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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不可阻挡的落下。
不知尽头在何方的纷繁雨点，不仅打湿身体，也浇灭着情绪。只要不是正在气头上的，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就不会在这雨中停留吧。
可以肯定的是，沁阳跟着的这个男人——灰良肯定就是前者，那些不长眼的黑面具他是见一个揍一个，拿手好戏的关节技便宜大放送，弄得所到之处尽是痛叫一片。
而沁阳觉得，她应该是第三种人：为了守护秩序而踏入雨中，不带任何私情，当然，也没有被愤怒裹挟。她只感到一种压力，一种跟所谓大潮战斗的压力。
这时候她唯一的回想，是过世的父亲所说的话语，也是她最坚守的信念：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秩序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无序所带来的灾难和混乱，充斥着人类的历史，我们制定的规则，是构成今天和平生活的坚石。沁阳，你若成为警官，可知你的敌人是谁？”
她记得父亲以前这么问过自己。
当时，沁阳回答的是：
“我的敌人，当是不遵守规则的人。”
她记得，父亲当时只是笑而不语。
在置身于暴雨中的现在，她觉得自己参悟了父亲为何而笑。
她已经目睹了，失去规则，被混乱滋染的人们，见识了这是何等的混乱与绝望。平日里再温柔善良的人，哪怕是温文尔雅的老人，此刻都可能为了一串铁链子，打的头破血流。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她对着脑内自然蹦出“神秘人”三个字的自己，也产生了笑而不语的感觉。
现在，她可以这么回答父亲的问题：
“我的敌人是无规则本身，不是不守规则的人。”
又把一个黑面具的胳膊拽向奇怪的方向，灰良按着那发出尖叫的脑袋重重撞在地上，在确认这人只是晕过去之后，抬头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打着马虎，沁阳靠近过来，帮助灰良把这人抬到屋檐下，借着刚好掉落在旁边的塑料袋简单将其捆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非灰良有个异次元口袋，不然铐子是没办法把每一个打翻的黑面具铐上的。
沁阳知道这铐子是给谁预留的。
从爱之心剧组发布会现场出来开始，他们就遭遇了黑面具的袭击，灰良是没有避开的意思，沁阳要跟上也不费太大力气，于是他们是字面意思上的打出一条路来，前进至此。
“给。”
沁阳接过灰良扔来的一袋能量果胶，坐上灰良那辆车的副驾驶，迅速拴好安全带，嘴上叼着果胶吸起来。
虽说无关紧要，但她觉得这个果胶的味道跟灰良的口气清新剂味道很像。
“你不晕车，对吧？”
灰良突然这么问了一句，沁阳有些诧异：
“我不是坐了你车好几次了吗，不晕。”
“抱歉，其实之前有过你红姐因为一个无聊的案子耽搁了相亲的时间，我超速开车载她，给她卡点送到了。之后我的车速就因为她下的死命令，不准超过标准速度了。”
到这儿，沁阳听出味儿不对来：
“红姐相亲？”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红姐相亲？还是你送她去相亲？？”
“诶我...我是说！哎呀！”
这个男人突然档位一换，油门一踩，让这辆车噌一声飞出，于路上狂飙起来。
“灰哥，你居然就这么狂飙着送她去相亲？？”
“是啊！这怎么了？！我说这个是想提醒你，我全力开车虽然很快，但对乘客的胃十分不友好，你注意点。”
“那相亲结果怎么样了？”
“你怎么这么在意相亲啊？？”
“多跟我说说话我就不晕车了！”
“好吧！你红姐把相亲对象狠狠拷问了一顿，差点把人家第一次小时候第一次尿床都问出来了！之后我陪她喝酒撸串发泄去了！行了吧？”
“噗！哈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
“抱歉抱歉，我是觉得，这还差不多，哈哈。”
“嘿...”
