阳光灿烂,诸事顺利,送走客人后亚历山大着实睡了一个好觉。
  三
  夏天,亚历山大总是起得早。即便在家里,也穿戴得很整齐,佩戴着系银链子的“江诗丹顿”(瑞士)怀表,一副俄罗斯老爷的尊荣对下人却从不摆老爷的架子。清爽的早晨,是他最喜欢的时光,他在门廊里读报,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晨风微拂,廊柱下几盆高大的蔷薇开得正好。
  由于检字工人的罢工,莫斯科好多报纸都不能及时发行,亚历山大有梅里克这个朋友,每天还能看到两三份报纸。往常报纸多的时候,他会挑内容看,现在,连广告都会浏览一遍。“男人的兴奋剂——给美女们准备了橡树上的吊床——法国香水,还加赠一束玫瑰——允许犹太人承租戈罗德集市的摊位。”之类的他也会扫一眼。他以最欣赏的态度浏览了自己在发行量最大的“莫斯科报”上刊登了一年的独家广告,广告词是塔季娅娜写的:“想瘦身的男士们,请试一试既潇洒又实用的谢尔盖耶夫皮革厂的抛光皮腰带吧!”
  浏览一会,他被一条新闻吸引住:“政府下令鼓励有钱人到远东地区开采矿业,支援俄罗斯帝国追赶西方强国的现代化进程!”这是标题,正文里还详细地介绍了许多诱人的条件。亚历山大兴奋地攥着拳头敲了一下茶几,喊道:“真是太好了,太及时了!”有了政策的扶植,亚历山大会很快地拿到去后贝加尔的手续,他很自信。
  报纸里还夹了一封巴维尔·里亚布申斯基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莫斯科两个月后召开的“秋季工业展览会”。
  亲爱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耶维奇君:
  我以“莫斯科秋季工业展览会”组织委员会主席的名义,邀请您将您工厂的优质产品在未来举办的工业展览会上加以展出(当然品种越多越好),期待您的参与为盼!
  您的朋友:巴维尔·里亚布申斯基敬上
  亚历山大已经下决心远离动乱的莫斯科,于是很有礼貌地给里亚布申斯基打了个电话,亚布申斯基邀请亚历山大到自己家做客。
  下午,巴维尔·里亚布申斯基在私宅二楼左侧的露天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品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仆人把亚历山大的名片送上来,他告诉仆人将客人请到一楼的会客室,他马上就到。
  巴维尔·里亚布申斯基家的宅邸,是一幢刚落成的最令莫斯科人瞩目的现代派建筑。房子是一幢被秀美庭院环绕的两层钢筋水泥的独立式洋房。顶叫人惊叹的是,楼的表面贴着许多彩陶,白色大理石镶在正门的两侧,拱形一体的装饰像中国古代乐器“编钟”,止于二楼的大玻璃窗处,非常耀眼。
  入门是客厅,雕花的木质天棚垂挂着一盏如盛开的蔷薇花瓣的水晶大吊灯。北墙下面有镶嵌着淡蓝色熠熠生辉的大理石壁炉。壁炉前摆放着皮质的单人沙发,客厅内还有不少简便的木制皮座椅,足足可以坐上二三十人。对着壁炉是一条盖着白色缝缀蓝丝线网花带有镂空花边法兰绒的大长条桌子,桌子具备会议和用餐两项功能,能放下二十人许。桌子下面铺着豪华的能够遮盖半个客厅的波斯大地毯。一扇大玻璃窗几乎占据一面墙,外面的花园一览无余。与客厅连接的是附室,简洁的带花纹的墙壁上挂满了主人收藏的名贵画作。
  当仆人把亚历山大的外衣和手杖放好,里亚布申斯基已出现在楼梯上。楼梯是从二楼的中部贯穿下来,像平静的的大海甩出一缕奔腾的浪花,一道波浪状的楼梯扶手是用浅灰色大理石组合成的,从彼及此连成一体的扶手镂刻成波浪奔涌的动态的模式,壁面上镂空的形状就是凝聚的玉浪花。踏步是用乳白色大理石和赭红色大理石拼成的条形石板,据说这个楼梯在偌大的莫斯科是独一无二的。里亚布申斯基热情地与亚历山大打着招呼:“亲爱的亚历山大,我们好久没见了,特别欢迎光顾鄙宅!”里亚布申斯基身材高大,戴着夹鼻眼镜,金链子垂挂在后脖颈上,穿着领边绣着五彩花图案的雪纺白衬衣和裤边有着皱褶的蓝绸裤。
  两个人走到一起就热烈地拥抱起来,他们是“莫斯科进步党”的同志,除了例会和新年联谊会外,各忙各的,见面很有限。
