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日不落国

　　两日后逢十，是廷议日。处理完日常事务后，王妃便宣布：“有点不成熟的小想法，大家议议。”
　　群臣很是兴奋，好久没有不成熟的小想法了。几天不搞事，老骨头发酸啊。
　　这次王妃换了个说法，要成立股份公司，用服装业拉动国民消费，激发创业文化，并且远销他国，搞玉国文化输出。
　　玉家朝廷出大头，夏天天个人出资，占百分之五的股份，投入和分红都按比例来。玉朝负责运营、生产、运输等一系列事务，夏天天只管设计，分红以外，另拿设计总监的薪水。
　　玉朝出资，全从玉家的私产出，不动用朝廷储备。少府负责筹资和估算费用，工部需要成立专门研发新衣料的部门，农业部要估算原材料供应，商部负责国内生产和专卖店铺的运营，礼部负责推广事宜，外交部负责出国办工坊的手续交涉等事务。有哪国胆敢闭关封国，不让玉朝时尚大业进入的，兵部上。
　　最具敏感性的外交尚书第一个表示赞同：“大妙！仅用蝇头小利便可驱策林国皇后为我所用。林国最具优势者除泪矿外，不外乎织造针绣，现在尽入吾彀中矣。高明！”当然，他没有想到，日后他嘴里的蝇头小利竟比一个小国的年赋还多，心疼得他恨不得将夏天天刺杀了。
　　掌管皇家钱财的杜少府表示历年花销甚少，节余极多：“王妃不过想开些成衣铺子，能费几文，这些年尚衣监节余就绰绰有余。”
　　工部和农部都没有疑议，本来工部就有专门的人为王妃研究新衣料，当然，他们没有想到后来会产生了蒸汽纺织机，金属拉链这样的东西，直接颠覆了整个大陆的制衣生态。
　　农部尚书一口答应了，王妃要开几个成衣铺子，这是多小的事，这也值得朝议么。他虽然是所有尚书中智商最高的，但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的棉桑毛在一年后就供应不上了，没有未雨绸缪的他险些被王妃和商部尚书逼得上吊，最后铤而走险，从藏国雇了私兵，抢劫了羽国的棉桑库房，差点闹出天下大战来。
　　商部很是松了一口气：“王妃和大皇子带头节俭，本是好事。但是民间不敢逾越，织造针绣成衣诸业纷纷倒闭，即使还在的也只是勉强支撑。我朝近年来国富民安，百姓手中颇有些余钱，王妃此举，大利于天下钱银流通，有通便有利，老臣必全力以赴。”
　　王妃补充：“这些衣服批量生产的成本，远低于自家个别缝制。如此也可省下物力、人力，术业有专攻，大家都去从事自己更擅长的行业。”
　　礼部有异议：“穿衣不过蔽体，何用如此大张旗鼓。若论华美，天下无出无极国矣，如此奢糜成风，这是末世之相。”
　　终于听到反对的声音了，准备了一晚辩论大赛的王妃很是欣慰：“朱尚书所言极是！因此我朝要宣扬的是极简主义，节俭之风。方便舒适耐用，是我玉朝通过服装所推行的治国理念，让全天下看看中兴之国是个什么气象。
　　哪一天，全天下都跟着玉朝的风向穿衣挎包，那人心自然而然就归拢了。”
　　又一指众人的朝袋：“朱尚书以为这朝袋如何？试想一下，若无极国的大臣们有一天，也使用上了这样的朝袋，他无极大帝的繁文缛节还维持得住么。”
　　说着又朝盘膝坐在大椅子上写大字作业的皇子一抬下巴：“若不是这样的衣服，又焉能如此活动自如，文武兼修？若有一天无极皇子也悄悄穿上了这样的衣服，他无极大帝还能吹什么百代古国。若想垂范天下，不过是天下人皆言我语，行我礼，着我衣，进我食，如此而已。前两者难，后两者却容易。”
　　朱尚书一想：“理是这个理。不过别国若不愿意接纳，那散布天下便成了一句空话。”
　　王妃傲然：“我们设兵部是干什么的。白家是被拖在了北线，木家七兄弟领着那么多兵又是干什么吃的。好好敲门不开，就把门砸开呗。”
　　兵部尚书不待招呼，已经站了起来：“正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我玉朝商队？这样便宜耐用又舒适的衣裳，他们不要？不要也得要！”
　　“霸气！”王妃带头鼓掌：“我们打贸易战，金融战，我们把他们的钱全给赚了，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后玉朝各种新鲜物什，便随着玉夏衣铺行销天下，我们玉朝终成一个日不落帝国！”
