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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天南地北雁双飞 / 第十六章 一直记得你

第十六章 一直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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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这下就不客气了,沉吟了半晌说:“这样吧,无论成败,只要我送了信,你就得无条件请我搓一顿,菜任我点,三十块钱以内,怎么样?”
  三十块钱,他们那次为他和炮哥补考而请客,四个人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来块钱,昨晚炮哥请的那顿,还没二十块钱呢。
  好在刚刚开学,魏启明还有钱。
  “三十块钱太多了吧?你也太狠了。”讨价还价还是很有必要的。
  二哥听了这个话,瞬间演技上身,从皇军鬼子变成了元首,又仿似列宁同志,左手叉腰,右手掌心向上,神经质一般的挥舞着说道:“三十块钱就狠了吗?我亲爱的老魏,当你回首往事,对儿孙们讲你和他们的奶奶,当年的浪漫史的时候,你会为你当年掏出的三十块钱感到光荣的。你们这么伟大而热烈的情感,就不值三十块钱吗?三百块,三千块,那也不多。”
  “好吧,我同意。”魏启明痛心疾首的点点头。
  “另外,今后二哥我难免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到时候你也要象我一样,为我送信,当然也不会让你白干的,没点好处,谁愿意那么不要脸哪,是不?小魏子。”二哥恢复了正常,坐回到椅子上,狠吸了一口刚才因为要表演而放在桌边的烟。
  魏启明就像二战投降的小日本一样接受了上列条款。二哥吧唧着嘴还要再提条件,魏启明说了一句:“去NM的,有完没完!”
  二哥哈哈大笑。
  第二天,他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修改要送出的信,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毕竟,这件事说起来不大光彩,不同于抽烟、喝酒、打架,干那些事儿很正常,起码还可以说少年意气。追女孩子,并不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时尚。
  成功了倒没什么,万一失败,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可没脸见人了。
  他们小时候把稍微奇装异服一点的男女都叫流氓。上中学时只有在社会上混的小地痞,才在学校门口截女生。
  晚上,当大家都回去了之后,他一气呵成重新写了一页纸的信。信的内容他一直还记得:那天上的白云,亮丽不过你的风采;那幽静的湖水,抵挡不住你眼神的明澈;你仿佛从天边走来,高贵的步伐,从我的心头踏过……。他模仿着时下流行的笔法,写了一首现代诗,感觉良好。
  信的最后写道:我会于晚上七点,在礼堂旁的柳树下等你,直到天明。
  这只是一种决心的陈述,过了宿舍关灯时间她还不来,他还得及时回去睡觉呢,在外面一晚上,非冻病了不可。
  为了防止二哥偷看,他在折叠的地方用胶水粘了一下。
  兜里揣着信回到宿舍,二哥正在抹面霜,见他回来了,马上坐在了他床边,小声问:“写好了?”
  “嗯,写好了。”他掏出信放在了二哥手里。俩人嘀嘀咕咕的就象接头的地下党。
  “你丫还粘好了啊?”二哥第一时间就要打开看,却发现信是粘住了的,根本没法偷看。
  “你只管送信,哪有特派员私下查看机密文件的?”他得意的笑笑。
  “没劲,你丫真没劲。”二哥随手把信甩了回来,他犹豫了一下,把信放在了枕头下面,并没有当场再把信交给二哥。
  再掂量掂量。
  在大学里,个人单独行动的机会挺多的,比如图书馆、饭堂、路上等等,但他权衡许久,还是让二哥在她绝对落单的时候再给她,他不想她一怒之下不顾后果的宣扬开来,那他就无地自容了。
  得给她一个单独考虑的时间,五分钟就行:宣扬开来对她也没好处,以后可就没人追她了!
  不过,她现在有没有男友呢?不管了!
  星期四下午三点,是澡塘开放时间,开到下午六点。
  北方用不着天天洗澡,夏天也是这样,干燥的气候和凉爽的温度,如果没有剧烈的运动,是不会出汗的。但也养成了一些人不爱洗澡的坏习惯,经常整个星期不洗,身上有一股腥膻味。
  比如老粗,他一个星期也就洗一次,平时就是满身的发胶味。老粗特别爱打扮,头发永远是用摩丝、发胶整理得油光水滑的,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远远看上去,非常精神。但是如果你贴近了他身边,发胶的香味夹杂着身上的汗味,让人不由得要屏住呼吸。
  难为河南能受得了。
  他们学校的澡塘每周二、四、日开放,每次都密密麻麻的象下饺子,白的、黑的、粉红的影像在眼前晃来晃去,夹杂着一股洗发香波和尿骚混合的难闻气息,加上蒸汽的弥漫,让人无处可躲,感到窒息。
  魏启明和二哥一般都赶在澡塘关门前十五分钟去,那时候人最少。和看门大爷好言好语的说,并再三保证速战速决,不耽误大爷回家吃饭,看门大爷才会非常不情愿的放他们进去,他和二哥就用最快的速度洗个澡。
  下了自习,四点多,别人去洗澡了,操场上人不多,魏启明一个人占了一个篮筐,在球场上孤独的打着篮球,出了一身臭汗。
  二哥正在宿舍听着音乐,离澡塘关门的时间还早。
  他投了一个不挨篮板的球,球一路滚了老远,碰到了球场边的一棵树才停了下来。他懒懒的朝着球走去,捡了球后,用手随意的在地上拍着回水泥球场。
  偶然的朝澡塘方向望了一下,球从他的手边滑开,滚到了草丛旁。澡塘通往宿舍的小路从球场边过,那个端着脸盆、正用手整理一头湿湿的长发的女孩儿,不就是李非吗?!天赐良机,她一个人!
