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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病娇天子暗恋我 / 027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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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合一
  
  容凤笙掐住掌心,死死克制自己想要尽情吮吸的欲望。
  
  用尽一切力气将他推开,谢玉京猝不及防,脊背撞到了后面的车壁上,乌发倾落满肩。
  
  “你……”他眯起眼。
  
  长生血与她而言,就像是饿极了的人,见到一块煎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大快朵颐。
  
  她心底尚且残存一丝理智,若是自己真的不顾一切,被长生血,完全诱发了尽欢的毒性,事情会变得难以收场,遗奴的性命,也会受到危害……
  
  繁衣的一碗血,让她整整十多年没有犯过病,今日,决不能功亏一篑。
  
  她在古书之上,见过关于尽欢的注解,这种毒根本不能祛除,只能够压制,而每一次长生血的用量,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若是放任下去,最后会变成一个被欲望驱使的人偶。
  
  吸食人血、寻求交媾,像是野兽一般可怕,毫无人性。
  
  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
  
  谢玉京脊背抵靠在车壁上,回味着刚刚那个吻,方才,她分明勾缠着自己,几乎贪婪的索求。他指尖在唇上轻碰,心口胀得像是要爆裂开来,丝丝密密的甜在心中泛滥。
  
  看来,她并不是一味地抗拒自己。
  
  他唇角带着点点的血渍,无端有些妖冶,容凤笙亦是满面绯红,胸口因为喘气而不断起伏。
  
  妖娆恣意,媚态横生。
  
  他看得呆了,片刻后才发觉她状态不对,“你怎么了。”
  
  他俯下身,就要贴近过来。
  
  “不!不要过来,”容凤笙的声音带了哭腔,抱着双膝滚到了角落,几乎蜷缩在一起
  
  “我会伤害你的。”
  
  经过刚才的荒唐,他身上的伤都裂开了,肩膀处的布料隐隐看得见湿意,只要一呼吸,全是那股致命的血香气。
  
  她拼命捂住口鼻,却仍旧挡不住那致命的诱惑,丝丝缕缕钻进鼻间。
  
  “不要靠近我,我受不了的,真的受不了,”
  
  现在的谢玉京对她而言,就是那块香飘四溢的五花肉,她拼命地咽口水,“不能过来,我会伤害你的,遗奴,你听话,不要靠近我。”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胡乱摇头。
  
  谢玉京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无助的样子,像是被欺负惨了,他心口骤然一痛。
  
  “你看着我,看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再上前,只沉声嘱咐道,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魔力。
  
  容凤笙不自觉地就向他看去,只见少年眼瞳漆黑,唇角带着嫣红血丝,阴鸷又勾人,“是不是荆幸知,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
  
  她摇了摇头,许久才吞咽着说,“是尽欢,”
  
  谢玉京一怔。
  
  他垂眼,神色变得晦暗难明,他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字。
  
  容凤笙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喃喃道:“我不想伤害你,不想的……可是,你为什么会是长生血?”
  
  该死的!
  
  难不成是谢絮,他既然有尽欢,那么有长生,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谢絮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谢玉京忽然道,“我明白了。”
  
  他抽出了癯仙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容凤笙瞪大了眼睛。
  
  “不行的,尽欢一旦成瘾,极难祛除。”
  
  换言之,她会对他的血上瘾的……
  
  谢玉京道:“但是这样你会好受点,不是么。”
  
  是,她现在肚子里全是火烧般的感觉,比起第一次发作更加可怕。
  
  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行,空虚感一阵一阵地涌上。
  
  谢玉京手下用力一划,一些血珠冒了出来。将掌心凑到她面前,上面还有一些刚刚长好的伤痕,粉粉嫩嫩的。
  
  容凤笙看着那鲜红的血珠子,眼角隐隐泛红,她扭过头去。
  
  “遗奴,不要……”
  
  “不要……”
  
  他却如影随形,声音里甚至带着蛊惑的味道,“没关系的,我们这是在治病,只要一点点就好,没事的。”
  
