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她的委托

　　
　　回味着大脑里昨天一晚积累下来的小学数学储备，在衣服下摆蹭掉手心的汗，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二年级教室。
　　虽说只有十个人，可第一次踏上讲台，还是止不住地紧张。萧飒刚刚忙完学生的签到，现在正在听钟不驯的课。刘老师在接待家长。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班，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掌控局面。
　　“老师来啦！”一个甜美清脆的童音高声喊道，顿时，十张稚嫩的脸安看向我。
　　正当我准备自我介绍时，问题已经铺天盖地地朝我奔涌而来。
　　“老师，你是高中生吗？”
　　“老师肯定是大学生吧！”
　　“咦？大学是什么……爸爸妈妈好像也上过大学…是不是…是不是上了大学就要结婚了！”
　　“老师你数学很好吗？老师说数学学不好就只能回家种地或者去工地搬砖了！”
　　“老师你今年四十几岁了？我爸爸四十二岁了！”
　　“老师…!”
　　“老师！”
　　……
　　我一只手扶住墙，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呼出一口气，走到黑板前，轻轻拍拍白板。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现在在文光大学读一年级。”
　　“老师，那你比我们还小吗？我们都二年级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问道。
　　“老师可能蹲级了吧。”一个戴眼镜的微胖小弟弟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个…老师读的是大学，你们现在还是小学，之后会有初中，高中，然后才是大学。”
　　“大学里也有一年级吗？”瘦瘦的运动服男孩好奇地看着我。
　　“嗯，大学一共有四个年级，老师是最小的那个年级。”为了防止孩子们再次热烈地讨论起奇怪的话题，我急忙继续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
　　“好！”异口同声，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学习还不是那么抵触吗…
　　我拿出课本，按照昨晚的计划开始讲起。还好提前做足了功课，加上小学的数学在理解上不存在问题。不过最大的难点，是如何用大学生的语言，讲授的能让小学生明白的知识。毕竟作为大学生，站在自己的高度上，很容易自然而然地假设对方明白自己的用词。这种情况下，也许自己觉得讲得很轻松，可对方却是云里雾里，连你的措辞都不明所以。简而言之，我要做的就是要以大学生的身份，去弯下腰，站在小学生的角度看待这门课，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列出讲授的知识大纲，尽量用贴近生活的比喻，对于有些生涩的术语词汇进行详细的解释…效果似乎不错，学生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也在不断地观察着他们。
　　扎着马尾的女孩很认真，书上的重要知识点都会用笔圈起来，遇到稍微有些晦涩的内容还会记上几句笔记。眼镜胖男孩很积极，不管什么问题都踊跃地回答。瘦瘦的运动服男孩则在很认真地思考，时不时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其他孩子也都很听话，除了——
　　我看向最后一排，一个黝黑的，穿着一件制作精良但有些脏的外套的短发男孩。
　　从上课开始，这孩子就没消停过。一会割橡皮，一会把圆珠笔里还没怎么用过的笔芯换出来，一会又写一张小纸条卷成球，弹到别人桌子上。我皱皱眉，挑选了课本上的一道较难的题让学生们去解，自己缓缓走到他身边。看看他的本子上，一道题也没有写，只有胡乱的线条和用圆珠笔勾勒出的各种想象中的“怪兽”。我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也马上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中有些许畏惧，但却不止畏惧，不如说，他也在打量我。
　　“怎么不做题？”我轻声问道。
　　“太难了嘛。”那眼神…不知怎么地，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个孩子，他在试探我。
