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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里！”
今天是工作日，早班时间的公交车上拥挤而忙碌，嘈杂的环境中充斥着某个路人对着电话训斥的声音，某个还在往嘴里送的煎饼把香味洒满在车厢...
与这些比起来，一个人的红发就显得很不起眼。
这个并非染色的红发青年——耀灵衍，正躲在车厢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座位上，把玻璃窗开到最大来让更多的早餐味漂出去，然后默默将蓝牙耳机的声音开大来抵消外界越来越吵的声音。
他穿的是私服，走的青黄色调，整体给人一种精神气十足的形象，就是那个现在放在腿上的大书包，看起来有些沉重。
由于之前开拓者宴发生的种种事件，耀灵衍住院休息，在护士和家人的照看之下，他很快痊愈，在前天办理了出院手续，而今天，是帕菲特披萨店给他的最后一天假期。
“明天就要上班了啊...”
就跟大部分人一样，他现在的假期综合症也在疯狂犯病，为了转移一些注意力，他在手机上刷着视频，现在正着眼于这个刚刚发送不久的一段。
视频中，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对着镜头打招呼，然后拍摄起一群戴着面具的人们随着音乐热舞。
这个转移注意力可谓十分成功，耀灵衍一下子就被画面吸引。倒不是说这群人跳的有多好，只是他们所佩戴的面具，实在是太过眼熟。
耀灵衍不禁回想起来，开拓者宴上，他哥用他身体时戴着那副鬼面具。
一想到这些，他不由的悲从中来，因为那次事件，他现在每隔一天就要去指定地点给第二警官报备，被子弹击中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偶尔还是隐约传来酸痛，更重要的是...
“哥...”
就像是他哥哥耀灵衍代替自己死去一般，他现在感觉自己身上毫发无损，可心中却开了个大洞。
而给他开这个洞的仇人，不可置否的就是...
“...神秘人？”
刚开始耀灵衍还没有察觉，但当视频里的音乐一曲播完，进度条快要跑到尽头时，镜头再次转向那个看起来很不起眼，明显是经纪人之类的年轻男人时，有些东西才终于被他的视线所接收到。
眼睛，没错，是眼睛。
那个年轻男人耀灵衍不认识，没见过，可那双眼睛，明明是在开拓者宴上朝着自己哥哥射击，将其性命夺走的犯人——神秘人的眼睛。那双即使在火灾现场依旧比熊熊烈焰还要耀眼的双眼，特殊到不可能会认错。
他立刻把刚刚顺手给这个视频点的赞取消，然后转到评论区里。因为这个视频刚发布不久，评论区还空空如也，他占据一楼，写下一条“看看这个经纪人的长相，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戴面具了（笑）”。
他知道广大网友一定不会让他失望，过一段时间这个评论区里一定吵的热火朝天，这算是他对神秘人报复的小小开始。
而视频里所说，这群人会在明天于植物园门口再录制视频，便是他进行的报复中扎实的第四步。
他现在赶忙切出视频，用手机给帕菲特披萨店的老板发消息，用第二警官明天有事找自己为由，很简单的又要了一天假，轻松完成第三步。
而他现在这趟公交车的目的地，便是今天要完成的第二步。
又刷了一会儿视频，他差点因为这段“全网首吃xx鱼”的视频漏听掉报站，手忙脚乱地背起书包，从旁边的人群里借过，弯腰护着自己胸前，还不忘朝着拥挤车厢的前方大喊一声：
“师傅！不着急关门！还有人下！”
“我去！小心一点！”
这一忙起来就出错，在借过途中，他没注意地踩到了别人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
连看向那个人的时间都没有，他一边道歉，一边继续往前挤，余光中，似乎瞟见了那人身上略显肮脏的西装。终于在顽强抗争中，他到达门口，跳下车去。
“早高峰，太可怕了。”
又一次回想起来被早高峰支配的恐惧，他摸了摸自己胸前，隐藏在衣服里的内袋，确认完毕之后，他朝着眼前那座不算巍峨，高度正好合适大多数人攀爬的P市山进发。
天空就没有白天的感觉，这迎面刮来的微风带来不大不小的寒意，站在山脚朝天空野望，所谓有仙则名，云雾缭绕的P市山绝对属于是有仙的那一派。
节假日里弯弯曲曲拍老长队伍的购票处现在畅通无阻，亮银色的扶手一排一排罗列，空荡荡的感觉，让现在的耀灵衍感到些许呼吸不畅。
原以为没有接待的客人，里面的售票员会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没想到在窗口内的那位大姐姐站姿笔直，面色红润，没有一点上班摸鱼的意思。
扫码支付之后，大姐姐将门票递给他，询问着是否需要简单介绍一下这座山，他连同“是否需要导游”的询问也一起拒绝，大姐姐就只是送上“祝登山愉快”的祝福，便做出请慢走的手势。
登山口检票区的大门用嫩绿色涂出森林的画面，今天潮湿的空气洗去依附在上面的灰尘，让大门就像是周围绿色植物的延伸一般伫立在那里，一切都跟耀灵衍记忆中的大门差不多，只是...