灰良这一方向盘转的很急，不知道是车技全开的技术还是故意为之，沁阳是觉得等这些事弄完之后，她有些事情要向红苗前辈请教请教了。
不过，他们俩这愉快的聊天就到此为止。二人耳朵里的耳机一齐振动起来，轻轻一按后，红苗精气十足的嗓音就发出：
“灰良，你知道要去哪吧？”
“是要我去第二人生公司P市分部，我现在正在飙车。”
沁阳这才想起发问：
“为什么要去第二人生公司？”
“哦对哦！我还没跟你解释呢...就被你相亲这事带偏了！”
红苗表示：
“哈？”
沁阳表示：
“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法啊！！”
看到灰良那难得的坏笑，沁阳知道这是刚刚的小小报复，这么一寻思，好像这个男人本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愣是要把南墙撞破的类型，这报复好像非常合理。
可红苗明显道高一丈：
“这种时候，你们玩的挺开心啊。”
“有什么事情你吩咐就是！老大！”
灰良就差原地敬个礼了，红苗那边声音很杂，她提起正事：
“你们前面的路上有黑面具设置的路障，他们无差别的打劫，我安排了一队去收拾，要是你们打算参一脚就直走开快点，不然就赶紧绕路！就这样！”
通话暂时挂断，沁阳不由得微微叹气，然后调整呼吸活动起手腕，心说这个撞南墙的灰良还能走弯路不成？
“沁阳。”
“我知道，尽快结束是吧，没...”
“坐稳，我要过弯了！”
“什———么？？”
灰良这个漂移，让沁阳这个惊叹托的很长，他本人却一点没有犹豫：
“咱们那边是重点，没时间耽误，与其揍人浪费时间，不如绕路。给兄弟们留口汤喝吧。”
就那个事事带头冲锋的灰良，居然会说出这话，足以说明神秘人的重要性，而且还证明灰良现在虽然在气头上，但他没有失去冷静。
沁阳还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然而，对于绕路比参一脚更快这件事，灰良并没有说错，即便在暴雨中湿滑的道路上，他也可以在保持安全的情况下，将速度提到在高速路上疾驰的水平。
相对的，他漂移过弯和急转躲避行人时车身的晃动，让沁阳确实有了晕车的感觉，右手死死抓住把手。
那个灰良甚至还有余力拿起手机看来电显示，然后打开免提，把手机卡在空调口的手机架上，对着手机说话：
“P市网络和电话对外都是现在已经完全封锁了，可你手机号就是P市的，只是地理位置的程度，要是黑不进来我才觉得奇怪。”
沁阳能看到来电显示是李来音，而对方只是问了一句：
“你知道正常情况下，查到的东西越劲爆，对于黑进来的黑客来说成就感就越高吧？”
“道理明白。”
“而我翻进去之后查到的东西...老实说，只是让我打颤。”
“喂你不会打算跑路吧？留在这里第二警官能保你，别乱跑。”
“跑路让你再抓我一次？没门！这里的设备我还没玩够呢。况且，我只是打颤，但并不害怕。”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沁阳脑子里充满了问号，而灰良简短地问道：
“怎么说？”
“我不是唯一翻进来查东西的，这里几乎快赶上黑客开会了。不是我说，第二人生公司大概不在乎这些事情被有能力的黑客们查到。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
“你是说，他们在故意挑选人群散发消息？”
“我哪知道啊！我是可是信息部的，不负责推理和断案，神探先生，找到的文件我已经在给你发了，P市网络现在可不好，等发送完你看了就明白了。”
“好，之后再看。”
灰良把手机锁屏之前，又补了一句“多谢”，之后就专注于驾驶，弄的沁阳不怎么好发问。
仔细一想，她掩护灰良的工作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正好就是这时候，一根扳手飞了过来，在灰良急打方向盘的躲避下，只是把沁阳右前的挡风玻璃砸碎了一点。
“别放松警惕！”
灰良还在猛踩油门，沁阳此时只有点头坐正表示：
“明白！”
甩掉杂念，沁阳提出建议：
“咱们目标太大，是不是换一辆车什么的好一点？”
灰良却是摇头：
“我就是要亮明身份。沁阳，你说，神秘人是想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稍微犹豫一下，沁阳坚定地回答：
“想。”
“那么，他会给他的手下，也就是黑面具们下什么命令？”
“主动，让我们的车过去？”
“你可以再肯定一点的。”
“那为什么还有人朝我们...”