  她终于再难抵抗,喉咙里发出一声弱弱的呜咽,将唇覆盖了上去。
  
  在开始吮吸之前,她还抬眼看他,大大的瞳仁里水光弥漫,无辜脆弱到了极点。女子纤长的睫毛上,不住地往下掉着眼泪,像是细碎的光点般,砸在他手心,害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声音逐渐细弱,跪坐在他身边,捧着他修长的手指,像是幼兽般轻轻舔舐,他另一只手,则绕到她细瘦的脊背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掌心传来湿润微痒,她呼出的热气吹在伤处,便是疼痛都麻木起来。。
  
  终是难以自制,喉结上下一滚。
  
  手里用了力,在她肩头揽紧。
  
  他垂眼看她,见她逐渐地恢复了平静,额角汗水隐隐,更衬得乌发墨农,雪腮香肤。他心口酥麻弥漫,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抬起袖子,给她擦拭泪水,还贴心地,为她一点点揩去了嘴角的血渍。
  
  这样温柔的手法,终是让她眼睛一热,难以自制地哭了出来。
  
  “为什么?”她唇角发红,肤色更是如雪细嫩,只消指尖压过,就会起淡淡的印子,谢玉京眸色一深。
  
  “为什么,你会是长生血。”她哑着声音,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谢玉京不可能会是长生血的,不然这么久了她不会没有发现。
  
  他道,“此事说来话长。”
  
  哀帝确实找过他。
  
  “我确实见过容繁衣。”谢玉京淡淡道,“他与我换了血。”
  
  砰!宛如晴天霹雳。
  
  “换,换血?”
  
  容凤笙脑海中一片空白。
  
  谢玉京点了点头,耳边响起那人的语声,清淡中又含着浓浓的眷恋。
  
  你爱我阿姊么。
  
  你可愿为了她,献上自己的血肉?
  
  从今以后,你来做我。
  
  你要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谢琼,你做得到么?
  
  “容繁衣……这个笨蛋!”
  
  “遗奴你也是笨蛋,怎么可以答应他?你不要命了!”
  
  说着容凤笙又开始哽咽,“可是,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怪物么,哪有人需要靠人血,才能活下去的,”
  
  谢玉京修长的手指给她揩去眼泪,“你不是。”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我——”他脸色认真,捧着她的手腕,虔诚地亲吻,“我是你的。”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像是在给她下蛊一般,他盯着她的眼睛说,“只要你想,你需要,不论是我的血还是别的什么,我随时都可以。”
  
  他将嘴唇抵在她耳垂处,轻呼出了口气,隐隐寒梅香气拂过面颊。“但是,要交换,”
  
  容凤笙有些迷茫,“怎么换?”
  
  唇上忽地被轻轻一啄,月色透窗而入,照得少年面上的笑容俊美惊人,眼底波光粼粼。
  
  “这样换。”
  
  完了,她是真的要完蛋了,心跳快的就要不是自己的了。
  
  只是,容凤笙还没有开口,唇上便落下了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他低哑的喃喃,“方才,你舔了几下?”
  
  “好像是……三下,”
  
  谢玉京一边亲她,一边数数,“一,”
  
  “二,”他啾地一声,含住她的上唇,容凤笙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个虾米。
  
  最后一个吻,他印上了脖子,容凤笙微扬起脸,忽略那种奇怪的感觉。
  
  好久,才平息了那股燥热,想来是尽欢的作用下去了。
  
  不知何时,车辇也停了下来,想来是停在了僻静处,隐约能够听见夜虫的鸣叫。
  
  气氛难得平静,谢玉京与她十指相扣,终于也开始想起正事,“你与荆幸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凤笙想了想,这误会还是早些解开为好,不过她还是没有将顾仙菱说出来,只是再三地承诺,自己绝没有与荆幸知发生什么,只是知道了害死繁衣的仇人而已。
  
  容凤笙将荆幸知的提议,都与谢玉京说了,听他冷嗤,“博宠?”
  