　　日不落帝国？名字听着非常上瘾，但到底是啥意思，群臣开始犯迷糊。
　　大皇子跳下椅子，说声“我来讲”，便招呼大筷子去抬黑板了。
　　不一刻黑板抬了进来，大皇子拿上粉笔便画。
　　工部尚书笑得十分谦逊，团团拱手：“见笑了见笑了，不过工部出品的小小玩意儿，不值一哂。呵呵呵。”众人纷纷白眼，工部尚书又额外向祭酒一揖：“祭酒不必眼热，这东西最适合学堂，王妃已经吩咐下去，学堂内都配上一块。”
　　祭酒想说我不眼热，但看着大皇子顺手写画，方便至极，这话便说不出来。
　　大皇子已经在黑板上画好了地球、太阳和月亮的位置，这便开始讲解。
　　才刚讲了第一句，我们居住的星球是圆的，史御史便一蹦三尺高：“圆的？大皇子何意？这地平得很呐！”
　　一部分人附和，另一部分人则鄙视：“亏你还是个御史头子，连这都不知道，见识这么短，还监查百官呢。笑话。”
　　大皇子非常严肃地给一群老头普及了地心吸力、地日和地月关系等科普常识。告诉他们，我们所在的地球七成都是海洋，在海的那边，还有不少国家。
　　农部尚书不愧是高智人士，第一个明白过来：“日不落帝国，便是我玉朝威加海内外，不但这片天下尽归所有，且远征海外，全球皆在我手！不管那太阳怎么转，我朝总有一个郡县日头高悬。”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悠然神往。
　　祭酒却是个较真的人，问道：“大皇子何以肯定海有多大，海的那边有什么？”
　　这个问题好难！王妃娇躯一震，看向儿子。却见大皇子肃然道：“前几天，星婆婆带我看过。我们还去月亮上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嫦娥月兔，灰尘倒是不少。”
　　王妃趁机说：“海那边有个国家很是厉害。我们早日造了坚船利炮，趁他来前，先去灭了他。嘿嘿，夏威夷，我来了。诸位，离这儿不远，就有一个大岛，岛上盛产檀木，书上称为檀香山。在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将头稍稍浸入海水中，便可见到各种海产，随手捞取，鲜甜无比，食之不尽。还有海龟，硕大无比，可坐其上，畅游海域……”
　　滔滔不绝说下去，忽见探花怔怔望着自己，王妃赶紧打住。大皇子叹气，自己这个妈，整天就记挂着浮潜，生蚝，爱豆，这可怎么得了。
　　良久，探花幽幽说：“远景书院藏书确是无穷无尽，檀香山之记载，我竟从未听闻。看来真是学无止境。”
　　祭酒也钦服：“方老先生学富五车，百业皆通，尤精帝王之说，确不是浪得虚名。王妃家学渊博，见识广博，我等惭愧。”说着看向大皇子：“大皇子竟能神游大千，若有空，请来学堂，为老朽及诸子讲说一二。”大皇子惊慌：“我还是个孩子，我还要上学。”
　　外交尚书完全没有听见别的，一步窜到王妃跟前：“那檀香山距此多远？船行几何？风土如何？臣即刻派人出海，前去交通！”
　　大皇子赶紧灭火：“我妈一个路痴，所说不可信。此时此处实际情况如何，还需要摸索。”
　　王妃领悟过来，此处空间与原来的世界不同，地形地貌大不相同，那檀香山还有没有，且不一定呢，又口嗨了。
　　赶紧岔开话题：“朱尚书，向普天之下传播我玉朝文化，风气所尚，天下大一统，这可是你的任务啊。加油。”说着便把设想讲了一气，如何挑选形象大使，如何设置美好场景，如何现场展示表演，形成“玉国新礼乐”。
　　说完向邹探花望去：“探花可愿为我玉国新礼乐之先锋大使？”
　　老婆点了名，身为大令自然不能塌她的台。邹探花微笑颔首，温润又清傲。众人不由得喝一声采，只有大皇子颇为同情地瞟了他一眼。
