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远去

　　经过一天的重复练习，颜云全身已经酸痛不堪，他好奇似的顺着一条小道走到茅庐后面一片开阔的山坡上，倚靠着一旁的一块巨石瘫坐在地上，天色才暗下来、暗蓝色的天空中一轮金色的明月洒下如水的月光，风吹过虫儿们也跟着附和。
　　天空中没有云朵漫天星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颜云因疲累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左手环抱着右手轻轻摩挲，回忆着白天师父所说的话，譬如自己起手的仙人指路速度太慢，脚步应该从慢到快衔接下一式的飘风震海，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赵玄舟想了想觉得他应该从最简单却最有效的刺、劈、撩开始练起。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思绪也飘向远方，脑海中不禁幻想着自己一人在斜下的血红色夕阳里，带有血腥味的风吹过脸颊，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手握宝剑与前方一伙凶神恶煞的强盗之间一触即发的厮杀.......
　　年轻人喜欢做着浪漫而又不切实际的梦，不过能逃离片刻的残酷现实寻找内心美好的安宁，又有何不可呢。
　　茅屋外的烟囱里升起炊烟，夜幕笼罩月光皎洁，颜云回过神，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屋里走去，正巧赵玄舟在切菜他几步过去坐到灶前添火加柴，老道人低着头专注于案板上缓缓道：“臭小子，舍得回啦？老夫还以为撂挑子不干了呢。”
　　颜云脸皮薄，被赵玄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师父说笑了，刚刚见夜空晴朗去后山赏月去了。”
　　赵玄舟结庐这几年就数这小子来他这儿来的最勤，也是他游历四方见过不多得的心地善良心思纯洁的孩子，所以没来由的喜欢逗逗他。
　　他嘴角有些笑意道：“这么有闲情雅致，下次带着为师一起去看看，我给你讲讲其他的故事，好徒儿你看行不。”
　　颜云也算明白师父在逗自己玩，夜晚有些凉意，他哈了口气手伸在灶门前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温度，神色认真道：“好啊，师父咱们可一言为定说好了啊。”
　　饭菜做好后一老一小也吃得很欢快，桌上虽然都是素菜，但老道人却烧得非常美味，晚饭用过后赵玄舟对颜云道：“你明天傍晚便回家吧，往后只需白日腾出间隙，来我这儿学习就行，毕竟你父母也需要陪伴。”
　　年轻人点了点头又道：“那我在家住一日在山上住一日如此往复，师父和爹娘两边我都没落下，这样也行吧？”
　　老道人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二人洗漱过后，赵玄舟领着颜云来到三清像前，让他敬拜祖师，又为自己敬了杯茶二人就算正式结为师徒了。
　　他打开挂像下的柜子，从书堆里找出关于人体脉络和草药图谱集药理药性，一一为他讲解，就这样二人到了子时才睡下。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斗转星移、春夏之交、暑寒之替，颜云开始了每日不懈的练习剑法和钻研医术，从最初的那个毛头小子逐渐展露头角。
　　到后面赵玄舟就亲自与他对练，虽然仍是不敌老师父，但颜云展现的天赋却有些惊人，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后赵玄舟就要多加一分力。
　　老道人想着若是多给颜云一些时日，那他的功夫就会突飞猛进，要问为什么他这么有天赋的话应该就是纯粹二字吧，将自己喜爱的事加上他的委托使得颜云精神紧绷但又不至于让那个平衡被破坏。
　　现下已经过去了七月有余，灼热的盛夏在稻田收割后，从浅秋到了深秋，山道间树木尤绿树下却堆积了一层落叶，有些树木即使到了冬天时也不会泛黄整株树变得光零零的。
　　秋风萧瑟，每年山下那条河道最是容易涨秋水，今年风调雨顺只是下起零星小雨，山间雾气朦胧，从山上往山下看去便是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颜云结太极髻，饰以一枝云纹木簪，身着一袭靛青色道服，脚着白袜布鞋，以袜子套住裤管再用细绳捆绑固定，俨然一副道人模样。
　　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但山上的师徒二人都不惧寒意，显然是别有法门，白鹤山身为祖庭自然多有功法，譬如吞吐气机、练气还神名曰“逍遥游”的心经。
　　内在法门不过以气为主以补为辅，自然做不到冯虚御空以游无穷的境界，倒是可以轻身延年使气息不乱。
　　赵玄舟自无遗漏的可能说是一身本事尽传，那便不做保留，颜云刚从山下上来抖了抖伞上的雨珠，向老道人长揖一礼，他扶起颜云道：“你我师徒之间还需如此多礼吗？要不然过了新年再去也不迟，此去白鹤山路途遥远，咱们可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了。”
　　颜云摇了摇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到时师父你们免不了又要找说词将我留下，如此往复那这件事便一直做不成。”
　　老道人见劝不住也不再多说，和颜云进屋后指着桌子上附有背带的长形木箱道：“里面给你放置了些换洗衣物，和伤药等一些杂物，为师多年积攒的钱财权当给你作为路资，最为重要的地形图也一并放在里面了。”
　　说完又将当年的随身法剑拿了出来，裹上粗布递交给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做完这一切后他语重心长的道：“江湖可不比这村中单纯，其中的暗波涌动、风云诡谲，你需事事留心其中，官府和江湖势力之间的拼斗万万不可插手其中，遇到武功高强或对方人手众多的时候就撒丫子跑听见了吗？”
　　老道长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颜云跪地一拜说道：“师父教诲，徒儿定当日日回想、铭记于心，现辞别恩师望早日归来重侍身前，不孝徒颜云别过了。”
　　风从门外吹进来，老道人赵玄舟哀叹一声别过脸拂手让颜云离去，他拿起那些东西面朝着屋里退出门外后才转身开伞消失在细雨飘摇的山巅上，颜云背着木箱用几月前便以痊愈的右手撑伞，路上还不曾有积水所以并不难行。
　　回到家后，颜仲和妻子二人就在门外盼望着儿子归来，颜云母亲显然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走进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朴素家中，颜云第一次心中生出不舍之意，这是年轻人成为游子远行前的特有思绪吧。
　　几人久久不曾说话，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好像什么都说过了一样，粗糙汉子颜仲率先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道：“远游他方多长长见识也好，但是不要以为和赵道长学了功夫就可以欺凌他人，遇到不平之事能帮则帮，千万要平平安安回来啊！”
　　母亲却不顾什么矜持，她一边流着泪一边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似乎要将他现在的样子牢牢的定格在记忆里，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忍冬香囊递交到颜云手里道：“出门在外也要注意洁净，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可不会喜欢邋遢的男子，孩儿啊，为娘舍不得你远行啊。”
　　夫妻二人收拾一番后替颜云制作的干粮和水还有皂角等清洁用具一并放在了木箱里，颜云跪地哽咽道：“为报明师之恩，不孝子颜云不能再陪侍双亲，愿二老保重身体，孩儿在此别过了。”
　　秋雨朦朦笼罩着年轻道人在小径上渐行渐远的身影，涓涓流水声、清风长吟，耳畔稻田里蛙声一片，从此江湖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