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场暴雨过后，天是青色的，没有一片乌云，只有快活的鸟儿在天上飞来飞去。
　　梧桐树又停电了，只是这次停电的时间有点长，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没来电。
　　“你家来电了吗？”村民们互相询问，答案是否定的。
　　梧桐小学也没有电，昏暗的教室里，大家改上自习。
　　元宝妈怕儿子在学校吃不好，特地用铁锅煮饭，再蒸上梅干菜扣肉和鸡蛋羹给元宝送过来。
　　大家一致认为元宝在家肯定是倍受宠爱，要论体重，元宝在学校可是数一数二的，能把他喂成这样，家里人肯定没少花功夫。
　　元宝妈拎着保温桶走进宿舍，元宝一脸骄傲地走到母亲身边，要看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姨好——”孩子们齐声喊道。
　　“你们好”元宝妈说着打开保温桶盖，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九夏第一次见元宝妈妈，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元宝妈和元宝之间移动：阿姨是瓜子脸，而元宝是大圆脸，阿姨的眼睛又大又圆，而元宝的眼睛却眯成一条缝……
　　九夏忘了元宝还有爸爸，只是想起，有的孩子是从桥墩下捡来的这一可怕传说。
　　元宝趴在桌子上吃的津津有味，嘴角粘满了米粒。
　　九夏原本不饿，但现在他对食堂的菜谱充满期待。
　　食堂里人少得可怜，窗口上临时用纸牌写着“手擀面”个字，或许还会配上些咸菜，而里面只有长勺爷爷一个人在里面忙活。
　　“爷爷，香椿奶奶呢？”九夏问。
　　“你看看是不是去河边了。”长勺爷爷说道。
　　食堂旁的小河是香椿奶奶常去洗菜的地方，奶奶平时就蹲在废弃的水泥板上择菜，而九夏则用竹篮捉鱼。河鱼在水泥板周围游弋，香椿奶奶淘出的米粒和菜叶是它们最好的食物。
　　可九夏并没有找到香椿奶奶，一场暴雨过后，河水混浊不堪，河边连个人影也没有。
　　“九夏——”
　　九夏站在原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看，正是香椿奶奶。
　　“跑哪去了，让我找了好久。”香椿奶奶怪道，轻轻刮了一下九夏的鼻子。
　　“找你呀”九夏牵着奶奶的手往回走。
　　“刚才回家做了你最爱吃的粉蒸肉，呆会儿就着面条吃。”香椿奶奶边走边说。
　　“那我只吃瘦的，不吃肥的……”九夏撅着嘴，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
　　晚上六点半终于来电了。
　　香椿奶奶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眼前两棵桑椹树不禁叹了口气。这两棵树是老伴在世时和她一起种下的，可现在还没到秋天，两棵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没了生气。
　　太阳下山了，香椿奶奶收拾院子里的板凳，然后进屋点上一根蜡烛。
　　九夏知道香椿奶奶家比较偏僻，在他知道来电后，第一时间跑到奶奶家，准备告诉她这个消息。
　　九夏一进门就看见香椿奶奶往破旧的香炉里插香，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他从未见过奶奶烧香，只觉得有些神秘，又有些害怕。他不敢打扰奶奶，转身走到篱笆旁边，去看看鸡窝里有没有鸡蛋。
　　香椿奶奶家养了八只鸡，五只鸭和一条狗，隔着篱笆，鸡窝里到处是羽毛。九夏不敢进去，因为里面有只他十分惧怕的大公鸡，叫“王爷”。这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有着火红的鸡冠和彩色的羽毛，嘴上的喙十分尖锐，九夏见识过它的厉害。
　　一次，元宝看见鸡窝里有根彩色的羽毛十分好看，便进去捡。蹲在一旁的王爷似乎看这个胖子并不顺眼，突然跳起来发动袭击，用它尖尖的喙去啄元宝，疼得他嗷嗷叫，从此再也没人敢招惹王爷。
　　香椿奶奶舀了一勺玉米粒准备喂鸡，刚好碰见九夏。九夏从奶奶手里接过葫芦瓢——他很喜欢给鸡喂食。
　　“啄啄啄——”
　　九夏向鸡发出开饭信号，鸡从四面八方赶来，当然还有王爷。九夏一把把将玉米撒到地上，静静地听鸡啄食的声音。
　　香椿奶奶依然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拿瓢的姿势。
　　“奶，奶奶，来电了你知道吗？”九夏问。
