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昔日

　　巴里克偶尔会想起自己在维斯塔罗斯王都的日子。作为一名没有被魔法之神垂青的普通国民，他那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的生平看似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
　　20岁那年，巴里克选择成为一名土木工人。虽然王都上城区其中十分之一的房子他都有参与过建设，可每当自己在潮湿阴暗的下城区角落，远远看向那些自己和许多其他工人用血汗和砖瓦建成的气派豪华的贵族宅邸时，总是感到胸口隐隐地有些沉闷。
　　不过至少自己还有个温暖的容身之处，更别提第二个孩子的出生，让年龄近40的巴里克在工作的时候有了更加卖力的理由。他的大儿子是王都的军人，十年前随冒险者小队前往黎明尖塔废墟时遭遇意外，全队20人无一生还。巴里克在领到抚恤金的时候眼神空洞地看向死因那一栏，仅仅写了简单的四个字：意外身亡。他认为自己儿子的性命绝不是那么简单说没就没的，他想要查出真相。
　　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并没有打断他的计划，他比平时更加努力地工作，一天跑好几个工地，把休息的时间全部用来挣钱。当小女儿长到六岁时，他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交给妻子，自己动身去黎明尖塔废墟寻找答案。
　　“到处都是不详的气息，这个地方为何会破败至此……”巴里克从途径奥普提玛尔的马车上下来独自一人又步行许久，才看到这片名为黎明尖塔的废墟。他皱着眉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上课学到的王国历史知识：黎明尖塔曾是维斯塔罗斯最好的魔法学院，与米特兰德王立学院齐名，不过在魔法研究等方面更胜一筹。但在一百多年前，学生不断地反映有灵异事件发生，校方一开始没有在意，可这些灵异事件在经过了几十年后变得越来越真实，甚至连教师也遇到过数次，校方这才认真地搜查学校内部。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就查出了大量的问题，例如夜晚的空中花园有女性幽魂在游荡，一些学生突然就变得萎靡不振、失魂落魄，本应完美释放的魔法术式突然爆炸……甚至一些财物失窃，学生失踪的问题也被算成了灵异事件。
　　学生的抗议，教师的罢工让当时的国王十分头疼，于是他下令选址建造黎明连塔，原本的黎明尖塔将在爆破后废弃处理。
　　阿尔多伦历800年，当王国魔法师团围绕着黎明尖塔合力释放出了神级魔法后，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百米高塔似乎是有了自我意识，墙壁上不断出现修复用的术式，魔法师团团长见状，立刻下令释放第二发神级魔法，这才彻底让高塔的意识陷入沉寂。国王听过魔法师团团长的报告后，决定将黎明尖塔从奥普提玛尔中划出，成为禁地，但每年都会派一些冒险者和王国军前去探查。
　　巴里克知道以自己儿子的性格，去探查就一定会做到彻底。上一次去探查的王国军是他儿子的朋友，他在酒后就悄悄地说了自己只是远远看了看，感觉没什么问题就回程了，在他的形容下，这是份没什么风险还能小赚一笔的工作。
　　“没什么风险……吗……”
　　巴里克苦笑着在碎裂的砖块中艰难地前行，他这一路上已经看到好几具残缺的白骨了，他也怀疑过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的儿子，可他在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往更深处走走。
　　黎明尖塔的地基打得十分牢固，五米高的水晶大门几乎没受到多少损伤，巴里克猜测这里保留完好的可能就只有第一层和地下的部分。
　　【你的来意是什么？】
　　刚推开门进入内部，还没好好看清周围景象的巴里克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是谁？”巴里克小心地问道。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但我必须确认你的来意。】女人的声音有些冷淡，似乎是不在意下一秒就把这位无知的闯入者抹杀。
　　“我是来找我儿子的，他十年前来过这里……”巴里克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各种灵异事件的说法，难道说这个声音是空中花园的女性幽魂……？
　　【十年前？那应该早就死了，去门外那堆白骨里翻找翻找吧。】