  “还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有他在,谢絮的后宫就绝对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而后,听说荆幸知要她留下一个皇嗣的时候。
  
  谢玉京笑了,他笑得温温柔柔,只是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想给我生个弟弟?嗯?”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耳垂,容凤笙忍不住又脸红,“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实在是放肆的够了!”
  
  “你再这样多说点,”谢玉京却没有气恼,反而紧紧圈抱住她,轻轻吻她耳垂,“你便是骂我也好听,”
  
  容凤笙一个激灵,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回去了,你这样的荒唐,我不想与你待在一处。”容凤笙推开他,有些着恼地站起来,撩开车帘子。
  
  腰肢却被一只手臂捞了回去,她跌坐在他怀里,一偏头,唇便擦到了他下巴。
  
  瞬间低笑声贴着耳廓传来,“您就这样回去?”
  
  容凤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扯着转过了身,谢玉京垂眼,仔细地给她将衣襟整理好,还有凌乱的衣带,就连裙角上的褶皱也一点一点抚平。
  
  看到旁边软垫上的斑驳血迹,这简直就像是……激战了一般。
  
  谁都想不到他们只有纯洁的亲亲抱抱。
  
  她忍不住又脸红了,这当真是晚节不保啊,竟然与自己养大的继子……
  
  她唏嘘不已,却是拿出手帕,将谢玉京的手掌包扎了起来,包好之后,谢玉京又想来亲她,却被容凤笙挡了回去。
  
  “好了好了,今夜便这样吧,来……来日方长。”她强忍着羞耻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谢玉京坐在辇轿中,打量她面上的红晕还有颈上红痕,含笑道,“回去吧。”
  
  这场危机,竟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容凤笙的步子都是飘的,只觉得跟谢玉京相处一刻钟比对着佛像诵经五个时辰,都还要累,可心里却说不清酸酸涨涨的,是什么感受。
  
  只是甫一到长生殿,便被眼前的这架势给吓住了。
  
  不知何时,此处灯火通明,还有太监来来往往。
  
  迢迢迎上前,满脸的哭丧:
  
  “公主您去哪里了,驸……陛下,是陛下来了,正在内殿候着呢。”
  
  谢絮?他来做什么?
  
  果然,走进殿中,一身玄袍的谢絮正在案前,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谁知道这深更半夜的,夫人去了哪里?
  
  谁又知道,陛下会忽然摆驾长生殿啊?
  
  人人噤若寒蝉,直到女子走了进来,雪白的裙裾扫过地面。
  
  谢絮抬眼看来,依旧是沉肃冷漠的。
  
  “陛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深夜来找她,是做什么,总不是来与她谈心的吧?
  
  容凤笙轻轻一福,脸色自然,就像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再回来似的。
  
  “你去哪里了?”书案上,摆着一幅踏雪寻梅,落款正是温仪,谢絮的目光从上面移开,向她投了过来,却有些恍惚之意,像是在看她,又不像。
  
  谢絮的第一个妻子,亦是个十分知书达理的女子,极为擅长丹青。
  
  只是,后来她移情与了旁人,想要与人远走高飞,彼时,谢絮正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她怀着孩子,便想要将孩子给流掉,譬如用肚子撞桌角,再用捣衣杵捶打自己的腹部,但那孩子命大,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于是,便给他起名为,遗奴。
  
  此事谢絮同她说过,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降到冰点。
  
  谢絮早些时候还是会到锦园来的,容凤笙也发现他在她这里很是放松,发脾气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她不知道旁的公主与驸马是怎么相处的。
  
  只是他们那个时候,也算的上是相敬如宾,直到他开始一个一个地纳妾。
  
  谢絮眼睛在她的脚腕子上停留,慢条斯理道:“朕赐你的脚链呢?”
  
  容凤笙轻咬下唇,殿内人都退下,只剩下她与谢絮两个人,是以,她态度反而比较散漫起来,“陛下何必这样折辱于臣妾?”
  