话还没说完，沁阳就明白了。
黑面具并非全部听命与神秘人，大部分是拿到了项链和面具的混混、犯罪者甚至一般人而已，这些人并非是以阻止灰良为目的而攻击他们，只是在参与这场混乱，把他们当成发泄的对象而已。
剩下那些真正听神秘人指挥的，反而会因为认出这是灰良的车，从而放他们过去，而这些人的位置一定不会离神秘人太远。
如此说来，越接近第二人生公司P市分部，他们遭遇的拦截就会越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越来越多的黑面具明显的忽视了他们，这也导致沁阳不得不陷入一个螺旋：她必须看着黑面具迫害其他人、其他人反击黑面具——人们因无规则而互相伤害的画面，在布满雨水的窗外匆匆略过。
那些因为长期打桩，磨出茧的位置相当独特的双手，就渐渐捏成了拳。
“我练的拳路偏实战而非修身养性，但...”
灰良没朝着边看，只是低沉地说着：
“就算是你的功法，现在也是积攒愤怒的时候了。”
带着情绪，尤其是愤怒，是她冥想时的大忌，可不知为何，她现在越是任由情绪灌入心中，越是觉得平静，比平时放空时更甚。
因为之前一直迷茫，所以必须排空自己才能平静，但此刻，因为那一根心弦紧绷明朗，所以能如激流中的顽石一般岿然不动。
这一路跨越的，早就不止狂乱的雨和狂乱的街道而已了。
他们这辆车几乎是漂进的停车场，下车的两人连那一片抗议和游行的人群都没看一眼，便朝着那P市第二高的建筑前进。
灰良按着耳机，跟红苗汇报着情况，眼睛扫视着手机收到的文件和图片，眉头随之越来越皱，沁阳刚想窥窥屏，就因为面前出现的，不停“哎呀哎呀”的人而惊讶：
“诶？渊？”
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带着戏谑的微笑。他用雨衣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不过沁阳能从身体细微的动作看出来，渊这一路肯定不比他们轻松，即便如此，在他们三一起进第二人生公司P市分部的电梯里，听到渊说他路上把车炸了的事情，沁阳还是惊讶的不行。
灰良反而找回了平日里的感觉：
“好家伙，玩火是吧？”
“您看，我火攻向来可以的~”
“那么我的大丞相，这里的地图背熟了？”
“第二人生P市分部，没有直达顶层的电梯，要想到达，只有先到20层，然后进P号电梯才行，将军意下如何，20层~？”
“20层。”
那俩男人还互相聊起来，样子就跟坐在席间聊桌游一样。不过随着电梯大门打开，他们切换状态的速度也是快的不行。
这里不是20层，是写着转生实行部的11层。
有人在这一层按了电梯按钮，让电梯停下开门，沁阳十分明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遭受攻击的话会很劣势，她率先一步冲出，灰良跟在她身后。
扫视四周确认安全之后，沁阳才注意到那个按电梯的人，他竖着中分的发型，一身标准的西装，但脸上的数到伤口和他那惊恐的样子，就跟白领要求的精气神差的很远。
“救...！救命！不要过来！”
“放心，我们是第二警官，您安全了，发生什么事了~？”
渊第一个靠近，半蹲下来，将顺手从前台抽出的卫生纸递过去，但那人只顾着尖叫：
“有个戴黑面具的！拿着那个项链来，要我们给他转生！我们经理上去理论，被他刺中了大腿！几个同事发疯一样围上去，但他有枪！有枪！！血！全是血！啊啊啊！”
“11层需要支援和医护人员，收到吗？”
灰良按着耳机说了一句，给沁阳摆摆手示意，便压低身子，朝里面走去。
在沁阳跟上前，她看到渊继续安抚着那人的情绪，用几乎是嘴型的音量说了句“我可不是战斗人员”。
右转之后，沁阳和灰良朝着走廊里唯一有血迹的房间前去，偷偷朝里面望去，看到的是三台并列的转生机器，几个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的工作人员，和拿着各种办公用具，站在边上看守他们的人，讽刺的是，这些站着的人跟跪着的人都穿同一款式的衣服。
“看来已经有人被策反了。”
灰良悄声说着，而沁阳看到了旁边地上一个储物盒里，装满了那个狗牌一样的项链，少说也有五十多个。
黑面具在最左边的转生机器前，右手举着手枪，左手在键盘上敲打，看起来是在设置什么数值。
“你们确定这样设置能增加稳定性？”
黑面具发出低沉的声音，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立刻回答：
“我们每天接的正规转生都这么设置，绝对没问题！不相信的话，一会我先来转生！”
“我说了，在这之前，你们赶紧去把那个跑掉的家伙抓回来！”
“那家伙胆子可小了，团建去个鬼屋都能吓昏过去，估计现在已经...”