　　“听不懂的话，可以告诉老师，老师会给你讲的，嗯？”
　　“哦。”低下头，拿起笔，他抄下了题目，我松了口气。正当我转过身之际，回头看去，目光相接，他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无奈地笑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做题。这时，在他前方的一排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互相窃窃私语了几句，一起捂嘴偷笑了起来，看到我在看他们，便又立刻转过去，埋头做题。
　　总的来说，第一节课，还算顺利。我看了看钟，是时候休息了。
　　“下课休息一会吧，十分钟之后记得回来。”
　　“好！”
　　我正想走出门，几个学生便立马围了过来。
　　“老师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我叫商步谷。”说着，我把名字写在白板上。
　　“老师的名字好奇怪啊。”运动服男孩噘着嘴说道。喂喂，虽然说童言无忌但也不要这么直白啊！
　　“老师，你看欧拉奥特曼吗！”眼镜男孩兴奋地问道。
　　“呃…老师很久之前就不看奥特曼了。”
　　“老师，你上大学了的话……那你结婚了吗！”马尾女孩睁大眼睛看着我。
　　“唔…老师这个年龄还不能结婚呢。”
　　“那有女朋友吗！”
　　喂喂不是吧，小朋友你真的是二年级吗，怎么和楼下五六十的大妈大爷一样。
　　“这个。老师还没有呢……”
　　“啊！”身前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只见马尾女孩正捂着自己的脑后。目光向前扫去，只见那个刚刚坐在最后一排的黝黑男孩手中正拿着一只粉色的带花朵装饰的头绳。
　　“还给我！”女孩嗔怒道。
　　“来拿呀来拿呀，秦璐秦璐来拿呀！”男孩晃着手中的头绳，冲着女孩大笑着。
　　“林凯乐，还给我！”说罢，女孩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慢点！”我笑了笑，没有直接劝阻。这个年龄的孩子大概都会这样吧，男孩子调皮得不得了，整天惹恼女孩子，然后再绕着全班来一场追逐战。不过没关系，只要不出安全问题的话，也许还能增进孩子之间的交流吧。想着，我走出教室。
　　在走出教室的最后一刻，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学生们，又是窃窃私语…而那种神情——我拍拍脑袋，没有继续想下去。是啊，一定又是我敏感多疑了吧。
　　走出门，只见钟不驯正看着我，脸上挂着她那标准的，发动毒舌技能之前代表蓄力中的笑容。
　　“想不到，猩猩同学在孩子中的确很受欢迎呢，是因为孩子们都喜欢马戏表演的缘故吗？”
　　“喂喂，早就说过了吧，我可是卫南孩子王！”
　　“好好，卫南猩猩王。”
　　“不要私自篡改啊！”我叹了口气，“倒是你，看放松的样子，效果不错吗？”
　　“唔…”钟不驯愣了一下，“嗯，初三的学生都很懂事，毕竟要中考了，学得都很认真。”
　　“这个是自然，我说的是另一方面啦，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毕竟这家伙之前说过，自己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唔…只限于师生关系。”
　　我叹了口气。这时，一边的佟语花也走了出来。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孩子。而她的左手右手还各牵了一个孩子。唉，当小朋友就是有特权呢，还可以牵漂亮大姐姐的手……等等你在想什么啊喂！
　　看孩子们那兴奋的表情，看来学姐在孩子当中还真是受欢迎啊。不过这再正常不过了，学姐那种温柔的大姐姐性格，一定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类型吧。再看看旁边的面若寒霜的寒冰射手……唔，看来孩子们跟你不亲热，还是有充分理由的。
　　“老师老师！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好，那老师先休息一会，一会再给你们讲，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好吗？”
　　“好！”牵着手的两个孩子乖巧地松开，兴奋地离开了。
　　“真听话~啊，布谷学弟和不驯妹妹！你们还顺利吗？”
　　“嗯。”