  她猜测谢絮是喜欢自己的,试探道,“若是温仪有罪,直接赐死便是,何苦这样大费周章。”
  
  谢絮的神情果然一变。
  
  她叹了口气,徐徐转身,去将一物从匣子中取出,将那对碧色的耳坠捧在手心,“这是陛下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温仪寻了许久,才终于寻见,那日陛下带着它来,是不是心里,还是念着臣妾的?……若非这耳坠,臣妾怕是永远,都不知道陛下的心意。”
  
  谢絮冷笑,“容凤笙,你未免也太过自信,朕若是真心喜欢你,何必要赐你脚链,给你下尽欢?告诉你,在朕眼里,你与旁的女子一般,不过是朕的玩物。”
  
  容凤笙脸色有些受伤,黯然道,“陛下为何,要一直掩藏自己的真心?”
  
  谢絮到她面前,淡淡的酒气传来,居高临下道。
  
  “何必跟朕玩这种弯弯绕绕的游戏?你知道朕最想要什么。”
  
  他的眼神带着十分侵略的味道,容凤笙又一次想起了遗奴,虽然他总是吧,嘴上说一些没把门的话,但看她的眼神,却很是干净澄澈,就算有欲望也是隐忍克制,倒是……疯劲儿多一些。
  
  诚然,这也不是什么优点。容凤笙深深叹气,那家伙说要与她困觉,怕是连困觉是什么都不明白吧。虽然,男子在这上面,总是无师自通的。
  
  但他确实,很是生疏……
  
  又在走神?谢絮不耐,她到底都在想什么?
  
  他说的话,就这么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陛下说了,要给臣妾十五天的考虑时间,难道陛下连这等时间都等不及么。”
  
  “陛下问臣妾去了哪里,臣妾只是听闻,御花园的花开的极好,有几味,还是静妃安神香的成分,臣妾便去摘了一些来。”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帕,里面尽是花瓣,细细的香气传入鼻尖,倒是格外令人心安。
  
  谢絮冷淡地打量着那些东西,忽地伸手,抚摸上容凤笙的面庞,指尖带着暧昧的味道在她下颌摩挲,忽地,眼神一顿。
  
  容凤笙从铜镜中,看到颈部那抹红痕,心里一咯噔。
  
  面色冷静道,“是臣妾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
  
  谢絮眯眼,他手指抚过那道红痕,尤带着凉意,指腹间的薄茧在上面轻轻地蹭过,醉意让他视线有些不清,“朕可以相信你吗?”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是唯一合他心意的女子,所以,他不想那样对她。
  
  可是,温仪长公主的心藏得太深,太难得到了。
  
  他手指抵着太阳穴,一瞬觉得,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似的。
  
  他轻声道,“你也会背叛朕吗,温仪。”
  
  她的心里只有容氏,只有那位哀帝。
  
  那日流言纷至沓来,几乎将侯府淹没,所有人都在看南阳侯府的笑话。无数宫人看见,她衣衫不整地从永兴殿走出,她与哀帝都做了什么?
  
  她这样的肮脏,又这样的干净。
  
  他很想,像狎昵那些女子那样地狎昵她,可是他做不到,他也无数次地感到愤怒,明明这世间女子皆可杀,她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很多次,从锦园过而不入。
  
  他看着她牵着谢玉京,在廊下缓缓地走,笑意温柔平和,侧颜美好得像是一场幻梦。一片雪落在她的肩头,晶莹剔透,她在雪景中徐徐转身的背影,纯白如仙,到达人间只需这一瞬,到他心尖,也只需那一瞬。
  
  他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温仪。
  
  没有第二个了。
  
  俞静婉的背影再像她,也不是她,至于妙妃,更是一个劣质的替代品。
  
  可她嫁给他,只是因为容繁衣。
  
  他等了六年都没有动手,也不过是因为,容繁衣那张与她太相似的脸,禅让大典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满是血污,忽然没来由地慌乱。
  
  所以,他纵容着让那个婢女,去向她送了那件牡丹裙。
  
  他舍不得她去死。
  
  他亦是那样恐惧着她的恨。
  
  他恐惧再见的时候,她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光是想一想,就感到浑身颤栗,几乎不能面对。
  