话音未落，沁阳来时的方向就传来刚刚按电梯那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是沉闷地倒地声。
这边站着的人一听立刻补话：
“你看，自个把自个吓晕过去了，别管他了，赶紧把转生机器...”
“不要命令我！”
黑面具突然严厉起来，将一把左轮手枪的枪口对准了工作人员：
“搞清楚你的立场！听我指挥！不然我就亲自送你转生！我...！”
另一个工作人员趁机从背后一花盆砸在了黑面具的头上，却因为其提前察觉的偏头没有太大的效果，从来没打过架的工作人员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狠踹了一脚，抱着肚子跪下来，黑面具举枪对准他的头顶，大有行刑之意。
大概是一起行动了很多次，沁阳和灰良出动的时机异常的默契。
用全身力气压上的镶有铁皮的野战靴重重踹在这握枪的手上，让黑面具连扣下扳机的机会都没有，这把左轮就飞出，恰好卡在打开一半的窗户把手处。
墨绿色的风衣随着身体摆动旋转，灰良一记左勾拳胡在那黑色的鬼面具上，对方半迷糊打来的拳头又撞到灰良顺手抄起的键盘，敲出机械键盘特有的响声，也疼的他往后退。
灰良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用这个键盘做球棒，对着那副面具实行了本垒打式的挥击，宣布黑面具完美出局。
黑面具的身体照着抛物线飞出，落在有着舒适地毯的地面，不再动弹。
毫不犹豫主动朝着持枪犯人冲去，沁阳十分尊敬她的领导，也相信着灰良的实力，所以这段时间里，她一边目击着灰良的本垒打，一边卸下了四个工作人员手上当做武器的办公用品。
这看起来有些不可能，其实是因为这四个人本就是门外汉，况且里面只有两个打算真的攻击，剩下两个只是拿着家伙装装样子。
“哎呀！您们速度也太快了！我还想着要不要来帮忙加油助威呢~”
渊钻进来时，沁阳已经确认完黑面具的状态，将他用找到的扎带捆好靠在墙上了，鉴于灰良正在对所有工作人员进行简短的问询和批评，沁阳就先过来问渊：
“刚刚那尖叫是怎么回事？”
“那位先生神经还真是纤细，我只是用走廊上急救箱里的酒精给他伤口消毒而已，他就疼晕过去了，我猜不是所有人都有灰良那股坚韧，倒是正好用尖叫声给你们吸引一下注意力...嗯，吸引到了吗~？”
渊耸肩一笑，十分放松和自然，没有一点说谎的痕迹，沁阳到现在也没见过渊有说过一次谎话，只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那也不能就放他不管进来吧。”
“他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说着胡话呢。什么‘白色的影子’和‘吉他盒子’，还有‘奇怪的机器’之类不成文章的话，奇天下之大怪。他一个转生机器的工作人员，每天操弄着让人重获新生的机关——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完全被科学进行测量和分析的工具。哪还有比这更奇怪的机器？我觉得他睡一会儿刚好合适~”
这话十分有道理，但沁阳这次总觉得哪里奇怪，她张口想问，却不知自己具体该问些什么。
这时，灰良把卡在窗户上那把左轮取下，别在腰间，又扫了一眼此刻灰头土脸的工作人员，就朝着这边走来，发出抱怨：
“我不是看不起坐办公室的，可这几个人里面就有四个被第一次见面还蒙着脸的家伙说服开始非法转生，就tm离谱！有这信任别人的想法拿来干什么不好？”
“我觉得我不是不能理解他们~”
“扯淡，拿他们对诈骗电话一半的戒备心，他们能犯这傻事？”
“无责任转生一次和一点点金钱的小便宜可不在一个量级啊~”
“哼！就该把这些不分好坏的人转生成几团肉块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别说气话，别说气话~”
