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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孙氏夺过那张租契，道：“你这话问的，难道是抢来的不成？”她对袁宁说收外债之语，丝毫不怀疑。
袁文栋欣慰地看着袁宁，道：“二郎，今后这个家要靠你了，爹不中用了。”
经过这件事，袁文栋有些心灰意冷，他也曾厚着脸皮找过去帮助过的族人或亲友借钱，结果自然是分文没有借回来。
袁孙氏笑嗔道：“二郎今后靠着你的时候多着呢，你可不能这时候撂挑子。”
她知道自家郎君向来心高，生怕他经此一事，消沉下去，忙出言打消自家郎君的消极念头。
袁文栋自然知道自家夫人的意思，展颜一笑，道：“我自明白。”
袁宁却没有袁文栋夫妻的默契，他虽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
待袁文栋夫妻二人回房间，柳六娘又煮了个汤饼给袁宁吃了，众人才睡下。
第二日，袁宁琢磨着要去心月楼也该是在晚上，所以上午就在家中翻买来的几本书。
论语和孟子他以前是读过的，只是时间太长，只除了那出名的几句，其它都记不得了。
四本注他也都翻看了，有些注解袁宁是认同的，有些就明显是扣了文字，或者是片面曲解的，袁宁也一眼看得出来。
一上午，他都安安静静地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看书，这让袁文栋夫妻二人又惊又喜，以往袁文栋拿棍子看着，也不能让袁宁看上半个时辰的书。
袁孙氏唤来柳六娘，让她小心伺候袁宁读书，不要让袁宁渴着饿着冷着。
柳六娘自是高兴地答应了。
待吃过午饭，袁文栋拿着一两银子并家中九百多钱出门雇搬家的人车。
袁宁则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离了家，直奔百文斋来。
百文斋的伙计一见袁宁，就将其引到了内室见丁掌柜。
此时内室里除了丁掌柜，还有一个头戴青纱头巾身穿着玄纱衬衣，年约二十岁的青年。
只听那青年对丁掌柜道：“丁掌柜，这本书好歹替我寻来，价钱好说。”
丁掌柜笑呵呵地道：“谭郎君放心就是了，但凡它在周海郡里露影，我一定为你寻来。”
谭郎君从袖中掏出一块十两银锭，道：“这算是定钱，我等丁掌柜捷报。”
青年离开时看见袁宁，对他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
袁宁望着青年的背影，道：“这人是谁家郎君？”
丁掌柜笑道：“郎君不识得他？他可是大大的有名啊，人称书痴书蠹的谭三郎。”
“爱书如命？”
“可不是，也就是他家有着偌大的家业，才经得起他这般折腾。”
丁掌柜让伙计奉了茶，上了点心，才道：“今早怜雪姑娘那里回了话，她不便出门，烦请郎君亲往，直到心月楼，自由有奴仆领郎君去她院子。”
袁宁应了，出了百文斋来到勾栏花街，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走进醉春风，反而走进了心月楼。
有认出袁宁的人就对身边的人道：“看来这位袁二郎被那芸儿娘子伤了心，再不进醉春风的门了。”
另一个道：“那粉头实在无情，袁二郎花在她身上的钱没个千两也有数百，结果竟翻脸不认人了。”
又一个哈哈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笑，要是这些粉头个个重情重义，那咱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会心一笑，吆喝一声，举杯饮了一盏。
袁宁进门，摆脱了迎宾娘子，左右看了看，正见那日在百文斋见到的孙妈妈正站在角落里，望着门口。
“孙妈妈可是在等人？”
孙妈妈看见袁宁，眉头一皱，嫌弃道：“袁二郎你怎么来我们心月楼了？不去醉春风？”
袁宁心下好奇，道：“袁宁可是得罪过孙妈妈？”
孙妈妈厌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不曾得罪我。”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根本没有正眼看袁宁。
“孙妈妈可是在等写词的柳永？”袁宁嬉笑道。
“不干……”孙妈妈一句不干你事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像是青天白日撞见了鬼似的，退后一步打量袁宁，道：“是你？”
因她声调高了，袁宁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声些，孙妈妈若不信，只管引我到怜雪娘子面前，是真是假，她自分辨的出。”
孙妈妈兀自不信，原地立了一会，才发狠似的道：“你若敢诓骗我，看我不让那些龟公汉子将你下半截身子打下来。”
说完这句，她一扭老腰，道：“随我来。”
厅中不少人都认得孙妈妈是怜雪娘子的身边人，见她领着袁宁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其中缘由。
原来这心月楼不单单是一个门面大楼，其后也有一座大宅院，宅院中又分出许多小院来。
一路走来但见假山层叠，山泉汩汩，又有奇花异草满目，宛如一个现代公园。
袁宁感叹，原来的袁宁在这花街混了近两年，这才知道，原来楼后另有乾坤，怪不得在楼里，轻易见不到那些上等的青楼女子，原来她们都有自己的小院。
两人过了数道月亮门，来到一个朱红小门前，孙妈妈上前拉着凤首衔环轻轻扣了扣，里面传出一女童的声音来：“谁？”
“我。”孙妈妈扬声道。
吱呀一声，小门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扎着两髻立在一旁。
孙妈妈进门之后就止住了脚步，那女童仰着头，两只眼睛直望着袁宁的脸。
袁宁被看得发毛，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从怀里钱袋里抓起二十多文塞到了那开门女童手里。
女童随手将钱收了，面无喜色的称了声谢，袁宁知道，她这是嫌赏钱少，来找怜雪娘子的，哪个不是出手阔绰的。
两人又过了一个月亮小门，才来到一栋雅致的三层小楼前，红漆柱，绿栏杆，檐下挂着透影的垂帘。
一个十五六岁女孩掀开帘子，望向袁宁道：“你是写词的？快进来吧。”
她对旁边一个人影道：“绿柳，你伺候郎君用些茶水，我去唤娘子下来。”
袁宁坐定，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馨香扑鼻，除了家具，四处都用好看的布料遮着盖着，脚下的青毯踩上去柔软适脚，混不似这个年代的产物。
他只喝了两口茶，就听见楼梯响，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戴着一头珠翠，穿着一身锦绣，踏着一双花里胡哨的凤头鞋从遮挡楼梯的帘后转了出来。
两人见了礼，女子堆着笑脸坐在了主位，问道：“郎君就是柳永？”
这会离得近了，袁宁看着她一张明艳的俏脸，心想花魁果然漂亮，口里答道：“我原名袁宁，柳永乃是托名。”
一旁的孙妈妈上前道：“娘子，他就是那个袁二郎！”
怜雪蹙眉道：“哪个？”
听了这话，袁宁心想，记忆没错，过去的袁宁的确和这怜雪娘子没有交集。
孙妈妈俯身贴耳对怜雪嘀咕了几句，声音太小，任凭袁宁支起耳朵，也听不清一个字。
那怜雪听孙妈妈说完，用纱扇掩着口，咯咯笑道：“都说人老易忘事，偏你年纪大了反倒记得清这些芝麻小事。”
孙妈妈苦口婆心道：“娘子唉，是你该长些心眼。”
怜雪不理孙妈妈，向袁宁道：“那词，当真是你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