  所以他才装作得满不在乎,还用那些东西羞辱她。其实,那杯酒里,根本没有尽欢,他只是在试探,她到底会不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哪怕,是欺骗,是逼迫,只要回来就好……
  
  若是在遇见那个女子之前,早一点遇见了她。
  
  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
  
  她就会永远,干干净净地坐在他的心尖上。
  
  容凤笙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陛下在害怕什么?陛下是怕,我恨你么?”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俯身下去,单膝跪在她的脚边,将什么系在她的脚踝上。
  
  他鼻梁高挺,眼睫低垂,玄色龙袍散了开来。
  
  那根脚链纯金打造,如同小蛇一般,上面用血红的玛瑙点缀,还有一粒粒细碎的水晶,仿佛碎星一般流泻在她白皙的脚背上。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公主殿下。”
  
  谢絮单膝跪地,深邃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将她望着。
  
  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忘记吗?忘记谢氏对容氏所作种种?
  
  “陛下,你醉了。”许久,她淡淡道。
  
  “朕是认真的。”
  
  谢絮有些步伐不稳地站了起来,他将容凤笙的手臂一拉,便想要拥入怀中。只是,视线触及她颈上那枚红痕,谢絮的头,忽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疼痛。
  
  那是谢玉京带着刻意玩味嫉妒留在那里的痕迹,宣示主权一般,像是针般刺入谢絮的眼底。
  
  容凤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高大的身影,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陛下!”容凤笙吃力地扶起他,扭头,对着冲进来的止喜喝道:
  
  “快传太医!”
  
  来诊治的,依然是太医令,魏宣烨。
  
  他低垂着眼眸给谢絮把脉,侧颜清雅,衣襟上绣着朵朵青莲,容凤笙这才觉得他样子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陛下是旧疾发作,兼之饮了酒,这才突发昏厥。”
  
  魏宣烨效率极快,三两下便写好了方子。
  
  就在他提着药箱要离开的时候,“等等,魏大人,”
  
  容凤笙跟了出去,将一个方子递上,“能否请大人,帮我找齐这些药材?这是安神香的方子,想来对陛下的头疾之症,有所帮助。”
  
  魏宣烨低眉,细细看着手里的东西。
  
  容凤笙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助自己,毕竟上次,他的态度那样恶劣,还暗示谢絮处死自己。
  
  但是,她需要这个安神香,唯有安抚了谢絮,才能得到去大菩提寺的机会。
  
  魏宣烨很快就扫到了一味药材,念了一句,“秦香子?”
  
  随即他冷着脸,在容凤笙惊讶的眼神中,将那张方子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粉碎,雪白的纸张,轻飘飘落在地上。
  
  容凤笙愣了愣,迢迢却是一下子怒了,叉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把夫人的方子给撕了?”
  
  容凤笙抬手,好脾气道:“魏大人,可是方子出了什么差错?”
  
  魏宣烨白袍裹身,冠上的束带垂落鬓侧。身上隐隐散发出药香,随着清风一同送来。他不抬眼看人,浑身上下有种谦逊的气度。
  
  他道,“夫人自己安的什么心思,难道还要微臣来点明么?”
  
  “这秦香子,本就是一味极为燥热的药物,若是用于安神香中,只会令陛下的头疾之症更加严重。”
  
  “怎会如此?”
  
  容凤笙不禁走近一步,魏宣烨却是大退一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站定之后,随意地一拱手。
  
  “若是夫人没有别的事情,微臣便先告退了。”
  
  身后女子却忽地将他叫住,“大人,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容凤笙笃定,否则这个魏宣烨,怎么敢这样呛她?
  
  只是因为,那钦天监的预言吗?到底是什么预言,竟会让这个魏宣烨每每见到她,都搞得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魏宣烨脸色徒地有些冰寒,“看来,夫人贵人多忘事。也是,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也没有再提及的必要。”
  
  此人到底……
  
  到底自己有求于人,容凤笙也不想闹得不愉快,遂福身道,“若是从前我哪里得罪了魏大人,我在这里说一声抱歉。若有什么我可以补偿的,大人但说无妨。”
  
  “不敢当。”魏宣烨像是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话,扔下三个字便快步离去了。
  
  太医院。
  
  药童正在捣药,一抬眼便见到他们这位素来冷静自持的太医令,重重捏碎了手里的一颗核桃。
  
  药童有些受到惊吓,怎么感觉大人的心情似乎不甚好?
  