这个话题要是展开来说，这两个男人能就着饮料聊一下午，沁阳刚准备打断，没想到渊却突然微微低头，认真地说：
“说真的，接下来怎么办？咱们上楼，三对一把神秘人按捆螃蟹的绑法招呼，然后抬去法院判一个安乐死~？”
灰良带头继续赶路，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
“差不多。”
他们原路返回，灰良跑在最前面，沁阳看不到他的脸，而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差在哪里~？”
“大致都一样，去顶楼，把【他】绑喽，只是，就我一个人去。”
“啊？？”
沁阳发出惊呼，渊反而沉默不语。
“那家伙有话对我说，也只想对我说。就为了这个，【她】现在把整个P市都搭了进去，你们没必要跟着上去。”
“话是这么说，可你并不能肯定顶层只有神秘人一人，要是不知道身份的其他人参进去，情况会变得无法预知，您一个人会有危险~”
“到那时，咱们说好的事，你别忘了。”
“灰良...”
沁阳打断他们俩的对话：
“至少带我一起！”
“我们到20层之后，你跟渊守住那里，别让其他人上来。”
“可...”
“这是命令。”
第二警官领导的命令，约定于规则本身，虽心有担心，但沁阳并没有再反驳，即使这样可能导致不好的结果，她也必须遵守。
站在11层电梯门口，灰良按下按钮，在等着电梯到来这段时间，三人无话，唯有外面的雨声，和依稀参杂其中的，来自地面人们的怨语。
耳机的震动打断了沉默，红苗明显有些疲惫的嗓音传来：
“好消息，第二人生公司同意我们暂时使用并监控P市分部的电梯系统。”
这确实是好消息，这意味着再往上走不会因为被谁按电梯停下了，沁阳朝灰良看去，那人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一边往嘴里喷着口气清新剂一边问：
“坏消息呢？”
“20层能通顶层的两个电梯在系统里都显示着断电，没办法操控。”
渊首先苦笑一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意味着灰良没办法通过电梯直达顶层了。
“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整。”
灰良自言自语着，电梯刚刚开门，他就径直走进去按下20层的按钮，渊摇着头第二个跟上。
当沁阳一只脚踏入电梯门口时，一阵摇晃不可阻挡地袭来，大有翻天覆地之势，绝非人力能为。
“地震！！”
灰良大叫一声，往外冲的同时将沁阳推出了电梯，但他下一步没有站稳，导致自己摔在电梯里，这一摔把本来能润出来的渊也给绊倒了。
巨大的晃动即使是沁阳也没法从地上站起来，她只能目睹着电梯门关闭，所幸地震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第一时间在震动停止时爬起，此时载着那俩男人的电梯刚朝上走了三层。
“你们没事吧？”
还是红苗第一时间在耳机里发问。
“没事！得亏这电梯没停，我可不想爬楼梯。”
“灰良，咱们啥时候考虑考虑减个肥啊？压死我了...”
一人报告平安一人缓和气氛，沁阳则赶紧报告：
“你们下一层稍微停一停，我马上追上...”
话音未落，一声轰鸣响起，在电梯口听起来震耳欲聋。
“什么情况？？”
红苗是听的最不清楚的，只能发问，灰良回答的声音显得有些窝囊：
“是枪声，离我和渊有一段距离...”
沁阳却能够辨别出更多，她回复道：
“开枪的位置就在我这11层，大概在南方。”
渊只是纳闷了一句：
“猎枪~？”
这枪响绝对不是可以忽视的事情，沁阳双手握拳，陷入沉默。
三秒之后，渊反应了过来，在耳机里说道：
“我觉得让沁阳一个人去查看枪声来源未尝不可~”
“瞎扯，我不可能同意这种事。”
“老大，我知道这事有些勉强，可...”
