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遇福神熵

　　“啊啊啊啊！！”
　　鲜红辣椒的刺激带来独特的**，男青年畅快地吐出空气。
　　天色渐暗，遇福神庙会特别的灯光开始慢慢闪出霓虹，他穿着秋衣，正在享受只有在庙会上才能得以品尝的特质油炸臭豆腐。
　　一个符合卫生标准的塑料小碗，新鲜的辣椒和现炸的臭豆腐搭配上秘制的酱料，可以让他忘却秋风带来的些许寒意，让自己在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中间找到自己的独乐。
　　即便他那发型十分普通，但颜色太过打眼的【红色头发】，有些引人注目也是一样。
　　“啊，爽！”
　　并不打算停止，他一块又一块地把美味送入嘴里，一下子就让一整碗的臭豆腐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感觉带有燃烧的感觉，这种畅快加上美味的余韵让他十分满足。
　　——啊啊，爽！
　　【内心的一个声音】也在发出赞叹。
　　“来这一趟，值了。”
　　他这么说着，把塑料碗扔进垃圾桶，继续在街上逛着。
　　不管是热闹的射气球小店，还是模拟攀岩的攀岩壁，或是绑着安全带正在蹦床上欢跳的孩子，他都一扫而过，时不时把门票取出来，把门票背后的地图和自己所在的位置确认。
　　还有一家卤肉锅盔是他今天一定要去的地方。
　　——你不会忘记了吧？
　　【内心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提醒他。
　　“...我知道啊。”
　　像是在回答这个声音一般，他小声说着。
　　这个声音并非他的幻想，也不是精神疾病。
　　几年前，他一直在国外读大学的哥哥终于回家，带来很多好玩的东西、有趣的见闻的同时，也让他变得飘飘然了起来。
　　之后，他因为这飘飘然不小心踩到了其它班同学的脚，稍微有点得意忘形的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同学——也就是王詹，那个时候正是父亲刚刚过世的悲惨时期，结果两人发生口角，让他被王詹狠狠揍了一顿，弄得右脚现在有时还会隐痛。
　　幸好年轻人恢复得很快，他修养了两个月又回去上学，结果发现他哥这两个月给他的特别家教教过了头。
　　考上大学，顺利毕业，现在他在【帕菲特披萨店】积累社会经验中。
　　本来只是这样，就只是平凡大学毕业生人生的开始而已，结果中途某个小插曲让事情稍微复杂了一点。
　　他哥在他复学之后就又离开家里，人再也没有回来，虽然爸妈偶尔能收到他哥的消息，但人再也没有回来。
　　在大学的时候，他曾去过一家食品加工厂参观，那个全自动切肉机的设计让他很感兴趣。
　　结果在他和带领他们参观的车间主管提问的时候，整个车间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之后又立刻被应急灯的微光笼罩，后头据说是因为机器跳闸，也没有人受伤...
　　这些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次跳闸之后，一个声音便突然出现在他心中。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恐怖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吓破胆，因为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哥哥——耀玲一。
　　在他和内心世界的他哥哥交流过后，他就确定了这不是他的臆想。
　　他哥哥的意思是“卷入事故，等回过神来就变成这样”，但具体情况并没有和他说明，但“我会安排处理这件事的，你不用操心”这些话语，倒是让他放心。
　　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这样把秘密藏在心里。
　　等习惯之后，他甚至掌握了和他哥哥互换位置的窍门，说起来，是很神奇的事情。他就像是进入一家只有他一个观众的影院，屏幕播放着的就是他这个身体所见，他也能感受到他哥哥操纵身体的动作，触觉、听觉、味觉一样不落。
　　他们开始共用这个身体。
　　肉体和精神分割出间隙带来的改变是他们都花了很长时间适应的事情，就算把身体换给对方控制，身体也一样会疲惫，而就算身体刚刚睡醒，精神没有休息依旧会“没精神”。
　　所以，他和他哥哥在维持身体正常作息的同时，精神上也并非一直在内心的剧院里看着屏幕，精神依然会入睡，在这个期间不论对方用身体做什么也感觉不到，另一个人也要花些时间才能叫醒，就和叫醒一个睡着的人一样。
　　他觉得如果他这些发现发布出来，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成为大新闻。而他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第二人生公司的转生】，这可能只是个意外，也可能牵扯很多，他并不想赌自己的运气，他相信他的哥哥。
　　而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今天，在【遇福神庙会】的现场，也是他和他的哥哥都“在线”的时候。
　　又确认一遍地图，他把票揣好，朝着心仪的锅盔店走去。
　　——“弟。”
　　“知道，知道，哥，泡妞呗。”
　　——“不要小看泡妞！尤其是你这种小孩子。”
　　——真的有必要吗...