“我记得和哥一起来的时候，这画作还没有添上猴子啊。”
耀灵衍小时候跟他哥来爬过这座山，当时山上的猴子还都十分怕生，基本都躲在深处不肯现身，需要用电子设备才能勉强发现它们的踪迹，属于可遇不可求的野生动物，当然，还是归于可爱范畴的那种。
如今一到节假日，猴区服务站就有被猴子咬伤的人排队打疫苗，凶猛程度可见一般，就连画面上的猴子，都为了贴近现实，画的可爱中透露着野性。
“这种程度的画技拿来画立绘该多好...”
就算他叹着气这么说，附近也没有任何人能吐槽，只有微冷的秋风小声吹过。为了不让隐藏在这小声秋风中的无声悲伤将自己裹挟，他提了提肩上的包，朝着山路进发。
无人的山路略显寂寥，可对耀灵衍来说反而方便，因为他可以专注着玩手机，不用在意低头走路会不会撞到人。
他早就练就了一边走路一边压枪也很准的技术，愣是爬着山打游戏，也能在虚拟的战场上大杀特杀，带领队伍走向胜利，斩获MVP。
鲜有的那些对手都没有上线，他在随机匹配的对局中如游龙般自在，抛开登山路上的景色，眼看这一局也只差最后一个战略点就能获得胜利，他在前面的路牌处停下，专注地用绝招把敌方整只小队都送上天。之后他收起手机，朝着路牌旁边的小亭子走去。
这里只是提供给游客暂时休息的地方，没什么奇景也并无特别之处，耀灵衍驻足的理由，只是因为他还记得这个地方。
当年他和他哥在这里玩耍，他就跟猴子一样，在大小对年幼的他来说刚好合适的柱子上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小男孩才能说出口的梦话。
“我想要当山鬼！”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然后被他哥笑他竟然想要当鬼，他哥表示自己想要成为行侠仗义的勇士。
他当时是这么回复的：
“因为这山上的山鬼不是一直很孤独吗，我来接替他当一当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去找他想找的人了？”
“可能是这样，但你真正所想的是？”
“我想伴着鬼脸吓游客，肯定很好玩哈哈哈。”
“我就知道，哈哈哈。”
他们俩开心地笑着，在亭子最里面那个柱子的外侧，用小石子刻下了一个“X”形的符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X看起来很帅。
往昔的美好在如今看来，单纯的有些扎手，他走到亭子里侧，朝柱子外面看去，那个X符号经过这些年的洗刷，变成了一个“>”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的意义不明。
而记忆中那两个人又开心地朝前方跑去，他也打算继续登山，手机屏幕也再次切换成游戏主界面。
但他哥离开亭子时说的话，此刻有些震耳欲聋：
“但是，弟，你不能当山鬼，因为如果你成了山鬼，那成为勇士的我，不就要来讨伐你了？”
山间这空旷的地区，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将这些回忆的话语殆尽，重归安静，耀灵衍一路快步前进，两手的操作比步伐更快。迅速过完每日任务，他抬头看向前方的路牌。
正常上山的路在左边，去猴山的小路位于视线右侧，不需要对照门票背面的地图，他知道对于想要半天爬上山顶的人来说，猴山是需要排除在外的路线，因为这条道会绕很远的路，才会回到上山的路上。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选择朝右边走去，并且暂时将手机藏进口袋中，踏上记忆中他跟他哥同样选择的道路上。