  魏宣烨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是见过温仪长公主的。
  
  公主八岁那年落水,生了怪病,给她诊治的,正是魏宣烨的父亲,上一任的太医令。他学医大半辈子,却怎么也查不到公主高烧不退的根源,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都不见好。
  
  老皇帝一怒之下,便将老太医拉下去砍了。
  
  他们一家受到这无妄之灾,凄惨了好些时日,魏宣烨甚至一度放弃了学医。
  
  他知道这事,细算起来,其实与那女子关系不大,但到底,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原本以为温仪公主死了,也算告慰了先父的亡魂。
  
  可谁知,她活了下来,还进了宫,从此便成了一根刺,扎在心头。
  
  太医令魏宣烨的同僚,亦是副手,一个名叫刘辰的太医,打趣道,“瞧你这张晚娘脸,莫不是又被哪宫的宫女纠缠了,要我说,你从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哪有你这年纪了,还不娶妻生子的。”
  
  “麻烦。”魏宣烨淡淡道,他一年四季要么是在太医院,要么就是进山采药,对这些实在是没有兴趣。况且年少时候,就遍见人体经脉,解剖尸体的事情他也做过,看草木还有三分情,至于对人,一眼便能看明白的,不过是一堆经脉骨骼。欲望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忽地,“各位大人,”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女子款款踏入,顿时间,有些昏暗的屋室顿时敞亮了起来。她颈上戴着璎珞项圈,上穿蓝领白纱衫,下着银纹浅蓝裙,极为素净。可偏偏迎着晨光走进来,那眉眼间的艳色便有了十分,眸光澄澈,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
  
  “我是来问问,这上面的药材,院里可有无?”
  
  说罢,素手纤纤,递来一张方子。
  
  哪有娘娘亲自来抓药的,甚至连药童都明白了,想必这位,就是那位没名没分的温仪夫人了,听说曾经是陛下的嫡妻,私下不少议论,都说是个人老珠黄的,可看她这模样,说是十六七的少女都有人信。
  
  只那说话的声调和神态,慢悠悠的,掺着几分干净的禅意。
  
  “魏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容凤笙也看到了魏宣烨,颔首道。
  
  刘辰见魏宣烨低眉敛目的,冷着一张脸,忍不住撞他肩膀,“魏大人,夫人同你说话呢。”
  
  这妙妃昏迷不醒,他们这些太医,在宫中当差,还不是看宫中贵人的眼色行事,说不准,下一个受到盛宠的便是这位了,可千万不能怠慢了人家。
  
  魏宣烨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将手笼在袖中,一揖到底。
  
  “微臣见过夫人。”
  
  容凤笙便将自己重新誊写的方子给了出去,那刘辰凑过来看了一眼,还有些惊讶,“夫人竟对药理也有涉猎,”
  
  容凤笙轻咳一声,“只是略通一些,”
  
  她其实并无兴趣,只是繁衣爱看医书,他们姊弟也时常交换着书看,是以她偶尔也看过一些。后来,她对调香一事有了些许兴趣,便也时常自己调配一些香料,俞静婉的安神香,便是她给出去的方子。
  
  “魏大人,我昨天趁夜翻了古籍,细细对照,重新写了一份安神香的配方,大抵不会出差错了。”
  
  她赧然一笑,“年岁久远,我将那一味药材的名字搞混了。到底是学艺不精,魏大人倒是一眼就看出了纰漏,叫温仪好生佩服。”
  
  “这些药材自然是都有的,”刘辰顿时打起精神来,宫里的嫔妃他可都是见过的,但是这样容色的倒是头一个,说不准就是下一位贵妃娘娘,顿时打起了精神来。
  
  他招呼着药童去取药,自己拿出一个算筹,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
  
  容凤笙便看着他们各司其职,反倒是魏宣烨有些清闲。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他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冲她摊开掌心,修长的指节间,还有微末的药渍,他这是?
  