　　他在心里想的事情，和他哥在心里想的事情并不共通，他和他哥的沟通还需要用嘴来。
　　——“听好，弟，和人的交际，尤其是和陌生人的交际，会影响你的一生，在这点上花费时间和精力锻炼是完全赚的。”
　　“你说的对。”
　　只要他哥没有说出错的过于离谱的事情，他会把他哥说和说的对划上等号。
　　——“综上所述，今晚你怎么也得要一个女孩的账号，或者电话号码。加油吧！”
　　如果是他哥用这个身体，说不定今晚能做到更多。
　　努力摇头打消幻想，他用“这只是锻炼社交能力、锻炼口才”的理由让自己呼吸平稳。
　　——“然后，去晚了和锅盔最搭的凉粉就要没，走快点！”
　　“你说好的交际很重要呢！？”
　　——“食物可是在最底层的基础需要啊！”
　　只要一想到柔和的面皮包裹着卤香十足的肉，还有酸辣爽口的凉粉，口水便已经开始分泌，他必须承认他哥说的对，于是在加快步伐的路上，顺手物色着能陪他锻炼交际能力的对象。
　　结果一路上，漂亮的小姐姐大多带着男朋友，不然也是几个女生一起，一个落单的都没有。
　　“是不是一个人来庙会这种事情一定很奇怪？”
　　——“这有什么办法，一次性搭讪多人对你来说又太难。”
　　“你是不是说了搭讪？”
　　——“不急，虽然量少，但是这个社会，这个城市肯定有那种传说级别一个人来参加庙会的单身女生，只是基数太少不容易撞到而已，相信自己！”
　　“你刚刚确实说了搭讪是吧？？”
　　——“怎么，你哥看起来像是很好色的人吗？”
　　“那你之前让我帮你去【红霉素电影院】拿【涩情杂志】也是为了锻炼我的社交能力？喵喵喵？”
　　兄弟俩聊着聊着，他的眼睛就看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队伍，就知道自己找到那家店了，然后兄弟俩一齐发出“不是吧”的叹息。
　　结果，他就注意到了，正摆出和他“不是吧”差不多的脸，独自困惑的女人。
　　那女人把黑色长发用翠绿色的蝴蝶结扎成长单马尾，修身的休闲格子上衣和刚好过膝，印着四叶草图案的裙子。整个人洋溢着青春年华的朝气和女孩子特有的青涩美感。
　　他认识她，是他工作的帕菲特披萨店的外送员，也是他的前辈，只是他负责后厨不常见面，似乎是叫...
　　——“于艾草，就是她了！快上！”
　　他哥催促着，他则如同像是被他哥推着一样靠近她开口道：
　　“哎呦，这排的可跟长城似的。”
　　“是啊，这要是现在开始排队，恐怕要一个小时往上...”
　　那女生看向他：
　　“耀灵衍！你...你也是来吃锅盔的？”
　　于艾草很熟悉他的名字般叫出声，让他暗自佩服着前辈就是前辈。
　　“这家锅盔的卤肉不要太棒，排队也要吃。”
　　“不愧是一家店的同事，英雄所见略同。”
　　“那就还是...多多指教了，于艾草前辈。”
　　他友好地伸出手，心里用“不愧是我！”的想法给自己打气，说出在心里排练过几次的话：
　　“我们一起排队吧。”
　　——“小子，不错嘛！头一个就...”
