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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战争是一场愚蠢的战争。
仅以生存为唯一目的,多方势力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被卷入其中,导出的结果却只有无意义的牺牲。
如果能冷静的看待全局,统筹整个世界的情报,便不难发现时间其实可以有所裕余。而事实上,当救赎之光唤醒了人类残存的知性,幸存下来的势力也终于达成了停战的共识后不久,就有许多学者发觉了魔潮——在日后被人称作【深渊】的灾难,其侵蚀速度正在放缓的事实。虽不明其缘由,但按照这个速度推断,【深渊】要想将整片大陆侵蚀,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并不漫长,倒不如说仅仅三个月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就会尽数消亡这一事实让人惊心。但实际结果却是短短数日就发生了牺牲惨烈的战争,使得处于大陆边界,本应可从容撤离的人们沦为了无辜的牺牲者。足见人类愚蠢至极的本性——
被从未有过的夸张灾难所震慑,一味的陷入恐惧而引发惨烈的争夺,过多的人口因此被毫无意义的葬送在了逃亡的路上,而惨淡存活的人类却也未能因此得到希望。
人类实在是太多了……即使经历了战争,即使有无数人已经被【深渊】吞没,计算下来有超九成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但活下来的人口仍有数亿。
在无法夺回被【深渊】吞噬的大陆的前提下,仅凭剩下的包括奥陆在内人类可以栖息的陆地、岛屿乃至极地,完全无法提供足够的资源让人类存活。
如果人类可以统一意志,如果人类能够保持冷静将所有的一切用以安置自身而非发起战争,那或许尚有开拓让所有幸存者都能苟延残喘的道路的可能。但眼下这些已被人类亲手葬送——在逃亡中无视了对环境的毁坏,自顾自的发起无法控制的战争而导致资源被无意义的消耗和毁灭。从而导致的结果,便是人类自身从腰斩这般即刻执行的死刑转变成了凌迟罢了。
既然剩下的资源注定无法养活所有残存的人类,那为了自身或者他人的存活,各种阴谋和计划便开始在阴云笼罩的未来下悄然滋生。或是高举着大义的旗帜,或是堂堂正正的宣言;又或是为了生存而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为了苟延残喘而不顾一切的进行抗争……从而登场了各色的势力,发生了各种难以置信的事件,人性的黑暗或许在其中被尽数体现,但亦有值得被记住的闪耀着光芒的英杰在这暗流涌动的末世中脱颖而出。
伴随着诸多的偶然与必然,人类的局势也终于趋于稳定。当五大洲的最后一批幸存者乘上了前往奥陆的船只时,人类最后掌控的大陆已然盘踞了超过40的政治实体,并通过各种方式勉强调和成了由13代表国(洲)组成的巨大同盟——人类残存的人口也终于得到最终的确认。
1亿4千万。
本来便十不足一的人类在最后的大陆艰难的统合——固有的势力与外来者;强权者与被侵略者;富裕阶级与逃难者……由此引发的各种冲突致使无数人被筛选、被舍弃,与先前战争和灾难造成的损害一起最终造就了达九成八的人口消亡的超级大灭绝。
“但即使现在,我们也不乐观!”
在13代表的会议上,身为欧洲诸国统合议员的代表加西亚·金在同盟会议上慷慨陈词。
“这个陆地的资源根本无法容纳现有的人口。就算将周边的岛屿算上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现在安排去南极洲的移民也根本不现实,那里不具备允许人类大量生存的生态!”
“奥陆本身资源有限,中部地区更是广阔沙漠根本不适合人生存!但现在居然有几十万人被安排在那里自身自灭!你们去外面看一下,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忍饥挨饿,到底还有多少人流离失所!粮食与住所!这些才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不要把你们的眼光放在眼下的资源上!现在在会议上为自家的地盘争取什么资源点之类的根本没有意义!我们面临的是全世界的灾难,而我们人类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我们应当比任何时候都要团结!根本不应该出现由哪个组织去保管哪个资源点这种狭义愚蠢的想法!”
“秩序,我们需要的是秩序,是统一全人类的意志的方针与策略!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可以由单一国家霸权强权的时代了!我们也没有进行政治斗争和政治正确的必要了!全世界仅存的人类都挤在这里苟延残喘,你们还要去区分人种和阶级吗!在人类都濒临灭绝的现在,你们还要花多久时间在勾心斗角上!”