当时他们十分期待能在猴山发现那些动物，好奇的视线沿着道路四处搜寻，渴望能投射到躲藏在绿色之中的身影上。
“我打赌，我找到的肯定比你多。”
“你视力可比我差整整一排呢。”
两人兴致勃勃地到处乱瞪，比分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零比零。
如今，这些小东西早就习惯了和人打交道，甚至已经掌握了节假日人才会多的这一点，它们知道今天不会来多少人，所以大都懒散，有些甚至大摇大摆地倒在本来是人坐的石墩上睡大觉，放眼所及，到处都能看到猴子的身影。
现在已经失去了去数一共有几只的理由，耀灵衍在这些躺平的猴子身上看到映射着自己的影像。
记忆中那两个小孩在前方一根精美的石柱下站定，如今的他也站在相同的位置，看着面前这个饱经风霜侵蚀的柱子。
“到现在我也觉得，这个东西的画风很特别。”
用大胆的亮蓝色搭配柱子本身的棕色，加上认真雕刻出的棱角，这像是稻草人又像是地标一样的柱子，展现出一个小鬼怪的模样，灵巧的凸显着可怕，同时又略显可爱。
耀灵衍记得，他就是因为被这个柱子吸引，停留在下面看着，才会引得他哥想起并告诉他，关于山鬼完整的故事的。
在翻越P市山的路上被强盗所杀，之后化为山鬼，是他知道的版本，他哥哥为他补充的细节，是山鬼之所以来翻山的原因：山鬼有一个很久不见的哥哥，四处打听到那个哥哥住在山顶，才会来寻找。
当时的他并不相信这个故事：
“你肯定是瞎编的。我之前在书店看过那个绘本，根本没有你这一段。”
他哥哥在这根柱子下一脸得意：
“那家书店刚开门的时候，我去看过最初的版本，你看的是修改后的，所以没有。”
到现在，耀灵衍也不没见到过他哥哥所说的那个最初的版本，但如果这个故事真的如耀灵一所说，那么他相信自己会无比讨厌这个故事。
“在寻找哥哥的路上被杀害，还化为山鬼永世不得超生，这是什么烂剧本啊疼疼疼！”
他生气地挥出一拳，没有在这根已经些许风化的柱子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火辣的疼痛在拳头上蔓延，只能甩着手逃离这里。
早已掌握游客到来规律的猴子们今天并没有集中在猴区，即使如此，耀灵衍一路上的视线中也不曾缺少过这些类人的身影。
年老的猴子趴在没人能够到的亭子顶，跟人盘核桃似的把玩着石头。他走过道路的围栏上稳稳坐着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大的那只轻靠在小的背上，专心给这只小的梳理毛发，而那只小的，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耀灵衍不放。
“看着我干嘛...我手上可没吃的给你抢。”
这小猴子的视线有些吓人，他不由得别过头去，却发现这一边也有另一只猴子看着自己。
那些眼睛中倒影着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失魂落魄。
一旦留意起来，他立刻感觉到，作为猴山里唯一的异类，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本来毫不在意的视线越来越让他感到烦躁不安，不由得步伐也加快起来。
——随地都是吃的，没有天敌，就这样过着吃喝不愁又安全的生活，很舒服啊。
——而且是和家人在一起。
那只小猴子，那个待在家人身边，就可以有恃无恐，可以尽情用好奇的眼光，去看这万千世界，去看一个对它来说奇形怪状的东西，也不会恐惧。
“啧！”
一股无名火在心中烧起，他再次折返回去，捡起石头，对准那个好奇的目光，抬起手臂...