　　耀灵衍他哥夸奖还没完，一个和耀灵衍差不多大的男人便朝着他们走来。
　　这人穿着黑衬衫深色外套，着万能搭配的牛仔裤，稍微比耀灵衍要高半个头，顶着沾点水就能梳出来的普通发型，头发也是黑色的。
　　普通，非常普通。
　　但那个人手里拿着两碗冰粉，还递给了女生一碗：
　　“加了你爱吃的葡萄干...嗯？”
　　出乎意料的，这个男人看到耀灵衍，露出的表情反而是被吓到的样子，甚至朝后面退了半步，而女生则一脸习惯的苦笑，接过冰粉。
　　“于艾草，这位是李旭东，他不怎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把一勺夹着葡萄干的冰粉送进嘴里，于艾草冲他露出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
　　李旭东则手掩着嘴，用悄悄话的感觉说着话，却因为过于激动提高的音量让耀灵衍也听的到：
　　“于艾草同学，你什么时候认识染头发的男人的？”
　　“这可不是染的。”
　　李旭东被耀灵衍的回答弄得吓了一跳，而于艾草顺势问道：
　　“不是染的？难不成还能是天生的？”
　　“就是天生的。”
　　这本来很扯淡的回答，在而今现在眼目下，却有着很合理的解释。
　　“难不成是因为...转生？”
　　想来，转生这个事情对于他这一辈人来说应该是大多数持观望态度，他没想到于艾草还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这个说来可话长，我们一边排队一边说吧。”
　　他说着朝队伍末端看去，那蜿蜒的人群看着就很败胃口。
　　“啊！不说我都忘记了！”
　　于艾草突然反应过来朝他问道：
　　“耀灵衍！你要点些什么？”
　　“一个加肉的卤肉锅盔，一碗伤心凉粉，怎么了？”
　　只见于艾草很熟练地从包里取出有四叶草贴纸的手机，手指不停动晃着，不一会儿就抬起头：
　　“OK！”
　　——什么东西就OK了啊？！
　　——“笨蛋，这当然是...”
　　他哥提醒之后，他才问道：
　　“莫不是有人已经在排队了？”
　　“对啊！”
　　于艾草那个“多亏想起来了”的笑容迎上：
　　“是刚刚猜拳输掉的人在排队，现在他前面只有一个人了！”
　　耀灵衍的视线尝试越过人群看向店门，却很轻易地看到了于艾草指的那人，因为那个胖乎乎的身材，在人群之中也十分打眼。
　　五分钟过后，他左手端着凉粉，右手举着锅盔和这三人挥手告别，然后独自朝着另一边走去。
　　第一次尝试宣告失败，但好吃的到手倒也不亏。
　　美味面前人人平等，就连他哥也忍不了这个味道。
　　所以在他开始下一次尝试之前，还有一段充满辣椒香和卤香的道路要走，这条路上他暂时只能说出一个词，那就是...