“内耗!我们现在仍在内耗!我们的粮食,资源,根本不够我们悠哉游哉的在这讨论东讨论西!我们的敌人是天灾,是【深渊】!我们对它一无所知,直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准备去研究它!你们还要磨蹭多久?这是我们人类必须团结才能抵御的灾难,但你们还要花多久时间在自己那毫无意义的权力斗争上!”
“我们需要重整旗鼓而不是划分权力!我们的矛头应该对准【深渊】而不是你们口中的政敌!我们要去发展,发展农业,发展工业,要先把这个大陆发展成我们能够居住的地方!”
“我们要统合教育!我们的孩子仍在成长,我们不能因为灾难而放弃对未来的培养!但我们也需要统一的教育政策,有目的的集中的培养他们!现在在他们脑中灌输你们那些狭隘的敌对抗争思想根本是暴殄天物!”
……
漫长的会议枯燥的进行着,名为加西亚·金的议员在会议上的发言显得格外瞩目,或许其发言中掺杂着许多理想化的爆论,但相比于其它组织势力优先对自身权力合理性的发言,加西亚的言论确实更加的着眼于当下人类的整体局势。
但其发言在会议的影响仍然收获甚微。
“我们已经提供了绝大多数的土地,我们是人类最大的贡献者!我们应当要收获最基本的权力!”
“你们屠戮了我的国民!你们糟践了我的土地,导致我流离失所!我必须要得到补偿!”
“我们的军队为了保护人民损失惨重,受伤的士兵应该要得到照顾!”
“你们的士兵在欺辱我的人民!我的人民因此受到的损失你们有义务进行补偿!”
“我们被划分安置的区域缺少水源,这是不公平的!”
“我拒绝和有色人种交流!”
……
在充满了各界权贵,充斥着利益与权力的会议中,即便是加西亚的发言,也轻易的被无用的口水埋没。
会议结束的三天后,加西亚一如既往的于凌晨起来,在简单的洗涮后,穿着便装驾车朝着东海岸方向驶去。
大约20分钟的路程,他抵达了目的地,将车停在较为僻静的地方后便换上了一身运动装束,开始沿着海岸线慢跑——这是他长久以来都在保持的习惯。虽然因为【深渊】引发的各种灾难搁置了一个多月,但在这边定居不久后,他也重新找到了可以继续下去的晨跑路线。
此刻晨光微露,无尽的海面上开始泛起白光。沿路的堤坝上零星散落着难民的帐篷,有些人为了生计已经早起,但没有人会影响他跑步。
预计跑了半个小时,加西亚抵达了计划好的终点,在某处无人的乱石滩上,距离自己设立的出发点大概8公里的距离。不出意外的话,加西亚预计稍作休息后便往回跑去。
大约五分钟后,加西亚尚未离开,一个身影渐渐的从加西亚另一侧的海岸出现,逐渐接近了乱石滩。
那个身影一直悄悄来到了加西亚的身后,加西亚似乎都毫无察觉的样子,但当他将手中的东西朝着加西亚挥下时,加西亚却敏捷的躲开了。
“偷偷摸摸搞偷袭啊,东方的小英雄。”
说出流利的汉语,似乎对来着的身份有所察觉,躲开袭击的加西亚一边站起,一边转身看向身后的人。从他肆意微笑的模样,可见来者如他所料。
“哈哈哈,早上好,金先生,不愧是您!至于小英雄这个称呼,就放过我吧!”
来访者是一位少年,此刻却对着加西亚苦笑,而他手上拿着的也并非暗器,而是一打纸。看他随手拿着的样子,就算加西亚不躲开,应该也不会真的挥下去吧。
“不要站着了,坐着休息会儿吧,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海风吹着也舒服。”
算是打过招呼的加西亚重新坐下,一边也招呼身旁的少年,少年则配合坐在了他的旁边,但却没有和他一起看风景,而是就出初阳的晨光看起手中的纸张。
“大清早这是在看什么呢?”
加西亚对此感到好奇,扭头看去,少年也不遮掩,大方的将其中的几张递给了加西亚。
“就是上一次的会议记录,我这会儿看一下。好像金先生您也出席了吧,我看到很多犀利的发言呢。”
加西亚接过少年递来的纸张,虽然文字并非他的母语,但他仍很快看明白的纸张的内容。随后听闻少年的话语面露苦笑。
“就是那个到处扯皮的会议啊,说了也白说,不看也罢!”