他在生什么气，他自己最清楚，是因为阖家欢乐的猴子看着自己，感到一股被秀一脸外加嘲讽的视线，实际上这些猴子只是正常地警戒着自己，顺便搜寻着这人身上有没有食物而已，可即便知道如此，依旧还是从视线中感到嘲讽之意的自己，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艹！”
本来瞄准着小猴子的石头被一胳膊摔在地上，耀灵衍骂出声来，扭头便跑。
他逃跑了，用尽全力地狂奔，只盯着脚下的路，不敢看向其它地方，因为四周全是那些视线，全是猴子。
——为什么？
心中的苦闷一齐爆发，伴随着狂奔宣泄在这片宁静之中。
——明明已经幸运的从战场上平安回来，为什么还要去加入那种奇怪的组织？
跳过阶梯，绕过亭子，闪开地上腐烂的香蕉皮。
——附在我身上这个状态已经够离谱，够奇怪...也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掺合进神秘人的事情里？
踩在阶梯上的这一脚滑了一下，他踉跄着往前扑出好几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再次奔跑，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为什么没有躲开那一枪？为什么只有你消失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留我一个人...”
他完全可以忍受寂寞，但绝不是像这样。
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是只被手枪子弹击中一下，就会扛不住的人。更何况实际上这颗子弹带来的肉体伤害基本已经痊愈，连他自己都感觉问题不大，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就只有他哥独自承受了精神上的冲击，连同他的那一份一起。
也就是说，相当于他哥为他挡了两枪。
——所以，哥会才会代替我死掉吧...
一直跑到再也支撑不住为止，他趴到地上，大喘气的同时又止不住的呜咽，导致喉咙发出的声音变成了急促又诡异的低音：
“唔嗯...咳...KI！...呜！”
即使模糊了双眼，那倔强的泪水依旧没有落下，肺部的灼烧感和心中的苦闷，让他暂时只能趴在这里，蜷缩着无法动弹。
但那股视线依旧没有消失，他能感受到，认知到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中摆出这一副狼狈样。
要是附近有人在，肯定会以为他有突发性心脏病之类的毛病吧。
——可恨。
对于神秘人的怒火，在肺部的灼烧以及心中破碎的残渣里一起被点燃。
——要是没有【他】，哥就不会挨这一枪！
如果说怀疑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水，那愤怒就是连这水也能点燃的魔火。
——要是没有【她】，哥根本就不会被转生到我身上！
这一口气吸的太急，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但脑海中却尽是如果没有神秘人的美好画面。
在这孤独寂寥、暗云蒙尘的山道上，在那躲无可躲的视线下，在怒火燃烧着心理，也同时燃烧着肺部的现在，伴随着这最后一声咳嗽，他明确感受到了，心中有一根线崩断的脆响。
等耀灵衍再爬起身来，他已经喘匀气息，不再打算逃跑，只是朝着前方上山的路，正常地迈出步伐。
周围看不到一只猴子，但那股视线依旧存在，耀灵衍觉得，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这视线应该会如影随形。
他并不感到恐怖和烦躁，相反，这股视线成为了时刻叮咛他的警钟，催促着他不要停下脚步。
“对不起啊，哥。”
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他看向天空的独白，但他所言动情，真挚无比：
“我果然要...去当山鬼了。”
从一开始就不以登山为目标的登山，此刻也找到了意义。
他现在一心只想前往最后的地点，没有再拿出手机。专注地登山让时间流逝的很快，在空中的乌云还在汇聚之时，他就已经站在铁路牌下，用门票背面的地图确认着位置，将记忆中的地点和现在的对齐。
滑玉左坡，再往左上走就是山神堂，右上方是山坡岩带。
“上次这里的路标，还是木头的。”
和传说中的山鬼一样，他朝左边通往山神堂的道路前去，沿着阶梯登上，跟随着记忆中两个小孩拉扯打闹的路线，最终停在一段阶梯的中间。
上方，山神堂已经若隐若现，他确定就是这里，当时兄弟俩来到此处，被阶梯右侧草丛中传来的响动吸引，便跟随着声音离开阶梯，前往树林中，渴望能发现一只猴子。
直到他们翻过一块大石头，来到绝壁，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倒是这里的环境很适合两人发散想象力：一颗巨大的枯树屹立在这绝壁之上，一股侠气充满二人的心间，他们放弃了登山，在这个地方一直玩到黄昏，才心满意足地下山回家。
是的，耀灵衍和耀灵一，根本就没有爬到更高的地方过，这个山腰处，便是登山记忆的尽头。
在法律上，被枪击了之后就回以枪击是不可取的，但道理上，以牙还牙没什么毛病，更何况，正是因为神秘人枪击了他和他哥哥，他哥哥的那把手枪才会在机缘巧合下落入他的手中。
他从中，感到一股命运感。
要不要对神秘人进行复仇？耀灵衍今天只是来这里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刚刚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于是在这回忆的最后之地，他回想着当时两人模仿侠客的样子，将书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之后，将书包随手扔进旁边的草丛中。
利落的将地上的东西捡起，他感到心跳加快，血液在身体里奔涌。
他手上是一件蓑衣，专门模仿古代路人的款式设计，衣服的用料和手法算是考究，在今天这种阴天中，穿在身上便可以假乱真，甚至还发配了一顶可以遮盖他红色头发的假发。
穿好衣服，还有一样特殊的纪念品，那是从开拓者宴拿回来的，那一副黑色的鬼怪面具，戴上这个再戴上草帽，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确认着自己的样貌。
现在俨然一副山鬼的可怕样子，看的他自己都有些发毛，至少这么说明这身打扮效果很好，只是...
