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尾声 梦回桃花源

　　二零零五年九月二日，是许小桃与南千潼相识两周年的日子，也是许小桃在复读班上课的第一天。
　　虽然之前听于美仁和赵金鑫简单介绍了一下复读班的老师，又交了一万多的学费，许小桃一开始在心里对老师们还是持审视的态度。可是没出一星期，许小桃就为老师们的精湛教学和大师风范所折服，他们不愧为TJ市区重点中学最顶尖的教师天团。只是许小桃的基础比较差，艰苦努力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跟上了老师们的教学节奏。
　　班主任老师叫魏锦书，五十几岁，是一名退休的返聘教师。因复读班的学生大部分都住宿，魏老师从学习到生活，事无巨细地对大家严格要求。各科老师也随时会提供一些时间管理、情绪管理的经验技巧。
　　复读班不在二中本部，是在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职专里面，周边配套设施很匮乏。许小桃还是第一次住宿，经常遇到困难，幸运的是，魏老师都给她耐心解决。魏老师虽然严肃，但她稳如泰山的气场，以及每次见到许小桃都对她深深点头的样子，都使许小桃信心倍增。
　　因许小桃在宿舍里年龄最小，舍友们给她取了个爱称，叫“娃”。老大叫徐杨，是许小桃的同桌。跟李青青一样，也是个温暖的小胖妹，处处照顾着许小桃。只是她有点爱玩，即便来复读，还总是琢磨着各种业余爱好，她的男神是王力宏。许小桃有时替她发愁，但一想到徐杨有心脏病，也不忍心鞭策她了。
　　宿舍一共六人，四人是文科生，两人是理科生。
　　大家唯一一次集体欢乐的时光，就是复读班刚开学时的一个周末，几个人在滨江道上，啃着油腻腻地炸鸡腿，招摇过市。
　　她们走到一个商场门口，看到一对颇有颜值、光鲜亮丽的男女互相使眼色，那男人随即跟上了许小桃她们前面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打完电话，把手机往包里放的一瞬间，那男人就捏过来放进了自己的裤兜。许小桃她们正发愣，商场门口的女人凶神恶煞地低声吼她们——“没你们事儿，快走！”紧接着就跟那男人进了商场。许小桃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赶忙追上丢手机的女人，告诉她那一对偷她手机的男女去了哪，那女人和她同伴也赶忙追进了商场……
　　秦娜是宿舍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她最喜欢歌是五月天的《倔强》，许小桃和她交换Beyond的磁带听，从五月天的歌里感受到了新的能量。许小桃和秦娜的家最远，一个月才回去一次。她们两个经常在周末的早晨，一起到附近的一条早点街觅食。许小桃真正见识了大天津的老味儿早点，就是在那个地方。煎饼果子、面茶、卷圈、高汤馄饨、锅巴菜、椒盐烧饼、炸山芋饼……美味又便宜，去了好几次都没吃遍。
　　许小桃每天十二点睡，五点起，课程满满当当。除了书本和生活必需品，她只带了随身听和一盘Beyond的磁带，还有一张南千潼的照片。偶尔睡前听一首歌，想念一会南千潼。许小桃把手机关机，放在宿舍，每天睡前才打开看一眼。一开始有很多人给许小桃发信息，她一概不回。开学一个月后，就只有李路和李青青坚持给她发信息了。许小桃有点失落，因为一直都没有南千潼的信息。
　　许小桃开学后第一次回家，许家栋用绳子拴着壮壮去公交站接她，壮壮看到许小桃，兴奋地上蹿下跳，等到了家，又躺在地上哭了，许小桃抚摸了它好久，壮壮才止住了哭声。
　　转眼进入深秋，天气转凉。许小桃有一次在生理期用冷水洗衣服受了寒，得了重感冒，引起气管发炎，频繁咳嗽，呼吸困难。在宿舍对面脏兮兮的小诊所输液一星期，魏老师每天在家给许小桃做病号饭带到学校，依旧不见起色。实在无法，许小桃请了三天假，回家治病。许明珠来到家和复读班的中间点——天津站，把苍白憔悴的许小桃接回了家。
　　回家后，陈玉兰每天陪许小桃去医院输液。许家栋在忙碌的间隙会来医院看一眼许小桃。许家栋第一天去看许小桃的时候，心疼地眼泛泪光，许小桃很感动，更加坚定了要考上大学的决心。
　　复课之后，许小桃的身体依然虚弱，她每个周末都把脏衣服带回家，陈玉兰和许明珠给她洗干净晾干再带回去。许小桃很久没被家人这样照顾，感到心里暖暖的，身体慢慢也好了。
　　二零零五年平安夜，恰逢周六，许小桃和秦娜晚上一起去了滨江道，浓浓的节日氛围驱散了学习的疲惫。两人买了几包仙女棒烟花，玩了一会套圈。秦娜一个没套中，许小桃套中了三个——一个是圣诞老人的石膏像，一个水杯，一个笔筒。