　　大令心说，不就是簪花游街么，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年我老婆亲自将芍药拈在我的发边，将我送出宫门游街，本来只需在主街打一个来回，因为看的人太多，生生将整个京城游了个遍。直至天黑上灯，这才瞅个空子，跳下马背，施展轻功，一路潜行，逃回宫中。那天真是狼狈至极，靴子被人拉掉了，外衣也被扯脱半幅，刬袜散发回至议事处，那朵芍药早就不知去向。众人狂笑，一向稳重的祭酒还笑眯眯告诉，说家中小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今天算是回不去了。
　　这样的场面都经过了，邹探花觉得当个什么大使，穿上新式衣服在众人面前走上几圈，不算什么事儿。在场不少人都曾是殿试三甲，也都游过街，那段光荣快乐的记忆至今还向儿孙辈叨念不已，当下都觉得此举甚好，本该如此。
　　本以为这是最难说服的环节，谁知竟轻松过关，王妃深觉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里的文化。朱尚书对游街给人看这件事的接受度非常高，兴致勃勃答应下来，可以写本《新礼记》了，这还不够流芳百世的么，老夫很有兴趣！
　　中午众人吃的是什锦煮饭，米饭里放了蔬菜、肉类及果干等饭同煮，再配上海鲜汤或鸡汤。王妃指着饭激励众人：“日后建成了日不落帝国，天下珍馐尽在我碗中！到时候我们煮百样什锦饭，将天南地北共烹一锅。治大国如烹小鲜也。”
　　群臣拍案叫绝，妙啊，大国小鲜论，这是何等胸怀，碗中这什锦饭顿时香得不得了。
　　王妃觉得，自从雪峰下来遇到福康后，这日子就没顺过。唯有今天，说啥成啥，终于气顺了。这些臣子，果然听到威服海内就言听计从。
　　下午王妃在书房旁听上课，闲来无事写下了每日一句：玉朝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征服与殖民的冷血。
　　寿状元看到，拍案惊奇，将它改成：玉朝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征服与安民的热血。并且用重墨大字写成条幅，装裱之后挂在大殿上，就在聚义厅的匾额下，让群臣见一次沸腾一次，王妃见一次糟心一次，大皇子见一次笑一次。
　　这天晚上三无堂的书房内热闹异常，庆历七年夏季走秀款、奢品款、高端款、普及款、平替款、大路款、定制款、场景款，全都要分作男女老幼推出，光是场景款就有马球服、练功服、慢跑服、上朝服、学堂服等多种。还要搭配包包、首饰、鞋子这些，一套一套的。
　　夏天天执笔疯狂作图，继而执剪疯狂裁剪，反复调整，得跟上王妃的思路，还要结合当时风气更好地呈现。幸亏尚衣监人才众多，皇后也是个女红高手，又动员了太妃太嫔中擅女红者，彩绣门放出飞鸽，将全部门人赶紧召入京来，大家一起动手，几天就有了眉目。
　　晚上王妃一边不断地否定设计稿，一边规划工坊、店铺、秀场、运输所需要的地点设置、人手配备等问题。夏天天被王妃的各种奇思妙想搞得又兴奋又紧张，一大群女人各司其职，叽叽喳喳，险些将房顶掀翻。
　　一向如在无人之境的大皇子终于也受不了，要求去别处做作业，不是你们走，就是我走！他正在写寿状元布置的作文，题目是写一篇召文，号召符合条件的各人前来报名，在探花的带领下，当玉国文化传播大使。
　　“从来没有见过把爱豆练习生班说得这么高大上的帖子，不光是男团女团有望了，夕阳红走秀团也齐活了。”王妃看了一眼文章，很是佩服自己，随便在街上捡了个状元，就教出了这么好的作文水平：“写完就玩去吧，这儿是吵了点，你随意。”
　　大皇子写完将笔一掷，就去找侍卫们玩了。玩耍间不免说说大使团的事，侍卫们听说这和状元探花们一样，高台游街，受众人瞩目，拿着丰厚薪水去远处游历，还可以当先锋率先远海外，不由得热血澎湃。
　　后来公告张贴出来后，报名者如潮涌。宫中许多人提着礼品，扭扭怩怩找上了夜言和大锅子，希望替自己或是同门师弟师妹美言几句，可以加入大使团。
　　夜言万万没有料到，这样要命的事，居然有如此多人求之不得。直至看了大皇子起草，寿状元修改，朱尚书拟定的公告，这才不得不承认，文人可怕，以刀为笔，哄得天下人争先恐后赴坑。自己小时没有好好学写文章，确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