“什么味儿？”
搁着面具他都能闻到，一股十分勾引出咀嚼欲望的麻辣干脆面的味道。
“啊！”
这时候他想起来了，今天出门前，自己带了一袋干脆面当做零食，现在看来，在之前的剧烈运动中，书包里的干脆面被挤破了包装。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想现在书包里全是干脆面渣的样子，只想专注于眼前要做的事。
“这可真是打击士气啊...”
叹完气，他还是站直身子，找回了严肃的感觉，将“说不定蓑衣和假发上夹了不少干脆面”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
面对那颗松树，他想象着假想敌出现在自己面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从衣服里的内兜中取出那把他哥哥用过的消音手枪，举枪瞄准的同时，用大拇指顶开了保险。
他游戏中的枪法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他哥哥是在现实中摸过真家伙的战士，之前的梦中，耀灵衍看过些许他哥哥举枪投入战斗的记忆，那时触摸武器感受到的重量和手感，现在依稀残留在手上，正因如此，他知道现实中开枪和游戏中的有天壤之别。
所以，他需要训练。
算上枪膛里的，这把手枪里一共还剩五发子弹，他当然没有备弹一说，那么，如果要想对神秘人复仇，他一共就只有五次机会。
这把手枪没有额外的瞄准器，他只能三点一线，用眼睛顶死假想敌的所在。
就这么重复着收枪、取枪瞄准的动作，他尝试着变换各种姿势：站姿、蹲姿甚至是躺姿，还试过一次游戏里那种侧跳瞄准，把胳膊摔得疼的要死。
别的不说，练习这个动作带来的炫酷感觉，让他感觉开心多了。
即便是那果然没有消失的催人视线，也无法磨灭一个人的天性。
“我果然是个射击天才，说不定多练习练习，下次能跟那个菲德安特比试比试射击气球！”
他不禁回想起，在遇福神庙会上，遇到的那个奇女子。
不知道那个美到奇怪的女生，会对现在的他作何评价。
就在耀灵衍思考这些的时候，有一个变故发生了。说是变故，其实是在这座山中很容易出现的事情，只是夹杂在他身上，就显得独特起来。
那只是一直碰巧出现在这里的猴子，飞快地落在他的假发上，看样子像是着急地摔上来的感觉。
耀灵衍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脑袋上一沉，随即有些什么东西隔着假发搔痒，他赶紧低头用手一抛，没想到竟是一股柔软活物的触觉，不免心中陡生厌恶，甚至那玩意还蹦哒起来，他立刻加大力度，将其刨下，自己也被吓得怪叫。
等他抬头看向那个落在旁边的猴子时，那只猴子似乎比他受惊程度还严重，望着戴鬼面具的他发出森森尖啸，毛发耸立，呲牙咧嘴地朝他跳来，活像一只染病的疯狗。
如果他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他就能看到这猴子手上还拿着个手机，还有玉米棍的包装袋。
可惜他不能，而被这猴子扑过来，肯定免不了要被抓咬一顿。
视线，声音，还有可怕的面容，将他的恐惧尽数激发。
说来可笑，此刻他心中念想彻底断线，只有一个鬼畜视频里的声音震耳欲聋：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
面具之下，他双眼圆睁，咬牙切齿，他右手本来就挡在视线前面防御，顺势就将此刻面对恐惧最好的工具举起来，趁着刚刚训练的手热，甚至保险都是刚好顶开的状态。
耀灵衍，就这么扣下扳机，消音手枪回应着他，将一颗子弹瞬时击出，划破空气，不可阻挡地前进。
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开枪，也宣告着他复仇的机会减一。
可不论他怎么训练拔枪和瞄准，真正扣下扳机依旧震撼无比，颤抖的手压根没有稳住枪身，只是稳住没有把枪甩喽就是极限，这颗子弹没有击中那只猴子，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这景区的猴子哪见过这种阵仗，被子弹划过耳旁的冲击让它浑身无力，趴在地上，暂时没有逃跑的余力。
游戏中输送出去的子弹数以万计，但这些全部加起来，都没办法和现实中这一枪相提并论。他完全地感受到了这股震撼整条手臂的力量，以及这力量所承载的，夺走性命这件事的重量。
还没等这一人一猴回过味来，那猴子因为差点被子弹击中而脱手的玉米棍包装袋在半空飘荡，手机飞向来处，却在落地上摔碎屏幕前，被一个人接住了。