　　香椿奶奶这才回过神，转身进屋去熄灭蜡烛，边走边说：“来电好，来电好……”
　　“奶奶怎么了？”九夏心想，直到眼前两棵桑椹树引他的注意：
　　两棵树像是进入暮年的老人，树叶变得枯黄，与周围翠绿的树木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九夏凑上去一看，褐色的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绿色的小虫子，这些虫子将针孔一样的嘴巴插进树皮，贪婪地吸食着树汁。
　　“这……”九夏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虫子，只是这样下去，树得多痛苦啊，他心想却又无能为力。
　　“这树怕是不行了。”香椿奶奶说完摇了摇头。
　　九夏很难过，想到以前爬上桑椹树摘果子时的情景，心里满是不舍。
　　“不行，办法总会有的。”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树救活。
　　夜里，九夏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苹果洞寻求帮助。
　　枝繁叶茂的苹果树已经结出青色的果子，大萤趴在树上为大家发光，而呆呆狐和工程兔则坐在石凳上，讨论今年能摘多少苹果。
　　九夏的突然造访让大家感到意外，只见他神色紧张，像是有紧急情况要告诉大家。
　　九夏将自己的困难说了出来，他这次来是想寻求帮助。
　　听完九夏的叙述，呆呆狐打开自己常翻的那本《狐悠百科》说道：“果树发生虫害的现象非常普遍，你f所说的应该是蚜虫，它对树木的危害更大。”
　　“那怎么办？”九夏问。
　　“就是……”呆呆狐的话说道一半又咽了回去。
　　“大萤发光的时候不会吸引害虫吗？苹果树遇见害虫呢？”九夏不停地追问。
　　“其实办法是有的，只是我们帮不了你。”呆呆狐说道。
　　“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九夏问道。
　　无奈，呆呆狐说出了真相：洞里的苹果树之f所以如此高大，不仅有大萤的功劳，仙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苹果树下，两株开着紫色花苞的仙草是害虫的克星，它散发出的香气让虫子避而远之。
　　“这可是苹果洞里的珍贵植物，只有两株，野外早就灭绝了！”呆呆狐合上书，背对着九夏。
　　九夏顾不了那么多，他伸手准备去刨树底下的仙草。
　　“干什么，干什么！”呆呆狐赶紧护住仙草，它对于九夏的无礼行为感到很是不满。
　　“我要救树，奶奶的树！”九夏吼道。
　　“救什么救，用得着吗？”呆呆狐觉得九夏分明是在胡闹，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有事好商量嘛。”工程兔说着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兔子说得对，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大萤也发话了，只见它缓缓地从树上爬下来，顺便观察一下仙草的生长情况。
　　九夏耐心地跟大家解释：尽管梧桐村有成百上千棵桑椹树，但奶奶家的那两棵最特殊，那是爷爷在世时和奶奶一起种下的，它收藏了奶奶许多美好的回忆。
　　听完九夏的话呆呆狐沉默了，两株仙草，无论移走哪一株它都舍不得，但奶奶的树正饱受折磨，树也有自己的生命，呆呆狐别无选择。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呆呆狐思考了好长时间，对九夏说道。
　　“好，我等你。”九夏说完便离开。
　　苹果树下的两株仙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呆呆狐一直把它当做孩子一样细心呵护，现在要给其中一株搬家，不仅是呆呆狐，其他人的心里也舍不得。
　　这一晚上，呆呆狐没有睡觉，而是一直陪伴在仙草身边，明天它将去找九夏，亲手将仙草移植到香椿奶奶家。
　　第二天一早，呆呆狐开始行动，它和工程兔合力挖出一株仙草，并在仙草的根部裹上泥土，然后像加冕王冠一样，将仙草固定到自己头上。
　　“要不晚上出去吧。”工程兔建议道。
　　“不，九夏还在等我。”呆呆狐似乎有些等不及。
　　工程兔已经去过梧桐小学好几次了，而呆呆狐还从未出过远门。为此工程兔特地给呆呆狐绘制了一副地图，其中画着五角星的是秘密通道的入口，而画着红圈圈的则是九夏f所在的梧桐小学。不仅如此，它还将自己的工具包送给呆呆狐。
　　“要不我送你吧。”大萤说道，它知道呆呆狐胆子小，心里有点不放心。