  不再犹豫,他也不顾捡篮球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推了一下正躺在他床上,拿着老六的随身听,跟着音乐哼哼、摇头晃脑的二哥,一把揪下他耳朵里随身听的耳机,大声说:“快,来了。”
  二哥一头雾水,象没睡醒一样,对于他的无礼感到懊恼,瞪着眼睛说:“啥TM来了?”
  魏启明连连作揖说:“李非来了,她在回来的路上,一个人。快点吧你,我求求你了。信在这儿呢。”
  他掏出兜里的信,都已经揣的皱皱巴巴的了。
  二哥这才醒悟过来,忙接过信放好,临出门还冲他重重的点着头说:“骚包,我办事,你放心!”
  他能放心吗?!紧随着二哥,出了宿舍的楼门。二哥一路捣着碎步,还不时的撸撸头发,故作从容的样子。
  李非已经走上了宿舍门前的煤渣路,离他们不远了,他装着有急事的样子,跑过二哥身旁,低声吼道:“别跟老娘们儿似的,稳着点。”
  没等二哥说话,魏启明已经越过他,并低头从李非身边匆匆走过。
  风儿带来她身上的气息,如兰似麝的幽香使他沉醉。他不敢留连,到球场上捡了球,就坐在水泥凳子上低头假装休息,并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非在二哥面前站住了。
  二哥拿出了信。
  二哥朝魏启明这边指了指,他赶紧把头扭到另一边。
  再看时,她把信收起来了。
  她继续往宿舍走了。
  二哥朝魏启明走来,这个笨蛋,她还没进楼门呢。她回头看了一眼,二哥已经在他跟前站住了。肯定知道信是他送的了,这下完了,她不会同意的,他丢死人了!
  二哥一脸得意的冲他笑笑,他故作从容不迫的问二哥:“怎么样?”
  二哥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刚给人家,应该还没看呢,我哪知道啊!”
  也是,他昏头了。
  “你说她能同意吗?”他太紧张了,就想说说话缓解一下。
  “这个谁知道啊?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有啥的?”二哥没心没肺的说着。
  怎么能不成呢?他第一次这么对一个女孩儿动心,那感觉太火烧火燎的了。
  怎么能成呢?人家都不认识他,这么唐突的就送信,换做是他,也肯定不会理会的。
  他一时一个想法,焦躁得很。
  他们就傻站在球场上。二哥突然说:“哎,她出来了。“
  魏启明扭头一看,可不是吗!李非正冲他们走了过来,手里的脸盆不见了,还是那身衣服,头发擦了,不过还是湿的。
  二哥冲他一摆手,说:“我先撤了,别忘了晚上请我吃饭,你答应了的,有戏。”
  魏启明急得要哭了,对二哥说:“你别走啊,陪陪我。”
  二哥冲已经走近的李非礼貌地笑了一下,哼着小曲回宿舍了,不时回头在她身后冲他挥挥拳头,意思是让他加油。
  能有什么戏?不过是来骂他一顿的。魏启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脏因为慌乱而咚咚的跳着,脸已经不自然的红了,眼睛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仿佛毫无经验,初次接受审讯的犯人。
  李非非常大方的来到他面前,开口问道:“是你给我写的信?!”
  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是。”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该来的也躲不过,他壮起胆子和她对视了一下,相信他当时的眼神是异常坚定与诚恳的。
  她低了头,沉吟了一下,并不再看他,好象自言自语的说:“你净瞎写!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憋着气接着她的话道:“是吧?”
  他旋即意识到不对,脸又不争气红了,解释道:“对不起,你是有那么好。”
  她也被逗乐了,微笑着对他说:“可你并不了解我!”
  他急忙说:“会了解的,而且我相信我的直觉。”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毫不犹豫。她也许被感动了,说:“我们走走好吗?”