此刻来者二人是张每和小花这件事，耀灵衍现在还无从得知，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万念俱灰。事情刚刚找到最后的转机，又被深深打入绝望的谷底。
——被发现了？就现在？
——在刚刚开始的现在，就...被发现了？！
他能做的，只是呆立在原地。
而所谓命运似乎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解决目前状况的方法，由小花的尖叫提醒了他：
“山鬼啊啊啊啊！！！”
——对呀！我现在的样子是！
宕机的大脑重启成功，飞速运转，他立刻回想起，在这个阴天，故事中的山鬼应该采取的行为，并且照做。
那一对小情侣也真的被他的样子吓到，男的牵起女的掉头就跑，耀灵衍装模作样地追了一会儿，压低着嗓音发出驱赶的声音，抓起石头朝他们逃跑的方向随意甩了甩。
在那些猴子的尖啸声传来后，那俩人肯定是知道山鬼听到猴啸之后会杀人这个梗，更加没命的提速，朝着山神堂逃去，那耀灵衍就没有必要再追了。
他赶紧返回现场，把衣服和假发全部胡乱塞进书包，将手枪关上保险藏进上衣内袋，一溜烟窜到阶梯，朝着下山的方向遁走。
一步三滑，他下山的样子十分狼狈，但脸上却洋溢着激动，甚至穿出了笑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这事儿他办成了，两个人都把他当做山鬼来躲避，没有人会相信他们遭遇山鬼的话，就算去报警也是一样。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那颗飞出去的子弹，如果他们找到了那颗子弹再去报警，那么警察和第二警官就真的会来了。
可是...
——两个普通人，在那么大的山林中，找一颗不知道飞哪去的子弹？
——做不到！不可能！没机会的！
只要没有那颗子弹，这两个目击者的证词就是谎话、编造的故事，是阴天湿气重加上登山劳累产生的幻觉！
耀灵衍没有被他们看到正脸，也没有看到红头发，只要没有警察和第二警官介入，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指向他。
“赢了！”
说着这话，他露出一个影视作品里标准的反派式邪恶笑容，就好像一切都如同他所计划发展的一样。
原本感到疲惫的他，现在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按原路下山，在出口处又一次见到那个售票员姐姐，她还是很笔直地站在售票厅里，以职业性地微笑看着他，这微笑现在看起来都是如此动人，耀灵衍激动地对她挥挥手，这才离开。
刚来到公交站台，他要搭乘的那一趟就正好停靠，这样的好运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车上甚至还有座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用老话说服自己，他戴上耳机，用手机刷起视频冷静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翻开历史记录，点开了今天早上那一段神秘人当经纪人的舞蹈视频。现在这段视频的播放量惊人的高，而评论区果然吵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言论、嘲讽与言语攻击都出来了。
“哈哈，搞臭了吧！神秘人！活该！”
他欣赏着这一大片谩骂组成的海洋，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和舒心，唯有置顶的两条评论，打断了他的雅兴。
排第二条评论是一个黑色光碟头像的家伙写的：“注意你们的言论，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这条评论下的回复里支持和“你丫谁啊？”的言论各占一半。
要是平时，耀灵衍肯定会支持这样的正论。
而排第一的评论是视频发布者写的：“明天上午十点，植物园，我们不见不散！”
笑容，停止了。
——你在这里装什么善良纯朴充满梦想的良民啊？
——明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愤怒勾引出的杀意，悄悄浮现，勾住心口最软的那一块，不可挣脱，而那被注视的视线又一次提醒他，不要停下脚步。
“明天...早上...十点...”