　　许小桃和秦娜回到职专的操场上，开始放烟花。操场上很黑，显得烟花更加灿烂夺目，把职专的弟弟妹妹们都吸引来了。许小桃和秦娜把烟花分了，几乎人手一支，全部点燃后，整个操场都被点亮，变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借着烟花，许小桃看到所有人的笑脸，心里的桃花又都开了——原来点亮陌生人的笑容，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新年前夕，壮壮跑丢了。许家栋去找了两天，在一家废弃的小厂房里发现了壮壮，把它解救了出来。壮壮品相越来越好，很多人出高价跟许家栋买壮壮，许家栋都说不卖。估计壮壮一开始就被坏人盯上了。
　　农历新年，复读班只放七天假。许明珠的未婚夫江易来家吃饭，许小桃看到他对大姐很有耐心，且不是装的，于是从心里接受了这位未来的姐夫。
　　李路在许小桃的精神支持下，考上了西北地区的一个二本，放假才回的天津。他给许小桃打了十几次电话，催她出来见面，许小桃最后是想跟他讨教点高考心得，才同意了去见他。
　　李路变帅了，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可许小桃对他没感觉，心里依然只有南千潼。许小桃表情麻木地跟李路吃了顿饭，聊了会天，早早就回了家。
　　新年过后，宿舍人际关系开始混乱。矛盾从理科班的两个女生开始，老大徐杨掺和进去之后，开始拉踩站队。许小桃烦躁地不行，干脆谁也不理，独来独往，专心学习。
　　许小桃以为那次见面之后，李路就不会再打扰自己，没想到他还是每天坚持给许小桃发信息打气，她不回他也发。李青青也一直坚持着每周给许小桃发几次信息。随着模拟考试来临，许小桃的孤独苦闷如泰山压顶，终于忍不住给李路和李青青打了电话。从那之后，许小桃就经常给他们两个打电话吐苦水，总能得到安慰和支持。正好此时宿舍又新进了一名女生——严喜悦，她也讨厌站队，就每天只跟许小桃在一起了。
　　复读班的晚自习是到晚上九点。严喜悦很聪明，找后勤老师配了教学楼大门和教室的钥匙。她和许小桃就每天晚上都在教室学到十二点，临睡觉再回那个糟心的宿舍。
　　第一次模拟考试，许小桃过了二本线，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那个周末，许小桃心情愉悦地回到家，却没见到壮壮来迎接。陈玉兰一脸沮丧，说有一天下雨，江易来家吃饭，身上被壮壮扑脏了，当时就把壮壮赶出了屋，之后它再也没回来。许家栋去找了几天也没找到。许小桃没有精力悲伤，她不能再像从前因为小黑子死了影响中考一样，因为壮壮丢了而影响高考。她还是用以前的话安慰自己——不用看到壮壮死去的那一天，这样也好。
　　第二次模拟考试，试卷难度较大，班里几乎所有人都遭遇了“滑铁卢”，许小桃也不例外。成绩下来那天晚上，宿舍里一片哭声，许小桃一直忍着没哭。直到周末回家，在塘沽区里见了许明珠，才哭出来。
　　许明珠带许小桃去了海河外滩，“实在不行就上大专呗，尽力就行了。”春天的暖风带来清新的空气，吹走了许小桃心头的阴霾，哭过之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许明珠说的对，她已经尽力了，实在不行就上大专，再接本科。而且现在还只是模拟考试，没到最后一刻，她不能就此被打垮。她是许小桃，永远不服输的许小桃！
　　二模之后，尽管人心动荡，魏老师依然稳如泰山，用无比坚定信任地眼神，鼓励着每一个人，各科老师也不停地给大家加油打气，同学们也互相加油打气，士气很快就振作起来，精神饱满地投入了高考前的最后冲刺复习。
　　许小桃从初中开始偏科，所有科目成绩都弱过，唯一没弱过的是语文，即使第一次高考还不到四百分，她的语文成绩也有一百二十分。她很少买也很少看课外书，一直都是凭着那一点点语言天赋应付考试，对文学的理解大多都在影视剧和歌词里，她会分辨“美”，发现“美”，勉强创造“美”，但缺乏把生活与文学互通联想的能力。直到遇见复读班教语文的陈芳菲老师，她感到自己面前有一扇“文学殿堂”的大门徐徐打开了。
　　陈芳菲老师六十岁上下，也是退休返聘教师，衣着朴素、身材矮胖，看起来有些清高，甚至搁涩，但她关于文字那种挑剔的审美，独特犀利的视角，常使许小桃感到眼前一亮，心中一震。
　　陈老师用以训练学生作文的主要读物是《读者》和《青年文摘》。此外，在每节课的前十分钟都要研读她在各类刊物上最新发现的美文、金句。时不时还要讲一些浸透着文学素养的亲身经历，抓住一切机会让大家多说多写多创造。第一学期，许小桃进步还不明显，到了第二学期，许小桃写的句子和作文就经常被作为范文来读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课，班主任魏老师和各科老师都说了很多他们关于高考，乃至整个人生的经验感悟……许小桃只恨这一节课太短，复读的九个月也太短，老师们深厚的学养、高尚的师德魅力，使她感到一生都学不尽，受益不尽。