“灰良你认真的吗？真就想支开别人魔障了是吧？沁阳，你马上跟他们回合，去20层，这里的枪声等我安排队伍来查...”
“那样可能就太晚了，老大，你明白的。我很冷静，她不需要制服谁或者救到谁，只需要查看情况汇报再安全回来。我认为沁阳的能力足以胜任。让她去吧，老大。”
再次陷入沉默，沁阳有主动请缨的想法，但却没有发出声音，这种时候，她认为还是应该让领导来下判断...
“沁阳，您觉得呢~？”
渊此说以轻柔而蕴含力量的声音，发出引导的问话：
“现在情况绝对不容乐观，楼下抗议的人群数量众多，但凡有一个人开始往写字楼里冲，现在的人手是绝对拦不住的，这里面混进去的那些读出了神秘人的暗号，知道要到顶层的人，一定会上来，我们需要尽可能排除现有的隐患，把20层守住。为此，确认这猎枪的来源是必要的~”
“这里地理位置最适合，以及能力最适合的，就只有您了。虽然第二警官服从命令是正确的，但我还是想听听看您自己的想法。还请，还请您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的内心？
“作为沁阳自己，是想要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助到的人，还是想要留守呢？或是不想做选择，把思考和责任托付领导呢~？”
红苗暗含怒意的声音低语着：
“渊...”
“能做出选择的只有那些献身挑战的人而已！不管红苗最终作何决断，现在，沁阳！告诉我，您想怎么做~？！”
这是头一次，渊发出这种带着怒意和振奋感的声音。
而沁阳，此刻也得出了她的答案。
“红姐，请让我...去吧！”
“哎...”
一声长叹之后，红苗还是松了口：
“自己小心，别勉强，有情况随时耳机。”
“谢谢！我一定尽快到20层跟渊汇合！”
即使没人能看到，她依然点头致谢，之后立刻朝着枪响的方向冲去，心中想着之后应该找渊道个谢，而那个男人肯定会用“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啦哈哈”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来掩饰害羞。
——什么呀，渊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嘛。
就这一晃神，她踩到了一个坚硬、富有棱角的东西，虽没有让她失衡，但她也停下一步，朝之看去。
那是一个用来装吉他的箱子，现在以被打开的状态躺在地上，这个箱子外表破旧，有不少破皮漏洞的地方，看起来被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沁阳不懂乐器，但她也知道这个老旧程度并不能达到放在里面的吉他娇嫩的琴弦和华木所需的保护等级。
灯光闪烁中，她吐出下一句话来：
“...除非里面装的不是吉他。”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果如渊所说这是一把猎枪，那现在就该没子弹了，而且现在这一声，离她十分接近。
“怎么又开枪了？什么情况？”
灰良在耳机里的声音有些焦急。
“我马上才到。”
报告完毕继续前进，她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某种野生动物的体臭夹杂着泥土，还混有些许排泄物。要不是她现在正在现代化的写字楼里奔跑，这股味道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连帐篷都不存在的自然森林中。
转过这个拐角，她第一眼就注意到右侧第二个半开的门，只有那里的门并非普通办公室的门，而是经过钢铁加固，外形酷似保险库的大门，门锁上挂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完整地捅进锁芯，那股味道也稍浓起来。
不过，那股味道已经无法引起注意她的注意，因为一股更加浓烈却无形的感觉，让她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这个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她之前还在另一个地方有过同样的一激灵，那就是之前理德农长，她跃进伪装的救护车，想要制服这帮窃取大猩猩阿宝之人的时候。
她当时已经将所有站着的人都击倒在车厢里，蓄力准备击穿后墙突袭驾驶室让车停下来，那只叼着项链的黑猫缩在角落，睁大双瞳盯着自己。
就在她准备出拳的前一刻，这股感觉就出现在脑海，她依靠瞬间的反应，躲开了可能导致一下KO的攻击。