“扯皮这个词很形象,金先生您的汉语说的真好!”
“小英雄你也很好学吗,大早上的还把这个拿来看。”
“求求您别叫我小英雄了,叫我名字就好了。说起来金先生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怎么不记得,我当然知道了,叫戴浪啊!”
用准确的发音念出来少年的名字,加西亚同时还对着少年竖起来了大拇指。
名为戴浪的少年一脸无奈。
“总之不要叫我英雄什么的了,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这时候就不要谦虚了,虽然你本身可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成就,但你积极的行动无疑导致了好的结果,也方便了我们的行动。对于这个,你们的苏将军也对你赞不绝口呢!”
“……这个时候说赞不绝口不对吧。不够苏上将真的有提到我吗?我还以为他见过我一面就把我忘了呢……”
戴浪说着,想起自己那些天的经历。说到底他真的没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将领事馆的众人号召起来,呼吁冷静的同时商讨办法。随后就有人透露了领事馆的暗门,接着自己和另外几人便以探路人的身份先从暗门地道摆脱监控,再用从领事馆内带出的无线电与各自国家的军方进行了联系。
但说实话戴浪当时完全不知道怎么用无线电和自己国家的军队联系,还是看别人这样做后就问能不能一起说一下,颇有种你电话打完了给我打的感觉。
而当时戴浪联系上的便是加西亚。
后面便是通过加西亚告知的方法联系上了自己国家的将军,汇报了情况。结果没过几天,他所在的大使馆就被奥陆军队告知解禁,之后自己国家的军队就来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但大体上自己做的那些确实微不足道……但却被加西亚名过其实的冠以了东方小英雄的称号。
“……从这方面说,还是金先生您帮的忙更多些呢。”
戴浪认真的发表着自己的观点,一边真挚的看着加西亚。
加西亚则是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随后也是转过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你不用把自己看的太轻,正是你的行动才有了后面良好的发展,对此有足够的认识就好了。有很多被奥军包围的势力因为毫无防备所以损失惨重,但你们却几乎兵不血刃兵,这就是对你功绩的最好证明。据我所知那家伙是要把你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呢。”
“我就当金先生您在夸我好了。”
“说起来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是说艾欣怜吗?”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道。
“她挺好的,最近说想学画画,林女士也一直在陪她。”
“那就好。”
加西亚没有从戴浪的口中听出特别的语气,便点了点头。
通常而言,即使有过无线电通话的交情,就算有几次双方晨跑巧合的相遇,加西亚和戴浪彼此之间都不应该有太深的交集才对。
但之所以能够一同坐下去吐槽决定世界走向的重大会议,甚至一起谈及某个女孩的名字,原因只有一点。
名为加西亚·金的中年人是关世倾的学生。
戴浪通过林浅陌确认了这一点,而加西亚也知晓了戴浪是关世倾的关系者。
“说起来老师怎么样了呢……”
听着加西亚话,戴浪的神色变得黯然。
“不知道,关爷爷从那天起就没听到他的消息。”
距离他们的分开的那天已经过去三月,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许多人因此死去了。
他不敢去猜测关世倾的结局。
“算了,不管了,那个老家伙自有他的一套,估计就在哪里偷偷摸摸躲在做什么吧。来吧,把你那几张纸拿出来,我要好好发泄一下,这些人都开个什么鸟会!”
“我们需要的是统一的政权!”
听着加西亚的咆哮,戴浪只是苦笑的听着。
但他也能够理解,加西亚也许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通过自己,去把那些已经无法和老师进行下去的对话说下去吧。
……
“根据我们的研究发现,【深渊】可能属于一种唯心主义层面的灾难。”
“唯心主义?”
“对,唯心,就像故事里的,心灵力量,爱情的力量之类的。”
“这听着怪玄乎啊……”
“确实无法用常理去揣度,毕竟事实证明了,它是在凭空增长自己的体积和质量,这种现象本身反唯物……某种程度而言【深渊】就是唯心的佐证。”
“听着不太能理解……”
“不止如此……虽然正式的调查还没展开,但通过现有的观察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听起来相对合理的猜测。就比如……【深渊】扩散的速度,很可能与两件事有关。一是人类数量,二是人类的情感。”
“?!真的假的?”