  真的有戏了,他担心的丢人事件看来不会发生的了,而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有跟着她,来到通往校办工厂的路上。这条路,平时只有工人师傅才走,而且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小路非常清静,最适合男女同学来约会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侧前方的她。她比报到遇见时显得丰满了一些,不过还是很瘦。头发更长了,直垂到腰际。
  他从报到那天初次见到她,经过半年之后,在那个冬夜又见过一次,前几天在工厂第三次见,一年的时间里,这是他第四次和她相见,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阵阵洗发香波和少女自身特有的幽香,芳泽可闻,使这接近黄昏的黯淡景致,平添了无穷的美丽,充满了诱惑。
  “你是哪个系的?学什么专业的?”李非问他。她不记得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过了。
  “我是化工系的,学表面处理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看到她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冲他说:原来是你啊,我们早就见过了。可惜他臆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噢,我是管理系的,学计划统计。”她礼貌的介绍着自己,他心想:我早知道。
  “你是从哪儿来的,家在哪儿?”她看他不说话,只好继续问他。他想说你家是洛南的,可担心她会觉得惊讶,好象他一直在暗中偷窥她一样,留下那个印象可就不好了。
  “我家是山西的,榆次,你可能不知道吧,小地方。你家是哪儿的?”他假装着问道。
  “鱼刺?好有趣的名字,不是我想的那个鱼身上的刺吧。我家是洛南的。”她笑笑说,酒窝时隐时现。
  “不是那个鱼刺,是榆树的榆,一次两次的次。”他心想,这是第四次见你了。“洛南挺好啊,牡丹花,洛水。”说了几句话,李非不言语了。感觉轻松了很多,他得主动些找话题。
  “是啊,牡丹花很漂亮的,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她说着。
  当然,要是跟你一起去就最好了。魏启明过了紧张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当然,有机会一定去。你多大了?我今年十九,马上要过生日了。”在他们那个时期,女孩子的年龄,并不象现在某些矫揉造作的人一样保密,把真实年纪象银行密码一样紧紧捂在口袋里。
  “呵呵,你大我一岁。”李非的话让他心花怒放了,真般配。她的身高比他矮半头。
  “你生日是啥时候的?”他问。
  “我的生日是八月份的,每年都在家里过,正好是暑假时间。”她没说具体几号,该有的矜持还是有的。
  “等我过生日,请你吃饭吧?”他尝试再进一步的关系了。
  “到时再说吧。”她没明确说行不行,也是,才第一次聊天而已,他太着急了。
  都快走到工厂门口了,他俩转身朝回走,可恨的是路上有很多癞蛤蟆,丑陋的身体在小路上蹦来蹦去的,李非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是魏启明觉得直犯恶心,躲着它们走。
  “你家几个孩子呀?”他问李非。
  “我家两个,我姐姐在长春上大学呢,比我们高一届,是本科。”魏启明点点头,那她姐姐就会跟他们一起毕业了。
  “我有个弟弟,也是两个,他还在上初中呢。”他和弟弟差了好几岁。
  “嗯,挺好的。你爸妈都在山西吧?他们做什么的?”她抱着肩膀问,可能是有点冷,她头发还是半湿的。可惜他只穿了一件衬衫,早知道穿个外套了,这时候给她披上,多浪漫。
  “我爸爸是铁路工人,妈妈自己做生意,卖服装的。”他回答。“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他接着问。
  “我爸爸以前是小学校长,现在在厂里劳资科当科长。妈妈是中学老师。”她毫不隐瞒自己的家庭什么的,他俩聊得很愉快。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他们也快走到澡堂附近了,远处,澡堂门口,有了人来人往的。她放慢了脚步,他跟着慢了下来,分别的时刻到了,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俩在一起。
  再走走吧?他望望通往工厂的路,忍住了冲到嘴边的邀请,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话,离正式的约会还远着呢,他们也还不能毫无拘束的谈下去。能跟她一起说话,走路,已经很令他开心了。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他想把他俩第一的见面告诉她,如果她能记起来就好了。
  “哦?什么时候啊,我都没印象,不好意思。”她停住了要朝宿舍走的脚步,回头看着他。
  “第一天新生报到,我看到你站在一边儿,手里拿着表格,我就跟你说了几句话,你那个时候,就跟我说过你是洛南的,是计划统计专业的,我其实一直记得的。”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着,无比的虔诚。
  如果她能象他一样清晰的记着这些,一起回味初见的感受,共享这‘雾里看花、拨云见月’的时刻,再做出‘众里寻他千百度,募然回首’的娇羞姿态,那简直是浪漫到了极致。
  可惜,她低头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我真不记得了,有这事儿?”他点点头。
  “冬天的时候,你和同学下自习回宿舍,我见了你第二次。前一阵儿你也去工厂实习了,跟我们班那个河南的说话,我就站在她身后呢。今天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他看着她,把所有的偶遇,都跟她说了。
  他并不是为了创造浪漫的回忆了,是在陈诉事实,只想用这种方式,来向她表达爱意。第一次她都不记得了,后面几次,更不可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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