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别

　　老妇人倒在碎石坑里，想要说话却再次咳出一团血雾，星星点点如丝如缕的血迹染红了地面和她身上的衣袍，远看如一株油画里盛开的彼岸花。
　　她双唇剧烈的颤抖，但大脑却一下子清醒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女孩，而是一念之间就能置她于死地的魔鬼！
　　老妇人微微张嘴，看向扶着自己的阮嫣然，声音无比虚弱“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为师？”
　　刚问完这句话，老妇人自己就笑了。
　　就算对方一开始就如此说了此事，自己会信么？一个十五岁不到的第四境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外表稚嫩的小女孩竟然是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的存在，说出去恐怕也只有疯子会信吧。
　　“阮嫣然没有告诉师傅实情，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妇人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事，此事太过荒谬你说了，你说了我也不一定会相信。”
　　阮嫣然默默落泪，咬了咬牙还是说道“不，嫣然的意思是，她们其实就是陈家七小姐一行人，嫣然的任务早就已经失败了。”
　　老妇人呆若木鸡，突然猛的一把推开阮嫣然凄厉的大笑起来“哈哈哈........！难怪啊，哈哈哈.........”
　　“喂，”我拉了拉剑灵的衣袖，面色紧张“看样子老庄主情况很不对劲啊，你是不是下手太重给别人打坏脑子了？”
　　剑灵一脸不服气“你别乱甩锅啊，就是单纯的气息释放而已我可没有针对她元神下手，你怎么不说她是被刚刚的场景吓到精神失常了？”
　　也许过于激动，老妇人又剧烈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两口血水，阮嫣然心疼不已，上前再次扶着老妇人“师傅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别再大声说话了。”
　　经历重创的老妇人加上刚才的那激烈的情绪波动，此时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她喘着粗气，艰难开口道“也是，自己要杀的人不但没死，还带着这样恐怖的靠山找上门来，老身落得这般的下场确实是咎由自取，咳咳........”老妇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阮嫣然焦急道“嫣然你没被她们怎么样吧？”
　　老妇人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被自己亲自派去执行任务的阮嫣然，怎么可能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这显然并不正常。
　　阮嫣然当然明白自己一样付出了代价，只是看上去没这么凄惨而已。
　　她张了张嘴，眼神黯淡，觉得无颜回答自己师傅这个问题。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阮嫣然的肩膀，对老妇人说道“因为阮嫣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庄主你有个聪明的徒弟，可惜自己却并没有做到这点。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和你开成公布了来意，而你现在仍然还有再选择的机会。”
　　老妇人看了我一眼，叹息道“陈家的七小姐，你还是太过仁慈了，有如此靠山为何不直接杀伐果断的报复？而且整个云台山加在一起也不是你们的一合之将，我的选择恐怕没有意义吧？”
　　我摇了摇头道“对我而言杀人只是手段，从来不是目的。而且，我若杀了你，阮嫣然会难过的。”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先是露出困惑，随即释然的笑了“陈家的七小姐，阮嫣然跟着你，我放心了。”
　　为何她的这句话，这么像在托孤........？
　　“不好！”我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一把将“大还丹”塞入老妇人嘴里。
　　我话音刚落，却见老妇人的皮肤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干裂脱落，里面血肉迅速发黑腐烂，速度之快简直让我毛骨悚然。
　　“师傅你怎么了？！”阮嫣然惊恐万分，却只能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师傅眼睁睁看着情况极速恶化。
　　我转头朝剑灵吼道“快来稳住她的伤势！！！”
　　剑灵闪现来到在我身边，一个光罩立即套在了老妇人身上，小脸之上却愁眉不展“不行，这玩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触发类的恶性诅咒，我只能暂时减缓恶化的速度，根本停不下来。”
　　听到剑灵也无能为力，阮嫣然瞬间面无血色，好在瑾麝及时一把将其抱住，才没让她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腐烂的速度确实减缓了不少，老妇人如回光返照一般，抬起头看着我们说道“已经太迟了，老身我有些话必须要对你们说。”