那时，她看到的是刚刚还躺在担架上，穿着摩托衣戴着安全头盔的女人，并与其过了几招。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都不能放的太开，尽管如此，沁阳也能在拳锋流转之间，感到面前这人的不凡。这个戴安全头盔的女人并非市井流氓的级别，绝对已经超过了第二警官所里擂台的搏击教练，拥有极高的战斗素质和可以说是千锤百炼的战斗手法，比起跟自己一样的在世武者，她更愿意相信这个对手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她们两人的战斗都没能专注，沁阳被思考如何停下这辆车分了心，而头盔女则一边招架一边把沁阳揍晕的小弟用各种方式和姿势固定在车里。
这场对战的胜负没有决出，因为伴随着车后门的突然打开，黑猫因突然的吸力落入空中，那个项链也从嘴里落下，沁阳在这一刻放弃了战斗，一手抓住车上的枕头，一手别开头盔女的攻击，尝试去接住那只猫。
她成功地把黑猫单手抱住，却被头盔女趁机一推，落入车外，在她凭借自己的身体素质平安落地后，那辆伪装的救护车早就开的没影了。
在这之后，灰良有半开玩笑地问过她：
“要真实打实跟那女人打，你觉得胜算有多少？”
沁阳当时十分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给出的回答是：
“五成。”
而现在，又一次出现的感觉告诉她，那个头盔女，就在这个房间里。
在强烈的压迫感面前，选择回避才是常人所为，但沁阳此刻灵台清晰，身姿若定，甚至还有些欣喜。
这个头盔女要是能落网，不仅能处理掉现在的燃眉之急，还能把那伙假救护车的贼人揪出来，实乃一次良机。
当然，她心中渴望跟强者较量的武者念头也在沸腾，让她脚步更显坚定。
沁阳快步如飞，推门而入，对着房间里面的人大喝一声：
“住手！”
然而事实上，这里面并没有进行战斗，或者说，战斗已经结束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桌椅板凳，只有堆叠起来货箱和杂物，应该是作为仓库使用，而其中几个铁笼里，隐隐传来喵喵叫声，能够窥见几尾亮丽而五彩的羽毛。
如渊所说的那把猎枪以枪膛打开的状态靠在左墙边，红色外表的管状子弹散落在附近的地上。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肮脏西装的男人趴在右侧，看起来像是被揍的够呛，得花点时间才能再站起来，沁阳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正是P一栋事件里落网的动物走私犯J11，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不得而知了。
而左边以放松姿态站着的那个女人，带着就跟上次见面时一样的气质，实在是过于一样。修身的白色摩托车服，完全盖住头的安全头盔，还有高挑的身材和平坦的胸口，仿佛时光只在她一人身上停止。
看到沁阳的到来，J11很不甘地暗骂了一句“草”，那个头盔女则说出平淡到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语：
“被耽误太多时间了。”
沁阳，摆好了战斗姿态问道：
“你们，是在争抢这批动物吗？”
“不，我是从走私犯手上保护这些动物，在你们忙着处理满城风雨的时候。”
即便没有任何语气，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还是显而易见，而沁阳刚刚才跟更擅讽刺的人分开，现在她只是继续问道：
“那你不是走私犯？”
“不是。”
“不是？”
“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
沁阳好久没有这种和别人沟通会很累的感觉了，她的对手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取下了头盔。
一头黑亮的长发便如此舒展开来，在这暗淡的白色灯光下轻轻摇曳，而她的脸因为口罩和墨镜的遮挡，依旧无法看清是谁。这之后，她才开口：
“我现在的行为确实不符合法律，所以报上我所属的组织名字就会给他们添麻烦，我想尽量不用他们的名字做事。”
“那你取什么头盔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这是因为，我判断出...”
刚觉得泄气的沁阳，只觉得那副墨镜里透露出来了一股所谓的压迫感，她回以坚毅的眼神，那个女人最后的话语也吐出，依旧是那么淡定，仿佛是以第三人称陈诉客观事实一般：
“...你不是戴着头盔能赢的对手。”
之后，她松开了手中的安全头盔，让其如同窗外暴雨一般，坠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