　　“...好吃！”
　　胖子黄浩然用相比两人功率大一倍的嘴咀嚼着锅盔，这个速率并没有让他的脸上沾满卤汁，相反一滴不剩地全部被吸进那个无底洞里，他甚至还有余力说话。
　　于艾草觉得光是看着他吃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增进食欲的事，不过她吃的还是很慢就是了。
　　“你这深渊巨口...根本就是在湮灭食物。”
　　“你这纯粹是，羡慕！”
　　吃东西速度在二人之间的李旭东和往常一样和黄浩然斗嘴，她则和平常一样用他们俩的斗嘴下饭。
　　老实说，她可能太过于看中算命师傅的话语，就连最简单的再买一张票这件事都忽视了。
　　李旭东和黄浩然都是她重要的同伴，因为如果他们俩没有凑到一起，说起来就根本不会出现他们和她一起住房这样的事情。
　　正因为李旭东和黄浩然是班上有名的宅男，她才会有和他们合租房子的想法。
　　俩男生对现实生活要求绝不算高，虽然形象略显孤僻，但并不是坏人，她曾亲眼目睹过俩人合作，一人提桶一人接管，最终把一条不知道从哪个电瓶车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里，落出来的两条金鱼救活，现在都还留在鱼缸里。
　　而本来独自一人时基本把交流控制在最低程度的两人，待在一起时便滔滔不绝绵绵不断，她第一次发现这一点，是在凑学分时上的一节自习课上，当时她坐在他们俩后面一排，本疲惫的想要睡觉的她就看着他们俩的小动作，听着他们俩的双人相声精神了一个下午。
　　后头，便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并不是走向一人，而是走向两人。
　　如今，如果真的要考虑，选择其中一个的话...他们三人这个关系可能就会走到尽头。
　　她确实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她完全没有头绪。
　　但是，她决定在她想好之前，至少在这之前，她想要对他们俩好一点。
　　——嗯，今天晚上，就好好对待他们吧。
　　她在心里拿定主意，然后就注意到两人吵着吵着就变了话题：
　　“话说，刚刚那人，真的是红头发？”
　　“你管人家那么多，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认识于艾草同学...”
　　“他是刚来披萨店工作的同事。”
　　“诶？”
　　两人这才一齐看向她，反而惊了她一下：
　　“怎么？”
　　“这样啊，难怪他刚才是那样的动作...”
　　李旭东扶着下巴似乎懂了什么的样子，黄浩然则继续风卷残云同时说着：
　　“就是传说中的偶遇事件被打断，这回事吧。”
　　“偶遇事件？”
　　“那个人刚才应该想搭讪你，嗯嗯，可能是我们和于艾草同学你住习惯了，已经忘记你对于一般男性还是有那么点吸引力这件事。”
　　——嗯？
　　“哦！这样啊！对哦对哦！”
　　黄浩然摆出一副“你不说我也忘了”的样子说道：
　　“于艾草同学是典型的女配角形象来着！就是那种，在文字游戏里台词量少于女主角和男主角和反派，台词量第四多的那种配角，那种很有特色又微妙的不起眼的那种，即普通又不普通的...”
　　——嗯？？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小心点好哦，咱们于艾草同学可是人不可貌相，他如果只是看着她外表稍微有些漂亮就得意忘形，可是要吃大亏的！”
　　“同意同意，这也太小看于艾草同学了，别看她这样，当年接力跑可差点赢了咱们体育委员不是？隐藏的潜力股！”
　　“要说的话就是超高校级别的普通！这就是于...咕哈！！”
　　李旭东腹部吃了一拳，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僵在原地，于艾草微微保持微笑地收拳：
　　“特意理性分析一波还真是辛苦你们哦！”
　　刚准备点头表示同意的黄浩然便继续默默吃盔。
　　“抱歉，于艾草同学，我稍微多嘴了，请别走，你要是离开我们50米以上，孤立无援的我们肯定会被人群这个洞洞之坑给吞没，再起不能的，请别走，讲真的！拜托！”
　　李旭东就差抱着她大腿哭了，而黄浩然则满脸流汗地转移话题：
　　“今天有家店要卖遇福神的现场限定手办，有兴趣入手吗？”
　　“那个质量确实不算差，但是...对吧？”
　　“嗯，是啊...”
　　“总之是缺点那什么...对吧？”
　　“嗯，是啊...”