  容凤笙有些疑惑,便见那张淡色的唇上下一碰,“诊金。”
  
  容凤笙摸了摸腰间,顿时尴尬了。
  
  想了想,只得褪下手腕上的一根银镯子,“出来的匆忙,身上未带现银,不知此物可否抵偿,下次我再来赎回。”
  
  那镯子还带着她的体温,就像与女子的肌肤相触,魏宣烨立刻将镯子放了回去,“不收。”
  
  不收?这怎么行,容凤笙为难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刘辰。
  
  “哎小臣来收着,小臣来为夫人保管。”
  
  说着便要将那镯子给拿走,谁知半道里,却被一只手给截走了,“既然如此,还请夫人速速带现银来,将镯子赎走。”
  
  魏宣烨用一块手帕,将那银镯子包住,方方整整的。帕子的边角绣着青莲的纹路,隐隐散发着药香。
  
  容凤笙看了一眼,将碎发别到耳后,微微一福,“多谢大人宽限。”
  
  她唇角笑意真挚,美如春花秋月。
  
  魏宣烨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夫人还是请回吧。”
  
  “马上便到了太医院开院的时辰,此处外男甚多,恐与夫人名节有损。”
  
  容凤笙拿起包好的那些药材,点了点头。
  
  待那纤袅的身姿远去,刘辰却凑到他身边,啧啧叹道:“不愧是大兴皇族第一美人,往常怕是烧高香,都不能见得一面。今后怕不是,常常都能见到了?那般姿容,实在是叫我等见了,神思不属啊。”
  
  魏宣烨指节扣着一根石杵,在他面前的算筹上一敲。
  
  叮的一声响,“慎言。”
  
  魏宣烨的眼眸里,漂浮着碎冰。他初次见到这位公主时候,年纪还小,小公主病恹恹地躺在榻上,他与父亲跪在地上。
  
  大家都十分恐惧,老皇帝杀人不眨眼,只怕救不回公主,自己人头落地。
  
  他却悄悄抬眼看去,大家都说宫里有一对龙凤胎,样貌是一个比一个精致。尤其是那位姐姐,众人赞不绝口,只道长开之后,怕是绝色倾城。
  
  看到一卷浓墨般的乌发,垂在枕上。
  
  时至今日,女孩的面容究竟如何精致,他早就忘记得差不多了,却还记得那头丝丝缕缕的乌发。
  
  方才她鬓边碎发落下,被那细长的手指轻撩至耳后。
  
  他微微阖目,将那印象敛去。
  
  ……
  
  永兴殿。
  
  容凤笙推拒着身后之人,“你疯了。”
  
  她刚刚走进永兴殿,身后便有人跟着进来,趁她转身,竟是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少年眼底有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有什么,反正他也听不见,”男人双目紧阖,静静躺在榻上,隔着水晶帘,看见他身上龙纹瞩目。
  
  谢玉京漫不经心,搂着她的腰肢,俯身在她唇角一吻。
  
  容凤笙费力地扭身挣扎,狠狠推开他,“荒唐够了就给我滚开。”
  
  她真是恼恨极了,这家伙当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在他父亲病中,都敢这样行事。
  
  谢玉京却像是偷了腥的猫,优哉游哉的踱步,跟了上来。
  
  容凤笙刚刚端起药碗,便见谢絮的眉心一动。
  
  “陛下醒了。”
  
  她放下碗,拿起帕子,给他擦去细细的汗水。
  
  “朕睡了多久?”看到她,谢絮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容凤笙温柔道,“陛下旧疾发作,晕倒了,整整睡了七个时辰。”
  
  “儿臣来探望父皇了,”谢玉京这时也探出身子,眉眼间不甚忧郁,
  
  “儿臣听闻父皇的头疾之症是愈发严重了,担忧到茶饭不思,只愿在随侍在榻前,父皇现在,可是感觉好些了?”
  