　　既然救命无望，我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做无用功，迅速点头道“庄主请讲。”
　　“来找我的是三皇子，但他幕后还另有其人。”
　　果然是三皇子！但光凭他肯定无法以一己之力逼迫云台山，他的幕后人又是谁？
　　“三皇子是和另一个人一同来的，可惜其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所以此人的样貌我知之甚少。对于他们的提议一开始老身我当然不会同意，随即打算用武力逼我就范，但是没想到我竟然根本就不是黑袍人的对手。”
　　我皱眉道“庄主在你看来，我身边的这小女孩比起那个黑袍人如何，是强是弱？”
　　“若只是从刚刚那次出手来看，当然是你身边的这位前辈更强，强的整个大煌的修炼者都难以望其项背。只是那个黑袍人的手段却更加诡异可怕，不容小觑。”
　　老妇人似乎又回想起那时的场景，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她看向剑灵，这位强得她闻所未闻的存如定心丸一般，随即让她安心下来。
　　老妇人继续说道“那个黑袍人只看境界应该是第五境的武者，我自然不是对手。但随后对方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让老身随意攻击，这等好事我哪会放过，可谁知即使我在那人身上留下伤痕，却又能马上恢复如初，这种情况老身根本前所未闻！”
　　剑灵皱眉“哪怕是第五境的炼体武者也不会有这种本事，莫非真是个躲在暗处的上五境老不死？”
　　老妇人又咳嗽几声，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出，看得阮嫣然心如刀绞“师傅你别说了，休息一下吧.........”
　　“阮嫣然，让为师说完，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老妇人强撑着坐直身体，浑浊的双眼迸发出精光“这是你们知晓真相的最后机会，时间不多了。”
　　阮嫣然知晓事情轻重缓急，默默退到一旁。
　　“败于那黑袍人之手后，我被他种下了一个名叫【黑暗之种】的诅咒，如果背叛了他我就会被这个东西腐蚀而亡。那个黑袍人警告说就连我的内心也不能背叛，更别说作出什么举动直接反抗了，无比阴狠恶毒。老身一开始并不信这诅咒能够做到如此程度，于是在嫣然问起暗杀任务的时候，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我不仅用秘术暂时封闭了元神以防那东西窥探内心，而且只是用模棱两可的话提示嫣然此事可能与皇室有关，结果仍然让我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我突然开口道“为何这东西似乎有些像混沌契约？”
　　剑灵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性质相同，只不过诅咒是单方面的约束，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一个下五境修士该掌握的东西。”
　　老妇人的话语越发微弱“就在刚刚，你们的到来让老身看到了希望，我知道是做出了选择的时候了。而代价就是那在体内的诅咒彻底爆发.......咳咳！”
　　老妇人的这番话已经改变了我之前对她的认知，看来能培养出阮嫣然这样的徒弟，她的师傅也没有让我失望。
　　“尽管老身对那黑袍人了解不多，但是务必让我说完自己的一些发现。第一，那个黑袍人的声音偏中性，让人分不清男女，而且口音似乎不像是大煌本土之人；第二，老身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是还是能看到那人在黑袍遮挡下的皮肤白的有些不正常，并且说话时还会露出两对细长的犬齿，很是怪异........”
　　我心中震惊，这不就是我印象中的血族么？但是吸血鬼可不是东方大陆的物种啊，更别提修炼到如此境界了，莫非发生了基因突变？
　　现在看起来，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只有三皇子那里寻找答案了，但是先不说剑灵那家伙会不会帮忙，极有可能那三皇子都早已被对方种下诅咒而控制。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在阮嫣然的一声悲呼之中，老妇人的身体又开始加速腐烂，那些腐烂肉块有些甚至直接变为齑粉掉落，被气流一吹就消散于无形。
　　剑灵摇头“控制不住了，维持到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
　　“好狠毒的诅咒！”瑾麝的双手微微颤抖，这样的场面饶是她这样的女子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老妇人伸出手抚摸着阮嫣然的脸颊，温柔地说道“还记得为师之前说过的话么，现在你就是云台山的庄主了。当时为师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师傅........”阮嫣然跪在老妇人面前泣不成声，她从未想到自己见师父的这一面，竟成了死别。
　　老妇人的身体慢慢化为飞灰，但目光一直注视着阮嫣然。
　　“我一直对你要求很严，但不要怪为师。若是我有个女儿，也会这么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