　　家长会、体检、考点报名等事宜都是许明珠代理，使许小桃省了很多精力，可以全身心地准备迎接第二次高考。
　　二零零六年TJ市的高考，是史上唯一文科试卷难于理科，录取线也低于理科的一年。考试那两天，许小桃本有些烦躁，幸亏下了大雨，她的心灵在雨中得到了宁静。
　　成绩下来，许小桃超了二本线十分，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令她膈应的是，薛潘竟然和她考得一样。
　　准备报志愿了，许小桃又想起了南千潼。一年没有联系，他还在等她的好消息么？他会不会已经结婚了呢？就算许小桃报南京那边的学校，去找南千潼，还要让他等她四年么？四年之后又会怎样？
　　若是许小桃远嫁，爸妈和大姐以后就都得许明珠一个人来扛，这样对许明珠不公平。若是南千潼来天津，就得抛下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这样对南千潼也不公平。
　　南千潼已经能够扛起生活的重担，现在可以目标明确地找对象结婚，而许小桃现在却什么都没有，除了上学，她对未来还是感到迷茫。她不确定自己想不想毕业就结婚生子，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一生会不会结婚……她唯一确定的是，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她离南千潼想要的幸福都太远了。
　　许小桃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南千潼，可还是难过地又得了重感冒，犯了气管炎。她的各科成绩里，最拔尖的还是语文，而身体素质又已经不能从警从军，最后想来想去还是扬长避短，选择了读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许小桃第一志愿报了天津一所大学里的二本，按照之前几年的录取分数，本以为能稳进，不料这一年报那所学校的人很多，许小桃以五分之差没被录取。
　　第二志愿是HLJ一所大学的二本，许小桃以为第一志愿稳了，第二志愿就随便选了一所没什么名气，但专业还不错的偏远学校。不料她与这所学校真的有缘，在八月中旬收到了印有美丽校园风景画的录取通知书。
　　开学之前，许小桃跟许明珠说了南千潼的事，哀求她陪自己去一趟无锡，只想偷偷看他一眼。许明珠一开始不同意，但经不住许小桃的苦苦哀求。她们跟陈玉兰和许家栋说准备去旅游，买了到无锡的火车票。
　　许小桃和许明珠出发那天，已经到了火车站。赵斯文突然打来电话，她妈妈去世了。许小桃看时间还来得及，就赶忙打车回了村里。
　　村子已经成了废墟，还办白事，更显得无比凄怆。许小桃见到赵斯文和赵金鑫，三人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许小桃从村里出来，天又下了大雨，许小桃打的车开到半路，因积水太深熄了火。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许小桃顶着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在大雨里狂奔……不幸的是，她还是没有赶上火车。
　　二零零六年九月二日，是许小桃与南千潼相识三周年的日子。许小桃在这一天和许家栋坐上了北往的列车。
　　开学后，班级要建QQ群，许小桃以前的QQ太久不用，早就丢了，于是自己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QQ昵称就叫——忘南往北。
　　大学第一学期寒假，许小桃终于来到了还迁楼房的新家，一套一楼的两室一厅。第一天晚上，许小桃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闭上眼寻觅自己与大地的连结，却感受不到根在哪里……许小桃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在创业村八米沟旁边的野地醒来，与方小白一起望着美丽的夕阳。夕阳照到村里，所有的土地变成了一座盛开着无数美丽桃花的桃花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