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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褪尽，万物苍茫一片。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幻化成无数个星辰，消弭在漫漫长夜之中。
“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司马瑾翻了个白眼，继续大吵大闹。
而柳月吟不理会他，只是挥了挥手，腕上的金铃铛发出了清脆悦耳的轻响：“把那个几个舞姬，给我叫来。”
司马落英知道她今日身体不适，所以也没有多问，便依她说的做了。
柳月吟伏案而起，然后一只手有意没意地拨弄着自己额角的随发，翻着兰花指从从舞姬面前缓缓走过。她们每个人都蒙着面纱，睁着眼睛不说话，看表情都没什么异样。
“陈侍郎，民女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哪儿那么多废话，杀了他得了！”司马瑾还在一旁张牙舞抓地出馊主意。
陈广正见司马落英和司马莫对柳月吟很是上心，便不敢怠慢：“姑娘请问。”
“你这几个舞姬，为什么都要带着面纱呢？”
“啊，是这样的，因为这几个舞姬都是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微臣看她们可怜，却又担心她们的真容吓着几位皇子，便命她们戴上面纱。”陈广正揉着方才被掐痛的脖子，解释道，“这支舞，是为首的那个舞姬特意为二皇子编排的。微臣煞费苦心，还望姑娘明鉴啊。”
“哦，是这样吗？”柳月吟挑了挑眉毛，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疑信参半的态度，“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为首的舞姬，并不是盲人呢？”
说罢她走到她面前，冷不丁地打了个响指。
“你们看。”柳月吟在看到那舞姬控制不住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满意地笑了。
“她若看不见，又怎么会有眨眼的反射反应？方才她们一行人入场的时候，她居然还带着身后的舞姬避开了一旁呕吐的五皇子。若真是盲人，应当不会避开吧？接下来我故作整理头发，从她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就察觉到这个舞姬的眼睛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呆若木鸡……她甚至在偷偷地看我，不知是心虚，还是别有用心。”
她说话的时候，为首的舞姬面不改色心不跳，微微抬着下巴，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察觉，这个为首的舞姬方才舞跳了一半的时候，撒了纷纷扬扬的花瓣。看起来是挺美的，其实，应当是混淆视听。”说到这里，柳月吟扬起嘴角，然后双手抱胸，“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她便可以和身边的舞姬换个位置。只是我察觉到，为首的舞姬在做弯腰的动作时很容易，可后来那个女孩儿在跳的时候，却弯不下去。正因如此，最后那个动作，她才需要定格那么久。”
“所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你是怀疑这个为首的舞姬？”司马落英走上前来问她，柳月吟揉了揉太阳穴，似是身体还没有恢复，他不禁有些担心她，“可是，那个女孩又为什么会同意跟她换位置呢？她难道不会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既是盲人，本身能取得一次在诸位皇子面前表演的机会便甚是不易，每个舞姬都自然想要站那最中间的位置，又有谁会拒绝呢？”
柳月吟说着自己的推理，然后愈发胸有成竹。她拂袖走到水榭面前，指了指一个雕栏。
“而为首的舞姬把象征着领舞的孔雀翎头饰和雕花木剑交到另外一个女孩儿手上之后，换到了这个位置，便有机可乘。她只需要在某个挥袖的动作，发出暗器即可。在场左右人都面对着舞台，而这雕栏右手边便是假山。这里，便是使用障眼法的最佳位置，就算期间露出了破绽，也不会有人察觉。”
柳月吟的一席话就像一个响雷一样，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惊。她从水榭施施然走回来，然后一把掀开了那为首舞姬面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想杀的人，应该是我吧？当时若不是我临时身体不适，也不会和司马瑾调换了位置，他的侍妾也不会因此丧命……我说的对吗，锦玉姑娘？”
锦玉？
顾荣轩和司马落英面面相觑，而司马莫蹙紧了眉头，最终咳嗽了起来。
那为首的舞姬，居然就是锦玉姑娘！
前几日结案之后，是司马莫手下看守不利，以为锦玉的死活无足轻重，一时疏忽居然让她给跑了。本来司马莫此行赴宴，便是想和司马落英商讨此事，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锦玉见柳月吟居然隔着面纱都认出了自己，冷笑出声。
“是啊，柳姑娘说得不错，我要杀的就是你。”她咬着嘴唇，鲜血渗出到她的齿缝间。夜色下她的眼眸就像是诡谲多变的宝石，流泻出狠辣的光芒，“我恨曹瑟，他利用了我们母女。可是我更恨你，你毁了我的前途，还杀死了我的母亲。为了这一天，我练了很久。没想到，我竟杀错了人。”
说到这里，十根银钉从锦玉的袖中的暗弩飞出，她狂笑不止，转眼却被侍卫扑倒在地。他们扯烂了她袖子，柳月吟看见她白皙的手臂之上，竟有一小块青黑色的纹饰。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忽视了一个人，那便是锦玉姑娘。杀害说书先生的，并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她。
“我好不容从暗夜幽冥的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柳月吟，你这个绊脚石。”锦玉步步紧逼，没想到她深藏不露，武功也是一流的。
月色惨淡，在幽晦的夜里连盛放的牡丹花都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司马落英情急之下从袖中变出了一块如披帛般的天蓝布料，缠住了直逼向柳月吟面门的银钉。然而，却还有一枚银钉从他的身后飞向了柳月吟。
她来不及躲闪，只得伸手护胸。可那银钉来势汹汹，顺着她的指缝，直直地射入了她的胸膛。
落英缤纷，柳月吟的身体骤然一紧，紧接着沉沉地落入了牡丹花丛中。顾荣轩一个箭步，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子，只觉得她本身就冰凉的皮肤，渐渐失去了温度。
“不哭。”柳月吟望着他红了的眼眶，耳边却嗡嗡一片，渐渐失去了听觉。她想要拭去他悬着在颧骨的那滴泪水，眼前的人却逐渐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个身形颀长银发男子。他有着这世间最超凡脱尘的俊美面容，和最好听最温柔的声音。
这一瞬，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直到她手腕上的铃铛倏地落地，生生地碎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幽州微闾山的百草阁中，风铃之声幽幽响起。
千年寒冰骤然破裂，在空中凝结成无数残鳞败甲，最终碎了一地。
那寒棺里冰封着的，是一名面容极美的银发男子。他蓦然睁开了本身紧闭着的狭长凤眼，羽扇般纤长的睫毛上覆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月吟，师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