　　俩男生互相说的字于艾草都知道，但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咱们可支配的金额不多，没必要。”
　　这句她听懂了并且赶紧表示同意：
　　“嗯，是啊！”
　　“说起来，于艾草同学你之前不是去算命师傅那里算过吗？算出什么结果？我们还没问呢。”
　　黄浩然又一转移话题，这个话题转移到她心窝子里去了。
　　“啊？我没...说过吗？”
　　这人一心虚，声音不自觉的就没底气。
　　“你不是自己说这两天很倒霉，要找先生算一算嘛。”
　　——啊是这边来着！
　　她赶紧回答：
　　“人家要我多参加大型聚会。”
　　其实是适合谈恋爱的事情都行这件事她才不会说呢。
　　“大型聚会...歌舞表演是几点来着？”
　　李旭东翻开手机一看，又抬头看向于艾草：
　　“还有十分钟。”
　　黄浩然脸上透露出绝望：
　　“你们...不会要跑步吧？”
　　“跑起来！”
　　于艾草这个隐藏的短跑高手这就迈开腿跑出，俩男生这时候常年游戏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立刻反应，像是于艾草身上安了磁石一般跟上。
　　李旭东看起来还行，而黄浩然则随着浑身的肥肉抖动，立刻开始喘气地吐出一句...
　　“...要了亲命了！”
　　耀灵衍赶紧把吸管拆封，捅进奶茶杯里，一口气连着珍珠干下去半杯。
　　那锅盔和凉粉实在是好吃，总而言之就是好吃！以至于他在把这两样东西风卷残云般吃完之前，丝毫没有注意到辣椒的分量，只是被那火辣辣的刺痛进而引出更进一步的进食**，结果到现在，东西是吃爽了，喉咙和嘴里发出的炽热抗议，让他只能用“嘶哈嘶哈”来延缓，用奶茶来安抚。
　　等把已经喝空的奶茶扔进垃圾桶，那股阻碍正常呼吸的火辣才得以减缓，耀灵衍不由得做了两个深呼吸，饱食的胃产生的幸福感终于让身体分泌安抚，让他感到放松。
　　——“东西是好吃，可下次别再吃这么快了，你知道我和你感觉是连在一起的吧？”
　　“知道，哥，今晚的电话还没要到。”
　　——“这小子这时候想起这个了...”
　　他能够感觉到内心的房间里，他哥那个捂脸的样子：
　　——“先把气喘匀，然后慢慢来，你还真以为这个庙会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人的漂亮女孩...”
　　他哥愣住了，他也一样，两人共用的视觉里，他们捕捉到了同一个东西，于是，那张嘴同时和心里的声音一起说道：
　　“...找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旁路的两边是各一排的店面，其中一定会有的就是射击游戏的店铺，用无害的塑料圆弹装填，并固定在桌子上只能朝着里面射击的玩具枪摆上一排，枪对准的方向是一面挂满小气球的墙壁，游客们自掏腰包参与，根据射中的气球数量获得奖励。
　　其实就是变相的用钱买一些小玩具，但增加了常人不可能体会到的射击体验，受到小朋友和部分年轻人的喜爱。
　　耀灵衍也是属于“哪个男人不喜欢枪呢？”那一派。
　　而就在现在，在那个射击小店前，几个叫嚷着的小朋友和一对情侣之间，他和他哥都看到了，那个奇妙的场景。
　　那是一个着深蓝色连衣短裙的女人，黑色齐肩的长发自然落下，裙边和袖边以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的雪花样式填满，金色的纽扣和腰绳点缀在深蓝之上，映衬着她苗条的身材，短裙之下是光洁的两条腿，穿着同样深蓝的长高跟鞋。
　　她紫色的瞳孔透露出美丽的颜色，无表情的脸连同她的气质，让人联想到的是一片暗藏生机的雪地。
　　关键是，她现在正半跪在地，那露出的右膝盖就这么直接跪在地上，让她自己做出一个标准的架枪姿势。
　　虽然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的出，她很认真。
　　没有注意任何人的眼光，她眼里只有瞄准的准星和气球，扣下扳机，射出第一枪。
　　黄色的气球应声而破，她紧接着快速移动枪口，扣下第二枪，这一次却没有命中任何气球。
　　她稍微停顿一下，然后又扣下扳机，这一次也还是没有打破气球。
　　——看起来并不是很厉害...