他默默念叨着，这为哥哥复仇的时刻。
失去笑意的耀灵衍，切换手机的界面，打开手机地图，在搜索栏里，输入了P市植物园...
下车之后，他钻进常去的小饭馆，这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座位上只有年过半百的老板坐在一处发困地玩着手机，看到耀灵衍这个熟客，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老样子？”
“老样子。”
“麻辣牛肉炒饭多放辣椒！”
朝厨房喊这一嗓子似乎耗尽了老板所有的体力，他更加颓地趴在桌上，挤出一点嗓音让耀灵衍随便坐。
扫视一圈，耀灵衍选择了右边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以面相店门外的方向坐下，将书包放在身侧。
与这家店慵懒的午后时光不同，街道对面的麻将铺现在正是生意兴隆之时，麻将碰撞特有的响声和客人闲聊的吵闹组成一副热闹的场面，不管是泡着假牙的老奶奶，还是中年的油腻大叔，亦或穿着西装的年轻人，都可以找到心怡的位置，凑上一搭度过几个小时的欢乐时光。
看看那些乐在其中的人们热诚的双眼，耀灵衍对依旧存在身边的那种视线叹着气：
“这大概已经是心理疾病了吧...”
但还别说，这股视线，他还真不算太讨厌。低下头，他微微闭眼，在满足胃之前，用心灵好好品尝着这股视线。直到那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饭摆在面前，米饭的芬芳、牛肉的焦香还有辣椒诱惑的刺激，伴随着油脂一起，将他唤醒。
不管明天要投入到什么之中，生活和美食，也不可辜负。
他极其享受地，吃完这盘炒饭，饮下一碗面汤，打出一个幸福的饱嗝，之后扫码支付，提起书包，走路回家。
这个时间，他爸还在工作，已经退休的他妈也在麻将桌上奋战中，打开房门，他朝厨房里看了一眼，果然洗碗槽里堆满了中午的碗还没洗。
他没有先去洗碗，只是打开了烧水器的开关，提着书包进入自己的房间，把蓑衣和假发取出来平铺在床上，用鸡毛掸子狠狠抽起来，把附着在上面的干脆面渣清理了个大概，又用扫把扫了个地。
做完这些，他坐在书桌上，拿出很久没用过的笔记本，再次打开手机地图，对照着书写着明天大概的计划，以及规划逃跑路线。
可能是做的太过认真，等他回过神来，水已经烧开了至少三次，他赶紧出去关掉电源，倒上一杯水，端着水杯回来打算继续，这时，还有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让他不由得疑惑起来：
“难不成专注做个计划还能治疗心理疾病的？”
现在，他完全感觉不到那股如影随形了他一天的视线了。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他喜欢。
又埋头苦干了一会儿，他合上画的花花绿绿的笔记本，心满意足地起身，将已经放凉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计划已经做完，这次作战的内容已经印在脑子里，作战行动人员就他一个，所以不需要再开战前会议。
即使窗外已经刮起逐渐增大力度的凉风，他也完全不在乎，因为不管吹风还是下雨...
“明天，都会是美好的一天。”
就好像是在肯定他的这个说法一般，窗外的枝头上，恰好落着一只小鸟，耀灵衍叫不出这鸟是什么品种。
这鸟儿身上绚丽的颜色和柔顺的羽毛，正高调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仿佛在对着周围的所有东西说到“看这里！”。
耀灵衍，只是用右手摆出手枪的姿势，眯起左眼，用食指瞄准着那只鸟儿头上最漂亮的那一根羽毛，嘴里吐出经典的拟声词...
“B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