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

　　十月多了，我所在的县城天气反复无常，街上的行人又换回了短袖，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临近中午，顺路买菜的人变多了，我能偷懒的时间便少了。
　　姑姑看见我热得脸皮通红，招呼和我一起收银的人：“小玲，去帮帮小南。”
　　张小玲“嗳”了声，丢下手里的塑料折叠扇小跑过来，我得以退下来休息一阵。
　　我接了杯温水，随便坐在一阶台阶上，捧着水发起呆来。
　　我本来可以在这珍贵的月假时间里和李北一起舒舒服服地摊靠在沙发上打电动的。
　　唉。
　　最近是应该买新的教辅书了，现在这套做着感觉没有什么作用，当初买的时候又贵，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昨天晚上就在饭桌上随口提起想打点零工赚钱，谁想得到姑姑的生鲜超市这边正好缺人，母上直接拍板就把我安排过来做收银员了。
　　唉！
　　其实我攒了钱。但是那钱是我存着准备给林语迟买生日礼物的，绝对不能动。不过也不知道今年的生日礼物送不送得出去。
　　我含了口水没吞，脑子被热得有点麻木，真想脱到只穿内裤在空调房里面尽情当废物。
　　要不试着催眠自己。
　　现在是冬天现在是冬天现在是冬天。
　　默念三百遍，不行，还是好热。
　　我脑筋一转，还是想想林语迟吧。
　　写字的林语迟，背书的林语迟，回答问题的林语迟，跑操的时候头发被风糊到脸上的林语迟，嘴上嫌烦但是每次都会搭理我的林语迟，穿着红白工作服出来搬货的林语迟......
　　我猛地把口中含着的水咽下去，揉揉眼，是活着的林语迟！
　　她正搬着一个纸箱子进对面的饭店。
　　我扭头往姑姑那喊了一声：“姑！我去外边溜达一圈。”
　　姑姑在里面用电脑查看最近营业额，遥遥应道：“行，那你顺便在外面把饭吃了，昨天忘记跟做饭阿姨说准备你的那份，待会把吃饭的钱告诉我，我给你报销。”
　　“好！”
　　我穿过斑马线，却在离饭店不远的地方迈不动步子了，想见林语迟的焦灼和林语迟可能不想见我的失落黏在一块，一时让我进退不得。
　　我要用什么理由跟她搭话呢？
　　不到一个月前，我还是个脸皮厚的像城墙似的缠着林语迟的人，现在竟然需要找理由才能跟她说上句话。
　　简简单单地装傻，然后来句，真巧，你在这附近打工吗，我也是。这不一向是我最擅长的吗？
　　我蓦然察觉到表面人际关系的脆弱，没有必要的联系将我和林语迟连着，我和林语迟是不同空间的两条不平行直线，看似相交过，其实从未接触到双方。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不清楚。
　　我静静地看林语迟搬完东西，进到店里不再出来，才回到姑姑那。
　　下午比较清闲，大热天的出门的人少，我站在收银柜台那，时不时张望一眼对面的动静。张小玲搬着条小板凳也坐在这，她是正式员工，规定了一天上班的时候必须在这待着。
　　大概是太无聊了，张小玲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起天来。
　　“上学好玩吗？”她抬头看我，不算大的眼睛镶在麦色的皮肤里，透着懵懂和好奇。
　　张小玲比我还小一岁，十六岁，她去年就辍学在我姑的店里面打工，和同龄人接触很少，仅限于给他们结账找零。
　　我想了想：“不好玩，啊不，学校里面和朋友见面比较多，算是比较好玩吧。”
　　她“喔”了一声：“真好啊，这里都没有什么学生来。”
　　确实，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家都忙着出去玩，或者做家里蹲，谁愿意出来买菜啊。
　　我装似不经意的接道：“对面饭店不就有一个吗？”
　　“啊？你说那个姐姐？”张小玲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没读书了呢，是那个短头发的姐姐是吧，她倒是来，但是也很少来呀。”
　　“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不？”我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食指和大拇指的指甲盖相磨。
　　张小玲皱眉回想：“大概相隔两三周？”
　　我们月假是三周一放，时间对上了。
　　我欣慰地给她买了只雪糕啃，她不明所以，推脱了一番后还是收下了。
　　“那我也请你。”张小玲买了根更贵的递给我。
　　她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坚持，逼得我不得不接受。
　　我和她撮着雪糕，聊了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话题，一天总算过去了，其间林语迟没有出来过。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林语迟还没动静，我早就结了工钱，赖在我姑姑的店里没走，莫非这饭店还有后门，林语迟从另一边走掉了？
　　我记得附近公交车到我家那边的末班车在九点半，我打开手机程序记单词，走到公交站要十分钟，我赌林语迟坐末班车回家，等到九点二十林语迟还没出来的话，我就回去。
　　九点十五，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饭店中出来。我心下松了一口气，跟姑姑道别，慢慢地往公交站牌那走。
　　我到的时候林语迟果然已经在那了，她站得笔挺，手上拿着记单词的小册子专注地翻阅着。
　　我走近了些，林语迟立刻警惕地抬头看向这边，看清是我后明显放松下来，随即嘴唇抿紧，又低下头去翻她的小册子了。
　　我试着找了下以前烦她的那种勇气：“林语迟，好巧哦，在这遇上了。”
　　林语迟眼睫颤了颤，没抬头，低声道：“嗯。”
　　“这次布置的作业好多喔，两天根本做不完嘛。”
　　“嗯。”
　　“还有啊，数学那张卷子选择题第十一题那地方要用的公式不是没学吗，这也拿得出手让我们来做，好变态。”
　　“嗯。”
　　“英语又是好多单词不认识诶，林语迟会和我在星期天下午一起写英语。”
　　林语迟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嗯。”
　　“你答应好了，可不能反悔。”我马上像以前一样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趁热打铁，继续埋怨道：“真搞不懂中国人为什么要学外语，每天记了又忘忘了又记的，根本学不通啊，要是高考能脑子里面装个你就好了，你怎么记单词的，教教我呗。”
　　她终于把头转向我这边，秀气的鼻子皱起，脸上浮现出几丝无奈和嫌弃：“你好烦。”
　　熟悉的无奈，熟悉的林语迟，我微微一笑，开始耍贱：“诶，我就要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