　　耀灵衍这个想法都还没有结束，那个女人便展开了出乎意料的动作，她保持姿势，稳定枪体，连续不间断地扣动扳机。
　　不怎么大又转瞬即逝的响声一共十次，而气球爆炸的刺耳破音却只有三声。
　　现在除他以外，已经没有人再注意这个女人了，而店老板则走过来，说着“游戏结束，这是奖品”之类的话，把一个用彩色贴纸打扮的很漂亮的打火机放在她面前。
　　而那个女人只是把打火机拿上踹进兜里，又扫码支付了一次，对店老板吐出基本不带语气的话语：
　　“再来一次。”
　　——“上头啊这是。”
　　“嗯，上头了。”
　　耀灵衍这么说着，准备等这个女人又空一轮之后上去搭话，结果他就看到了：
　　那个女人又半跪着架枪，依旧是心如止水，如四周无人一般的专注，依然是连续的扣动扳机，十声枪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气球也炸了十个。
　　“？？？”
　　就算全程观看，对于突然发生的这件事，耀灵衍还是一脸懵，而店老板和他的表情半斤八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全中的奖品块头都不小，那个女人在奖品区里扫视一下，把一个大熊布偶如同抱枕一样抱起来，起身就要走，耀灵衍赶紧跟上。
　　“请问，刚刚那个是？？”
　　比起搭话，他更好奇刚刚发生的事情。
　　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提问可能会有些失礼，而那个女人，只是用不带口气的话语回答他：
　　“那把枪被调整过，准星和实际命中会出现偏移，偏移的顺序是——正常、偏左上、偏右上、正常、偏下、偏右上、正常、偏下、偏下、偏上。”
　　——“她第一轮一直在正常瞄准射击，就为了摸准这个？还一次性摸准了！？”
　　他哥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而他则老毛病又犯了：
　　“好厉害！只是一次就准确摸出所有顺序！你对枪械一定很熟悉吧！是不是有参加真人射击游戏之类的啊？有...”
　　——“冷静你这枪械迷！”
　　他的左手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地握了握，他才想起自己有些上头，刚想换个话题，没想到那个女人突然就来了一句：
　　“我在邻国打过靶。”
　　这下上头就停不下来了。
　　有些奇怪的交谈一会之后，耀灵衍知道了她在国外打靶摸的是真家伙这件事，兴奋到不行的他还详细询问了真家伙的手感、后坐力等等细节。本来还打算劝不要上头的他哥发现他们俩聊的还挺好，后头也加入进来，用他在国外的见识和经历作为耀灵衍坚实的后盾，甚至有些专业名词耀灵衍还得等一等他哥的翻译和支持才能回答。
　　要说哪里奇怪，就是不管他是自己知道所以回答的很快，还是等他哥提醒然后回答，她都像是客服一般问一句回答一句，一点也不会主动问他。
　　只有那一双紫瞳很自然地一直注视着他。
　　啊是的，他问到了她的名字：菲德安特.阿斯兰。
　　“本来我还想让你加我游戏账号的，但已经玩过真家伙再来玩射击游戏会很无聊吧。”
　　他手机上其实已经点开游戏账号加好友的二维码，没想到的是，菲德安特二话不说，直接从口袋里取出屏幕很大的手机扫起来，等他看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多出一个头像，惊呼便不由分说地弹出：
　　“我的妈呀！大佬！？”
　　游戏等级比他这个铁粉还高三级，各种绝版的头像和武器在列表展示里闪着各种颜色的彩光。
　　这可太顶了。
　　原本想着带带女生打游戏的他，现在思考的是让菲德安特这个超强战力和他一起肝活动。
　　这时候，菲德安特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在看到那个屏幕上一个静音的闹钟在伴随着震动摇晃。
　　“时间到了。”
　　她说了这么一句：
　　“之后上线，我会联系你。”
　　把手机放回口袋，她朝着人群的方向走开一点，回头侧脸看着他，用面无表情的脸说着无口气的话：
　　“再见。”
　　她说完离开的速度，就和她之前射击气球时一样快，一样旁若无人，耀灵衍并不打算继续追。
　　——“游戏好友，也算是要到联系方式了吧，那么...”