　　巴里克咬咬牙，顶着对方释放出来的强大压力，继续说着：“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倒在那种地方，他比一般的A级冒险者要强得多，而且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进入最深处探查情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巴里克来此处的唯一目的。
　　【放肆，这里是我奥普提玛尔家的领地，轮不到你来提条件！】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不知从何处释放了一道火焰之墙将巴里克围住，热浪不间断地拍打在他的身上，巴里克瞬间就汗流浃背，隐隐有脱水症状。
　　再这么下去会死……！巴里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火焰中清醒了一点。他取下自己背负着的武器，劈开火墙，准备强硬突围。但被重剑劈砍时产生的气流吹飞到一边的火焰，却像是有意识般又聚集了上来，爬遍了巴里克的身躯和面部——巴里克惨叫着晕了过去。
　　…………
　　待巴里克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丢弃到了门外，估计对方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吧。巴里克摸了摸身上和脸上的烧伤，悲从中来。这一趟，不仅没能知晓儿子的消息，更是赔上了自己半条命。他拖着自己半残的身体走到了奥普提玛尔南部的小镇，在别人嫌恶的眼光中买了些绷带，掩饰自己因烧伤而面目全非的脸。
　　要是自己会魔法的话……就不会那么无力了。
　　那个女人，最后说了什么，奥普提玛尔家的领地？难道她是过去某位伯爵之女的亡魂？据巴里克所知，奥普提玛尔近百年来还没有出过女伯爵。
　　人生中第一次，复仇的想法出现在了巴里克的脑海里。这个想法像草原上燃起的星火，不断地扩大，不断地燃烧。巴里克决定不再回维斯塔罗斯王都，他留下的钱足够让母女俩过上五年富足的生活。他要在奥普提玛尔组建自己的势力，洗脑也好，利益也罢，总之就是招揽更多的手下，而且这些手下必须是没有魔法适应性的普通人。
　　当一个人决定放弃部分底线的时候，其实会变得意外地轻松。巴里克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成就今天这般“事业”，不仅掌管着数百名手下，拥有两位信得过（彻底洗脑过）的队长，还在奥普提玛尔和维斯洛德建立了据点。虽然巴里克带领的这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和山贼土匪没什么两样，但巴里克平时还是会尽量放走不会魔法的一般人，主要针对贵族阶层。
　　在从某个街头卖艺人那里购得了莱卡果爆炸的把戏后，巴里克带着自己的手下们摇身一变，成为了火神教。绣着浴火之龙的旗帜高挂于“出征”之时，巴里克带着手下的浴火徒们崇拜起了太阳与火焰，认为邪恶应当烧尽，充满欺骗的黑暗社会也应步入改革之时。
　　有时候，巴里克也会问自己，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向塔下的幽魂复仇吗？还是向所有的贵族复仇呢？回过神来，既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火神教的教主“黎明之神”，那么就去做些像是教主会做的事情吧。
　　没有巴里克就没有火神教，而火神教也成就了现在的巴里克——一个内心充满了憎恨与毁灭的男人。
　　…………
　　骑士团组成的搜救队共三十人，六人一排堵死了维斯洛德贵族学院的大门口。
　　“让城主德罗赛亲自过来，否则我们不保证他心爱的女儿还能完整地回到他身边。”
　　“先让我们确认大小姐的安危！不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几名浴火徒之间连忙商讨了一会儿，决定只让一个骑士进去查看情况，而且是要在收缴武器的状态下。
　　“队长，让我去吧！”“队长！我来！”年轻的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想要争取这个机会。“都给我闭嘴！这群贼人明显是下了个套要我们往里钻，都不准轻举妄动！”
　　队长站在最前一排，头盔下的视线狠狠地刺向那些穿着红长袍的浴火徒们：“让我们进到竞技场入口，我就答应你把城主大人请过来。”
　　浴火徒们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到，回想起祭司大人交代的底线就是最多放他们到竞技场入口，连忙后退着让开一条道来。
　　一群骑士整齐地朝着竞技场走去，队长眼尖最先看到艾拉莉夏被绑在了旗杆上，身边还有一圈浴火徒在做着奇怪的仪式。他暗道不妙，脑海中模拟了数十种办法都没把握将大小姐完好地带出。因为难对付的不仅仅是浴火徒，还有那些占满了整个竞技场的，陷入了奇怪的疯狂状态的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