  容凤笙看他一眼,见他面色红润,实在看不出哪里茶饭不思了。
  
  趁着谢絮脸色变黑之前,开口道,“陛下,既然药石都无用,何不去大菩提寺祈福?”
  
  谢絮思及她是信佛的,便是一心想要为他祈福,也算合情合理。
  
  他轻叹了口气,握住了容凤笙的手,“回来之后,朕会晋你为妃。”
  
  容凤笙瞥了一眼谢玉京的脸色,便知道他又要发疯了,只希望他不要说出什么话来,抢白道,“温仪满心只有陛下的病情,至于名分不重要。陛下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好。”
  
  谢玉京立在一旁,亦是蹲下身来,袖子下的手,却轻轻勾住了她的,还在小拇指上轻轻一蹭。
  
  容凤笙一惊想要抽动,却抽不出来,强忍住了才没有去瞪他一眼。
  
  被看到了怎么办?她背上冷汗直冒,好在谢絮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私底下的往来。
  
  出去的时候,容凤笙眼底恼怒,回身怒斥,
  
  “你跟着我做什么,回你该回的地方。”
  
  谢玉京冷笑,将包扎的手举起,“好啊,用过了就扔掉?”
  
  什么叫做用过了?
  
  容凤笙扶额,“我可以私底下容忍你的一些举动,但是,你绝不能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
  
  “那我们之间算什么?”谢玉京天灵盖都要气飞了,难道她想要赖账不成?
  
  算什么?说的难听一点,那叫私通!
  
  “这不是对的,”容凤笙却怕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只能顺着他的毛捋,“到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千夫所指,你还敢这样胆大妄为,真是嫌命太长。”
  
  好像总是在意乱情迷之后,她就会变得这样冷酷理智,明明在那种时候,她也是很享受的,谢玉京一想到,心里很不平衡,凭什么,只有他在忍受这样的煎熬?
  
  他咬着牙说,“封妃?难道你还真的动心了?你要是敢真的给我生个弟弟出来,我就敢掀翻这宫阙!”
  
  容凤笙倒抽一口凉气,这句话放在以前,她是不敢相信的,但要是在现在,也容不得她不信,就依着谢玉京这股子疯劲儿,直接举兵将谢絮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她忽然一顿,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了谢玉京,眉头越皱越紧。
  
  谢玉京一愣,“怎么了?”
  
  容凤笙不说话,他道,“你不会真的动了那心思吧……”声儿骤然阴戾起来,容凤笙深感无奈,就算动了,也得谢絮能生啊!
  
  她怕极了他的联想能力,赶紧道:“只是权宜之计!我保证这几日后,便离开谢絮,行吗?”
  
  谢玉京这才满意了。
  
  次日,陛下启程去往大菩提寺。
  
  谢絮让容凤笙与之共乘。
  
  宽大袖袍下的手,握着她的不住摩挲,容凤笙冷汗涔涔,主要不是怕他,而是害怕坐在对面的谢玉京。
  
  三人共乘,美其名曰,一家三口联络感情,若不是谢玉京频频往他们交握的手上看的话,看这气氛,似乎还有几分温馨呢。
  
  他的眸光,只是淡淡地扫过,便叫容凤笙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感到一股窒息。
  
  “怎么了?”谢絮蹙起眉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谢玉京。
  
  少年一身团花绛红色长袍,腰背笔直,正襟危坐,看上去倒是很有几分大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来势汹汹的头疾的缘故,谢絮看着他,倒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嫌恶了。
  
  到底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虽然想起他的生母,谢絮便遏制不住的烦躁,只是不想起的时候,看着谢玉京,倒还是顺眼的。
  
  谢絮忽然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宫后,就可以开始相看太子妃的人选了。选妃宴,就让你母妃来办吧,”
  
  说着看向身边的女子,容凤笙只得微笑颔首,“是。”
  
  话音一落,便感到一股冰针般的目光在脸上碾过。
  
  “选妃宴?”
  
  谢玉京咬着这三个字,轻声细语的,却莫名有几分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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