　　“...社交任务成功，是吧？”
　　虽然有些奇怪，他还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有一个可以一起打游戏的女生，也算是不少人的梦想。
　　总而言之，今晚的任务完成，接下来就...
　　“为了不在大佬面前丢脸，稍微再逛逛，就回去练练手吧。”
　　“说起来，刚刚那个抱布偶的动作...”
　　“你还真喜欢这熊布偶啊~？”
　　很舒服的姿势抱着熊布偶，菲德安特把熊脑袋稍微往右侧偏开，视线里映入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于是她便做出回答：
　　“这里的熊，可爱。”
　　人影的主人——渊从人群中走来，和她并排着，慢慢朝前走。
　　“看你这样子，是腾不出手...”
　　渊话还没说完，他手里晃着的冰糖苹果已经被菲德安特拿过，甚至与渊还看着她那个抱着熊布偶扔包装纸的姿势时，她已经把冰糖苹果从下往上舔了一口。
　　冰糖被她轻轻咬下一块，渊则耸耸肩，慢慢把包装纸从自己那串冰糖葫芦上取下，一口咬住棍子，扯下来一颗送进嘴里。
　　“冰糖，味道很甜。”
　　渊并没有立刻回复她的话语，等他咀嚼完吞下之后用纸巾接住种子，才说道：
　　“我就说，庙会很好玩吧~”
　　“你要见的人已经见完了？”
　　“是，怎么了~？”
　　已经露出苹果果肉的部分，迎上她的红唇：
　　“你已经在旁边看了很久。”
　　“哎呀哎呀，被发现了~”
　　渊这句话在菲德安特听起来，就和“要是不被你发现才奇怪”的语气一样，她倒是十分同意这个观点——她不可能发现不了渊。
　　“那个青年...”
　　“他叫耀灵衍。”
　　“...耀灵衍，你怎么看~？”
　　苹果的微酸和冰糖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菲德安特却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陷入思考：
　　“刚刚步入社会的男青年，红头发并不是传统染发，牙齿干净整齐，右脚走路有时会小半步，可能有旧伤，除此之外身体健康，不擅长吃辣，有系统性的锻炼身体，比缺乏运动的人强壮。酒量...应该是你的三倍左右，没有犯罪史，顶多非法下载了很多东西，就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经历过二次转生，是个...按你话说，‘充满可能性’的青年。”
　　她又咬一口冰糖苹果，才又补充道：
　　“他很喜欢枪械，相关游戏有涉猎，是个游戏老手。”
　　渊刚好吐出第二颗种子，赞叹也随着种子一起发出：
　　“不愧是你，就这么一次见面就分析出这么多，我猜就算是让灰良警官来分析，也不过这种程度，只是他应该不会注意别人牙口，毕竟他并不是【会把人当成动物看】的人~”
　　“人不就是动物吗。”
　　菲德安特抬起头看向他，正好迎上他的琥珀色瞳孔，她的提问也没什么语气，他却一直带着笑意：
　　“我的意思是，他会把【人当成是人类】啊~”
　　热闹的庙会表演已经开始，与他俩一起行走在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菲德安特又咬下一块果肉，发出提问：
　　“那你呢。”
　　“嗯~~”
　　渊发出开心的声音，似乎是等她问这茬很久了：
　　“我觉得，他有【二重人格】~”
　　这句话让菲德安特稍微放下苹果地看着他，只是稍微快一点的眨眼，已经告诉了渊自己的好奇。
　　“他和你交流时，有些时候会很~微妙的停顿一下，有时会做出提问时会出现的手势，但提问的对象有些时候很明显不是对你，就好像在问一个不在现存的第三者一样~”
　　“他耳朵里没有通讯设备。”
　　把玩着糖葫芦串，渊冲她露出笑容：
　　“我这么说，也只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可能他只是因为不怎么搭讪的原因紧张过头也说不定，也可能是他属于喜欢在内心提问并回答的类型。只是在一旁看了几分钟就说人家有二重人格什么的，只能算是瞎猜~”