　　“我才不要！”呆呆狐倔强的像个小孩。
　　早上七点整，呆呆狐头上顶着仙草，挎着工具包，在大家的叮嘱声中开始出发。
　　七点十分，呆呆狐游过无名湖，来到岸边寻找秘密通道的入口。
　　它打开工具包，取出工程兔交给自己的地图，仔细将自己f所在的地点和地图上的位置对照。
　　“在哪呢？”呆呆狐的心里有点发毛，它来来回回好几遍就是找不到秘密通道的位置。
　　去，还是回，又一个难题摆在呆呆狐的面前。
　　“回去肯定被笑话。”呆呆狐咬咬牙，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九夏。
　　它将地图折好放回包里，一头扎进眼前的密林。
　　凭借自己的方向感和狐狸该有的聪明才智，呆呆狐成功到达梧桐村。它来到村子附近，看见一户人家的门牌号上写着“梧桐村37号”。
　　“马上就能找到九夏了。”呆呆狐心里一阵欢喜，它重新掏出地图，寻找梧桐小学的位置。
　　十二点整，呆呆狐朝村子深处进发。
　　十二点半，呆呆狐捧着地图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抬头看，门牌上依然是梧桐村37号……
　　“去你的！”呆呆狐气得将地图揉成一团，当作皮球一脚踢飞。
　　它开始后悔没听大萤的话，让大萤送自己，同时又骂起兔子，骂兔子不够义气，给自己画了副冒牌地图！
　　其实工程兔画的地图虽谈不上精细，但也足够准确，只是呆呆狐一直将地图拿反了。可怜的呆呆狐虽然来到梧桐村，却一直绕着村子转圈圈。
　　呆呆狐扒开工具包，里面还有一只口哨，含在嘴里轻轻一吹，清脆悠扬的哨声却引来一群鸟，还往它头上拉屎！
　　它赶紧护住头上的仙草，在它眼中仙草是圣洁的，受不得半点污染。
　　它来到附近的一条小河边，蹲在岸上给头顶的仙草浇水。泥水顺着呆呆狐额头流到面颊。它朝水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真是个失败的狐狸！”
　　尽管智商偶尔不在线，但呆呆狐却是一个十足的乐观主义者。它将踢飞的地图重新找回来，并且将它折成一只纸船放进水里。
　　纸船随着水流越漂越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呆呆狐的视野里。
　　此时的呆呆狐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下游走去，它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在天黑之前找到九夏。
　　太阳缓缓西斜，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天边。
　　自从离开苹果洞，九夏一直对仙草念念不忘，都快一天了，他仍没有等到呆呆狐的消息。
　　他蹲在水泥板上陪香椿奶奶一起洗菜，就在学校旁的小河边。奶奶负责洗菜，他负责把菜装进篮子里。
　　远处漂来的小船仿佛有人驾驶一般朝九夏驶来，九夏伸出胳膊，似乎在向船招手，然而下一秒他就将船捞起。
　　他仔细打量着躺在手心的纸船，船身上的图案引起他的注意，他将纸船拆开，一副地图呈现在他的眼前。
　　仔细端详一阵后，九夏恍然大悟：画着红圈圈的是梧桐小学，画着波浪线的则是无名湖，湖边的五角星应该是秘密通道……
　　没想到呆呆狐的出场方式会是如此浪漫！九夏顾不了那么多，他撇下香椿奶奶独自一人朝上游奔去。
　　呆呆狐放出的纸船成功召唤出了九夏，这应该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了，终于，他俩在距离梧桐小学不远处的小河边成功相遇。
　　呆呆狐希望自己镇定下来，却又激动的要哭出声，看见九夏仿佛看见自己的救星一样。而呆呆狐满脸泥水，一脸疲惫的样子跟九夏心目中的优雅姿态差远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呆呆狐的欢迎。
　　“谢谢你来找我……”呆呆狐抱着九夏说道。
　　“傻瓜，是我该谢谢你！”
　　九夏说完望了望呆呆狐头顶的仙草，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呆呆狐有能力救活奶奶家的桑椹树。
　　他将地图重新交给狐狸，并且给它指学校后面秘密通道的位置，这个地方隐蔽而又安全。呆呆狐一拍脑壳，这才发现是自己错怪了兔子。
　　今晚它将在秘密通道里度过出门在外的第一夜，没有大萤的萤光，也没有老朋友工程兔的唠叨，只有仙草陪伴在自己身边，而且明天就要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