  “为了上帝的缘故,千万别告诉我,您是来告辞的!”这位大资本家兼银行家和出版家的名人,总是很幽默地把紧张或尴尬的气氛弄得非常轻松。亚历山大张开大嘴“呵呵”地笑起来。他们坐下,亚历山大微微劈开双腿,把两只手放在大腿上。两个人既是资本家又是政洽家,一旦凑到一块儿一定有许多话说。
  “俄罗斯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而眼前的莫斯科就是个顶古怪的大都,一个世纪以来经常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情,它的毛病太多了——”亚历山大一旦谈起令他失望的俄罗斯,总会无奈地说,“它的毛病太多了。”
  亚历山大激昂的情绪感染了这个莫斯科乃至俄罗斯都出名的“进步党”的党魁,他们坐谈了大约半个小时,喝了上好茶叶泡的红茶。里亚布申斯基摇铃叫当差的给他们拿来法国的“拉菲葡萄酒”。
  里亚布申斯基一直认为亚历山大是一个出色的党员,如果俄国多一些像他这样的实干家,他们的党,包括俄罗斯政府都是有福了。
  “这是窖藏‘1855拉菲酒’,现在政府有禁酒令,咱杯子里装的不是非法买卖的,所以喝起来也不会违法。”里亚布申斯基好像是在开玩笑,亚历山大心领神会。亚历山大的医生告诫他不要过多的享用甜品,面对里亚布申斯基的盛情提议,又不好敷衍,就高举酒杯,吮了一大口。两人端杯绕过大长条桌,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碰了一下杯子,又都喝了一口。
  一块云彩带来了一阵小雨,小雨刚过,蓝天干净得像是能吸摄人的魂魄似的。青青的木犀草和翠绿的树木还都挂着晶莹的水珠,闪闪发光。一旦下雨,树下的菌子就会像雨点似的从地下冒出来。主人家的男厨子带着两个穿着小花围裙的厨娘挎着篮子走进小树林去采菌子。
  这会子,完全还看不出来亚历山大是来告辞的,倒是像“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那种情怀。
  亚历山大说:“政府一方面想通过酒精的消费取得税收的增加,一方面又想减少酗酒的所产生的社会行为,对这样无能的政府,无法信任和依赖的。所以我决定奔走他乡,也求个心静。”
  里亚布申斯基表示赞同:“啧啧,俄国已经把我们折磨得不行了,在当下的社会里,我们这些资本经营者应该是社会的有生力量,是社会的栋梁——看看现实吧,多么令人沮丧,社会的复杂,使我们无法伸展拳脚,何况企业家的队伍也在强烈地分化,走吧,到边疆去,也许那里可以干一番大事业。”
  里亚布申斯基建立“进步党”的理论核心是:思想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和有法律保障。在第四届杜马第一次会议上(1912年11月开幕),他积极参与了对内务大臣马克拉科夫的弹劾,言其“独断专行,非法执政和阻碍改革”。而沙皇却要内政大臣起草一个计划,迫使杜马屈从于政府。有了沙皇的支持,杜马失去了掌管权力的可能,差不多变成了一个解答问题的社会机构。令企业精英头疼的还有俄国的知识分子,他们对资产充满了敌意,正在号召工人与资本家斗,像里亚布申斯基的工厂和亚历山的工厂,1913年初就连续不断地出现罢工。
  “去吧,离开风口浪头,知识分子们从来没有放弃他们的闹事,工人的骚乱和政府的无能已经预示着俄国将走向灾难,但愿后贝加尔的工人和农民比莫斯科人更有教养。我希望你到那能参加县杜马,实实在在地做一些事情,扩大我党的影响,这也是对帝国向现代化进程迈进的一种不能旁推的责任。”。
  亚历山大说:“那里已经被托尔斯泰主义占领了,农民和牧民仍然采取原始陈旧的耕种方式,如果把现代化介绍给他们,应该是有意义的,只是他们的思想不是一下子能转变的,如果给他们分田分地可能会非常兴奋,至于介绍新经济秩序就不会很顺畅。”
  就这样,两个人谈得从容不迫,只是对未来还无法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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