　　“真好呢，能和孩子们玩。”说着，她慈爱地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温柔地笑了起来。这…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光辉吗…一旁的钟不驯瞪大了眼睛看着学姐，又立马低下头去。什么啊，这家伙也很憧憬吗…我忍不住偷笑起来。看向钟不驯的教室，只见萧飒正在忙着记什么，大概是在整理钟不驯的课堂观察笔记吧。我走进去，钟不驯紧随其后。
　　“萧老师，包工头的感觉怎么样？”
　　“唉，别提多无——”聊字还没出口，看到身后眯起眼睛瞄过来的钟不驯，萧飒急忙把话收了回来。“啊啊，那个，坐在这里，又不让看手机，要不是能听钟不驯的课，我早就无聊死了！”哟吼，这波求生欲是满分哦！
　　“真的很无聊吗…”钟不驯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低声咕哝着。我和萧飒相视一笑，萧飒挠挠头，笑着说道：“已经不错啦，知识点的理解都足够透彻了，就是和学生的互动不太够，可以试试多提问，或者让学生上黑板将解题之类的办法。”
　　“学生会讨厌那样的老师吧…”
　　“哦？钟同学初高中也是那种害怕被老师提问的人吗，原来是同道中人啊！”我嬉笑着。
　　“抱歉，只有猩猩同学一个人是这样吧。我只是在猜测像你这样不好好听课的人的内心想法而已。”
　　“唔…不要浪费我难得的感情啊喂！”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个…老师，我想问一下，你们是文光大学心学社的吗…”
　　我和钟不驯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看样子是初三班的女生。匀称的体型，大约一米六多的身高，身着一件洁白的长裙，虽说显得有些单调，但给人一种很乖巧的感觉。脸蛋也许说不上是多么漂亮，也说不上十分可爱，但却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去看第二眼，也许这可以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吧。温和到让人觉得软弱的目光中，却仍透露着少女的稚气，宛如一株在雨中飘零的柔弱野菊，这便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双手绞在一起，像是有些紧张。
　　“唔，我们的确是心学社的，同学你怎么知道…心学社的?”萧飒有些吃惊地问道。
　　“那个，哥哥告诉我的。”少女用那双闪烁着惹人怜爱光芒的眸子看向萧飒，“啊，抱歉……忘记说了…哥哥和老师们在一所大学，他叫李珂…”蛤？是狐狸学长的妹妹吗…
　　“李珂社长啊，他和我们很熟的，有什么事放心说好了。”察觉出了少女紧张的心情，萧飒温和地回答道。呼，这个二次元阿宅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以无障碍交流的社交小能手了。不过，这也让我松了口气…至少我可以确定，上次的事件带给萧飒的不止是伤害，还有别的一些值得高兴的事。
　　我们对面的初中女生抬起头看向我们三个，刚刚明明还那么柔弱的目光，现在不知怎么的，却让我想到了钟不驯每次解决委托时坚定的神情。“哥哥告诉我，心学社可以帮助别人解决问题。老师，我…我可以请求你们的帮助吗？”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可以和我们说一下你的委托吗。”
　　听到这句话，她松了口气，一直绞在一起的双手松了开来，“老师，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说吗？”说着，她用恳求一般的眼神看向我们。
　　“嗯，去旁边的教室吧。”说起来，从刚刚起她就一直不敢大声说话似的，是因为教室里的什么人吗……
　　进入旁边的空教室，纷纷找好位置坐下。女生还是很拘谨，不安地揉着裙子角，站在我们三个面前。“同学，坐就好了，不用这么拘束啦。”
　　“哦…好。”初中女生急忙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抬起头看看我们，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叫李婧，是卫南十四中初三的学生，这次拜托老师们的事情，和我的同学有关……”说着，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是和我在一个班的同班同学，他叫齐牧野。这次也来了辅导班。我们……我们是从小就认识了的好朋友，因为一直是邻居，一起上学，放学，所以关系很好。”
　　唔…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吗…
