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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脂县，酉时，县令衙门。
红云带着闻人悔走在官道上，由于年久失修，道路车辙痕迹极为明显，凹陷里积满了路边人家泼出的污水。
“程大人是个好人。”
红云又说了一遍，但是并没讲出这个程县令好在什么地方。
“红云嫂子，你说这世道里，好人容易做吗？”
闻人悔跟在红云身后，轻轻说道。
“我接触的人不多，都是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他们老讲，天道无常，人道无良，我不怎么信，这次出来也要看看，天底是不是坏人多呢。”
从小开始，行事不羁的劳叔便是自己心目中大侠的模样，他从不像山里那些碎嘴的人爱说怪话，也包括自己那个不怎么碎嘴的爷爷。
“闻人呐，你有疑惑，自己去看就是了，遇到有人要遮你的眼，那他心里肯定藏着秘密，面前有山有水有鬼怪，你是翻是蹚是抽刀，就全凭本心了。”
劳叔这样和自己说过。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么多，不过程大人待县里百姓是用心的，我听说郡里的官老爷动不动就砍别人的头，在白脂是从没有过的。”
“哈哈，嫂子你知道吗，今天前不久唐大哥还要用榔头敲死我呢。”
没有继续揪扯，闻人悔转过了话头，开了个玩笑。
“这浑货，回去我替你收拾他！”
轻轻捂嘴笑了起来，红云对待这个莫名其妙的客人还是小心翼翼的。
“砰砰砰！”
衙门口的鸣冤鼓被红云擂得震天响，看守衙门的衙役见怪不怪了，一边笑着打招呼。
“呦！红云姐好兴致啊，带个俏后生找程大人诉苦来啦？”
“快闭上你的嘴，二狗你爹拿了我家两把镰刀还没给钱呢！铁牛不朝你要，我可记得。”
红云叉腰指着叫二狗的衙役斥道，气势陡然攀升万丈。
“谁呀，这么大火气，本官这白脂县何时如此民怨沸腾啦。”
朱红色的大门吱呀的打开，程冉温跨过高高的门槛本要开口说话，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正了正衣冠后，便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在白脂，若是清晨敲鼓就要升堂判案，傍晚敲鼓，则是调解纠葛，程冉温自认教化百姓已经颇有成果，但是如今看来还是不尽如人意呀。
“程大人，刚才那是可二狗说笑呢，儿子吃官饷老子怎么会欠钱呢，传出去岂不是污了大人的清名，民女过来是替恩公向大人打探些郡里的事情。”
有模有样的欠了个身，红云对程县令的态度极为熟络，即便闻人悔不曾见过，但也听闻山下立法森严规矩极多，如今不免有些诧异。
“那便进来说吧，胡二，回家问问你爹，红云说的属不属实，他上个月还借了本官半石米呢！”
程冉温扭头挥袖走进了衙邸，视线从闻人悔身上一扫而过，红云便招了招手，拎起群裾跟在了后边，那胡二摸了摸后脑向眼前的陌生少年笑了笑，不以为意。
闻人悔抱了抱拳，进门去。
若非要怀疑程县令不是好官，那么这个简陋的县衙要是能说话，肯定不会随便同意的，屋内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程冉温没用带身后二人去公堂之上，而是径直走向了之后的小院。
县令府的庭院中央，一颗黝黑的老槐正在冒芽，虽说树干枯瘦矮小，但是质地极为紧密且木性阴寒，容易招鬼，拿来做弓做矛十分结实耐用，刺伤猎物后伤口也难以愈合，毕竟山上铁器金贵，闻人悔在山林里穿行多年，对这种其貌不扬的树木极为在意。
“程大人，今天看你脸色有些发白，是身体有恙吗？近些日子倒春寒，中午还暖和些，早晚还是要记得加衣服的呀。”
“不妨事，家里猫叫唤得凶，夜里没怎么睡好。”
进了屋子，仍然是简单的摆设，木椅上的红漆久未修补，已经干裂脱落。
“红云，别说本官，倒是你这身子可要珍重，我叮嘱铁牛很多次，要伺候好你，毕竟……”
程冉温抬手摸了摸下巴，轻轻抚了抚胡子，欲言又止。
“民女知道，白脂就等我肚子这个娃出来就满七百人啦，程大人你和我家汉子讲的，他都告诉我啦！”
“呵呵，本官意思是喜上加喜，呵呵，喜上加喜！”
“民女体会得，县里乡亲们也都晓得，这不方明前冬天里媳妇都不陪，和他老爹一起睡，就是想让郡里的大人看到您治理有方！让郡里的大人重用您，我们才欢喜呢。”
“惭愧惭愧！”
程冉温笑呵呵的抿了口茶。
“说到这个，大人，这位闻人悔小兄弟，可算得上帮了您一个忙呢。”
“哦，此话怎讲呀！我与这位公子素昧平生，难道他相中了县里的女子，想定居于此不成？”
“大人，看您想哪儿去了，这位公子是个郎中，和我家铁牛投缘，便厚着脸皮请人家帮我安胎，保管生出个胖小子出来！”
“哦？那此番过来，便是向本官讨赏来不成？”
程冉温不动声色，只是眼神略有玩味的看向闻人悔。
“在下不敢，本欲往踏燕城，奈何失了方向误入贵地，幸好结识铁牛大哥，并冒昧前来打搅大人，还望能问路青平郡。”
“冒昧，呵，你可知，你有多冒昧？”
程冉温放下手里的茶杯，在木椅上坐正，突然威严起来，不待红云解释，开口斥道。
“程某为大戈王朝的县令，你若无功名未修仙法，按礼数需向本官跪拜，为其一，入我衙邸，不去配剑为其二，既尊红云为嫂，却以恩相胁之其三，仅此三条，本官若押你入监，可有冤屈？”
“大人，都是民女的不好……”
红云一听，顿时吓得脸色雪白，便要下跪求情，却被闻人悔扶回木椅上，那手温暖有力。
看向气色惨淡的程冉温，闻人悔咧嘴一笑，他突然又想起劳伤财大叔那句话了。
“其一，在下身无功名一介白衣，只是长辈训诫不可跪人，并无冲撞大人之意，而仙法只是略学皮毛，今日不敢造次，只向大人自证。”
闻人悔左手掐诀，心中默念雷引。
屋外一道霹雳闪过，正中庭院槐木，惊得鸡鸣狗叫此起彼伏。
“天雷击木，可辟万邪，大人院中槐木质地坚韧，在下引雷并未损伤，聊表歉意。”
“其二，桃木剑乃在下家传之物，已逾百年，实难属剑器之流，还望大人海涵。”
“其三，有仇报仇仇易断，有恩报恩恩难消，红云嫂子若是能换恩于我，此后心结通畅，气脉调和，对身体百利，大人，何来以恩相胁之有呢？”
刚下山，便要遇山遇水遇鬼了？劳叔，这天下我可有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