　　——渊不会说谎，所以完全可以相信他口中的真相。
　　菲德安特对此十分明白，而她也是能明白这还有后半句的人之一。
　　——但绝不能相信述说这个真相的，这个渊。
　　“但我相信你。”
　　即便如此，不带任何谎言的无口气话语，也从她的嘴里传出。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俩才在一起的吧~”
　　“是的。”
　　就这么闲聊着，他们沿着街道走到尽头，靠近岔道口时，渊步伐越发缓慢，而菲德安特越走越快。
　　“王詹已经在预定位置等你，按照计划行动就好，完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又喂了一颗冰糖葫芦进嘴里，停在左侧路口，明黄色的明灯将他的身体照亮。
　　“明白。”
　　她依旧如同抱着活物一般温柔地和熊布偶相拥，她朝着的右方道路踱步，间隔点亮的灯光在夜晚的黑暗中零星闪烁，亮着光圈。
　　“虽然你肯定知道，但我还是再提醒你一下，狼妈妈可是没有证件的，要是现在被发现，可是会很麻烦的哦。还有，虽然买家已经落网，但想要狼妈妈来赚一笔的人大有人在，一路上要是发现不对劲的话...”
　　渊又吐出一颗种子：
　　“...他们也是不愿意见到警察和第二警官的，所以就算下手重一点，也不会报警的哦~”
　　“那，你呢。”
　　菲德安特只是轻轻点头算作回答，嘴用来发出疑问。
　　“那还用说，这边的表演才刚刚开始，我这个观众可不能错过~”
　　挥舞挂着最后一颗糖葫芦的串，学着谢幕的姿势，渊做出道别：
　　“庙会还是很有趣吧~？下一次再见面，我们就一起逛街吧，这个城市有意思的事情还多着呢~”
　　是的，她和他之间并不是情侣，也不是同伴，所以即使渊会把她带着白狼离去的消息卖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正因为如此，渊和她讨论的路线和方式也是完全值得信赖的安排。
　　而一起逛街...
　　——听起来不错。
　　“好的。”
　　她的一个微笑，转瞬即逝，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便不在停留，朝着光亮指引的黑暗走去。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目送菲德安特离开的背影，渊不由得发出感慨：
　　“真让人期待，下一次你笑出来的时候~”
　　这时候，一颗大红色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他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如同收到信号一般，在脸上裂开了和菲德安特那个能登大雅之堂的微笑完全不同的笑容。
　　“那么，您，和您们，又能让我看到什么可能性呢~”
　　满怀着和期待着菲德安特的笑容相同程度的期待，他贪婪地咬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只花了几秒便吐出最后一颗种子，用纸巾包好后，他朝着垃圾桶扔出纸团。
　　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纸团可以预见的落点在垃圾桶前面的地上。
　　渊则在这个时刻把竹签掷出，不偏不倚地扎中纸团，带着它一起落入桶中。
　　“相遇，即是福分，今晚，便是遇福之时，而相遇，熵就会增加~”
　　他一手插兜，朝着一片混沌的灯光走去，这一条街道，他已目睹菲德安特的绮丽笑容，下一条街道，他又能看到什么？
　　目前尚不可知，这才是最让他痴迷的点。
　　而他走到下一条街道口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口袋里摸到的一串【看起来有些生锈的钥匙】，扔进了这里的可回收垃圾桶。
　　之后，他便张开双臂，拥抱他最爱的一切，并发出来自内心的心安叹息：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