　　“齐牧野他…从小就学习很好，性格也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的。”语气有些急促，甚至是慌张。“但是…但是最近他变了。他最近总是和一些校内外的小混混在一起…放学了就和那些人到处乱逛，甚至还去和他们喝酒…学习成绩也退步了很多。他父母很担心他，但是因为很忙，而且从小就很很少管他，所以批评他几句就完了…我…我倒不是担心他！就是觉得…觉得他这样会影响中考，然后…然后…因为没去好的高中，浪费了人才什么的，所以才来找老师们的…毕竟以他原来的成绩，上重点高中不是问题的。”
　　喂喂，这就是所谓的蹭的累吗…“我才不是担心他呢~！”唉，年轻可爱的女孩子真好呢，即使明目张胆地傲娇，也只会被说“这样子也很可爱哦”。
　　“嗯…我们大概了解了。”又是那熟悉的，坚定的目光。钟不驯严肃地看向李婧，喂喂，你那审讯犯人模样会把人吓坏的吧。“现在有几个问题，首先，齐牧野他是什么时候和小混混混在一起的呢？”
　　“这个…具体时间我也吃不准，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上学期六月下旬了，那段时间，他都没有和我一起回家…我才发现他和那些人混在了一起。然后随后的七月份期末考试，他也考得很差…”
　　“你问过他吗，为什么要和那群小混混混在一起。”
　　“唔…我说过他一次，但他好像很不耐烦。他和我说，你懂什么，那样的兄弟义气才是他所追求的，这之类的话…”
　　“唔，这倒是蛮正常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女生都喜欢那样的小混混吧…”我感慨道。“看起来酷酷的，还招女生喜欢，男生自然会羡慕他们的吧。”是啊，初中时的我，看着那群所谓的坏小子“风流倜傥”，在自己暗恋的女生面前谈笑风生，还真是嫉妒呢……唔，好像说漏嘴了什么。“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界开阔一些之后，就自然会明白哪条道路才是正确的了吧。”
　　“可是，”少女的声音有些低沉。“万一清醒之后，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
　　“他们聚集的时间，以及常去的地方，你知道吗？”钟不驯继续冷静地询问着。
　　“嗯，基本上每天放学就会聚在一起吧，假期上辅导班的时候也不例外，聚集的地方的话，xy网吧，还有nm烧烤店，pqktv他们都经常去的。”
　　“最后一个问题。这位齐牧野同学是你的男朋友吗？”
　　“呜啊？！”李婧瞪大了眼睛，直接叫出了声，随后又急忙捂住嘴，脸红的如即将成熟的樱桃一般，“不是，不是不是！真的只是邻居而已，只不过因为经常一起上学放学所以关系比较好！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喂喂，我们知道不是了，可你也不用说这么多遍吧，蹭的累同学。
　　“嗯，这样就好了。我们会尽力去让齐牧野同学认清现实，回归正常生活的。”
　　“谢谢老师！”李婧松了口气，“对了…老师，可以别告诉他是我提的委托吗…那个，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心学社的委托之类的，否则他会猜出来的…”
　　“嗯，可以。”钟不驯看了看墙上的钟，“放心，安心回去上课吧，我们会尽力的。”
　　“嗯！谢谢老师了…能有心学社这样的社团，真是太好了…”少女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微笑，轻轻推开门，在门口向我们三人点头致谢。
　　“虽然是个傲娇，但很有礼貌，性格也很温和呢，看来是贤内助型傲娇吗…”萧飒自言自语道。哦吼，不愧是老二次元了呢。
　　“那对那个齐牧野，有印象吗？”我看向钟不驯。
　　“没有，我还没有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那可要抓紧时间了啊，毕竟时间只有七天吧。”看着埋头思考着什么的钟不驯，没有经过大脑地，一句话突然脱口而出。“你初中的时候，会喜欢那种小混混吗？”喂喂！你这是问的什么啊！刚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不已。
　　“哈？”钟不驯吃惊地抬起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喜欢那种笨蛋？能问出这种问题，不愧是你呢，猩猩同学。”说罢似乎毫不在意似地，她低下头继续思考着对策。
　　唔，果然吗…又触发了“毒液”的技能吗…
　　不过，为什么呢……
　　听到了钟不驯的回答，隐隐约约的，我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