“并不是确定的观点,也很难去验证。虽然随着人类数量减少,【深渊】扩散的速度确实显而易见的放缓了。但两者未必存在因果关系,而且这是以认可唯心事物存在为前提的观点……不然的话,也可能只是单纯把无关联现象联系起来而已。”
目瞪口呆的听着加西亚的言论,戴浪一副傻眼的表情看着会议记录,随后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奇迹之光和天剑……救世之光,还有救世之风?金先生,这是他们在会议上讨论出来的?”
戴浪看着手中经过翻译的会议记录,一脸怪异。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在这种时候总得要有些积极的东西被提出来,要是一直什么都决定不了,那那个死气沉沉的会议就真的和摆设一样了。”
加西亚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此刻将双手高高举起,显得颇为洒脱。
“而且我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的。意思一目了然,而且用的也是大家都不会反感的说法,听起来又正义又强大。”
“我倒不是反对这个……不过说的也没错就是了。”
戴浪微微扶额,随后还是点头表示认可。
眼下距离那场波及世界的灾难开始已经过去三个月,虽然人类内部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但一些最基本的,比如灾难发生的全貌——从何时开始,从何处开始,以何种形式散播,造成了何种结果,被冷静下来的人类用通过包括卫星在内的种种手段逐渐知晓。并将其命名为【深渊】。
【深渊】,这一几乎将人类逼入灭绝境地的灾难究竟因何而起,从何而来,人类至今毫无头绪可言。但随着对其深入的观察,确认其存在部分生物特征且很可能具备独立意志。使得人类对这场灾难本身的认识变得越发惊悚……但到底真相如何,还需要漫长的调查。
另一方面,通过卫星带来的影像,人类确认了超越者的存在。虽然长着一副人类的外表,但却具备和【深渊】抗衡的巨大力量。人们将浑身光芒遍布,能飞在空中的个体称为【奇迹之光】,而将踏足大地却能轻易搅动【深渊】的个体称作【天剑】。前者挥舞的光芒可以逼退深渊,后者更是几乎将深渊连同大陆一起斩开。但即使是这样的两名存在,也仍是败倒在了深渊那不讲理的巨大体量上,先后陨落了。
将灾难命名为【深渊】,体现了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而将死去的两位超越者称作【奇迹之光】与【天剑】,未尝不是人类因渴望被拯救而产生的寄托。
“奇迹之光和天剑吗?不知道还有没有和他们类似的家伙,如果能早点站出来就好了。”
“哈哈,说起这个我就来兴趣了。实际上关于这个问题我还和人讨论过,最后结论是没有!”
“为什么这么肯定?”
“在【深渊】面前,就连【天剑】也只能坚持不到50天,很难想会有比【天剑】更强的家伙了。所以完全可以认为就算有其它的超越者存在,那也应该死在【深渊】中了。”
此刻两人早已从石滩站起,沿着海岸线走了许久,加西亚将手举起又放下,随后在原地伸展手脚,走在一旁的戴浪见此也跟着停下了。
“至于说我们这些逃亡出来的人中会不会有超越者……我倒希望真的有,那么我们也就不会那么幸苦了。但既然现在都没见人冒头,那想必要么派不上用场,要么就是没有,反正都差不多,没办法去期待啊。”
“是这个道理,恐怕就算有复数的超越者,【奇迹之光】和【天剑】也是最强的两个了。”
戴浪将手头的会议记录卷起,塞在一旁的石头下,跟着加西亚一起有样学样的做起了拉练。
“这是一方面。但一方面,这种强度的强者却一直在隐藏……没有仗着自己的力量在社会作威作福就已经是我们人类的幸运了。”
“是啊,明明拥有力量,却从来不展示,也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心态和我们这些凡人一起生活的……但是,【天剑】整整坚持了49天,这件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你是指?”
加西亚停下了拉练,修长且壮硕的身躯望向海面,而一旁的少年则收尾做了个转体。
“既然有能抗争49天的裕余,那【天剑】为什么不选择逃呢?像这样的实力者,不论是指挥我们,还是为人类逃亡断后,应该都很有帮助才对。”
“谁知道呢。他们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就像他们一直悄无声息的蛰伏在我们的世界一样。”
“我说,有没有可能,【深渊】的实质也是一位超越者……”
加西亚没有说话,棕色的瞳孔眺望着远方。
没有人再说话。
奥陆东北部地区的沙滩上,盟国议员加西亚·金和戴浪并肩而立。
太阳已经升起
但蔚蓝海面的尽头,仍是阴云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