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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待招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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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携了贺知章和裴旻的手道:“快请屋里坐!”
  方才引路的书童立于门侧,还有一个年幼的童儿藏在他背后,正偷偷望向这边。李白点手唤到:“伯禽,快来见礼,再去叫你母亲和姐姐出来来拜见两位世伯。”
  那小儿正是李白长子伯禽,伯禽年方六岁,方才见父亲与人激斗,心下害怕,不敢过来见礼。书童却道:“伯禽少爷,来的两位都是先生的好朋友,又具是有品级的老爷,不可失了礼数。”伯禽这才怯生生地过来向贺裴两人行叉手礼。
  李白的大女儿长阳也出来向两人见礼,李白对女儿说:“明月奴,叫你母亲出来见礼。”
  明月奴是李白长女长阳的乳名,因其一生爱月写月,女儿也以“明月”为名。李长阳却并不接口,伯禽年幼不知遮掩,说:“刘娘亲方才冲冲大怒说:又来了甚穷酸朋友,莫要叫老娘来服侍。”
  伯禽与长阳均是李白与前妻许氏所生,许夫人出身安州望族,祖父是高宗朝宰相许圉师,是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然而许夫人三年前已在东鲁病死了,现下这位夫人刘氏乃是李白在南陵的续弦,因此伯禽称她为刘娘亲,孩子奶声奶气的说出如此粗鄙的言语,让李白颇为难堪,当即脸皮就有些发红。
  那书童见状一皱眉,转身回屋,片刻后但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出来一个妇人,倒也徐娘半老尚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副村妇的憨傻之气,此刻满脸堆笑谄媚道:“原来是来了两位三品朝臣的大老爷,贱妇人这厢有礼了,快请屋里坐。”又命童儿快去捉只肥鸡下锅煮了待客。
  贺裴二人相视苦笑,均想太白兄如此旷达之人,续弦竟是这么个拙儍懵楞而又趋炎附势的乡野村妇。
  众人进屋分宾主落座,屋舍只有一进,进门便是堂屋,夫妻居室在堂屋后头,书童和一双儿女便睡在两边的耳房,厨房在院东北角,刘氏自去厨房忙碌,李长阳已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客套一番便避入侧屋,伯禽尚在年幼,躲在书童身后,抓着他的衣角笑嘻嘻地探头张望。贺、裴二人见房舍内布置甚是简单,只是一些粗陋的应用家具,李白的夫人与一双儿女也都是布衣荆钗,看来这两年太白兄在南陵生活也过得颇拮据,全无当年东游淮扬,散金三十万的气象。
  裴旻跑了这一程已是口渴了,便道:“太白兄,有朋自远方来,却无酒水,可非待客之道啊。”
  李白这才醒悟道:“快,快!丹砂快去备酒!”
  裴旻闻言奇道:“这小童儿叫丹砂?”
  李白呵呵笑道:“他本不叫这名。收养他时我醉心炼丹之事,因此给他取个小名叫丹砂,为了讨个口彩。”
  童儿应命去取酒食,裴旻待他走出屋子,悄声问李白道:“他是个孤儿?”
  李白道:“他是个江流儿……”
  江边许多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便将未足月的孩子放在木盆之中随江水顺流而下,这种孩子便称作“江流儿”。若运气好撞在下游岸边,遇到好心人收养那便得活了,若运气不佳直漂入大海,或是落在荒滩被野兽叼了去也是常有的事。贺子章是江东越州永兴人,自然知道“江流儿”之说。不禁唏嘘道:“没想到小童儿也是个苦命人,太白兄捡了他来倒也积了善因。”
  李白道:“拾得他的却不是我,乃是正节先生,说起来倒也颇传奇,寻常江流儿都是顺水而下,这童儿的木桶却逆流而上,彼时正节先生正乘舟游于江水,顺水放舟之际,却见一木盆逆水溯行而来,心下大奇,命舟人驾船靠近才发现乃是一婴儿。”
  裴旻奇道:“木盆何以能够逆水而行?”
  李白道:“正节先生救起童儿时已明白了缘由,原来当时正是春末洄游之期,江中有一路溯游而上的凤鲚鱼群,也是凑巧这木盆恰撞入凤鲚鱼群,凤鲚数量众多挤的甚密,且鱼儿不知避让,便推着木盆溯江而上了。”
  裴贺二人齐声啧啧,李白笑道:“正节先生也说童儿有福报、亦有慧根……说起来,今春听闻正节先生被圣人诏入朝为翰林了?”
  正节先生便是道士吴筠,吴筠文采焕然而又恃才傲物,当今圣人闻其名,召他为待诏翰林。然而圣人向他问道时,吴筠竟答:“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意思是说:道法的精髓,老子在五千字的道德经中已经说得透彻了,再多做解释也只是白白浪费唇舌而已了。
  贺知章道:“太白兄有所不知,吴筠已致仕了。”
  李白吃惊道:“这却不曾听说,他既已归隐江湖,怎地不来看我?”
  贺知章道:“圣人命人在京城岳观为他别立道观修行,却不准他离京。”
  当今圣上李隆基自先天元年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开创了开元盛世。又因其笃信道教,曾亲注《道德经》,国人尊其为“圣人”。但天下承平三十年,圣人也不免政务懈怠,又兼崇信神仙事,醉心丹鼎,时间久了变得疑神疑鬼、天威难测得很。吴筠多次当面顶撞,又请旨要归隐茅山,圣人为吴筠修道观之事明是嘉赏,暗中怕也有软禁之意。
  贺知章续道:“不过正节先生虽未离京,却也做了正经道士,心若清明,不管身在何处,均可修真的。”
  李白叉手道:“季真兄说的是。”
  说话间童儿已捧着酒葫芦和酒盏回到屋中,酒就是方才沽的老春酒,童儿拿来三个粗陶酒盏,布在堂屋桌上,从大葫芦中将酒注入盏中。三人相对举盏,尽都饮了,一齐赞道:“好酒!”
  三人谈笑间已近申时,丹砂折回厨房端上来一大盘煮好的肥鸡,搭配了几个时令菜品,虽不是什么名贵菜肴,但胜在新鲜,倒也可口。童儿又端了一锅黄米饭上来,李白看了一眼,问童儿:“怎不做雕胡饭待客?”
  童儿回道:“最近天凉了,菰米价高,主妇不让使用。”
  李白道:“这妇人……两位乃我挚友,招待饭食竟也要搞得如此抠嗦吗?”
  贺知章忙道:“襄州孟夫子有诗云:‘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可见这肥鸡、黄米乃是农家至乐啊,何陋之有?”
  贺知章向童儿招手道:“小哥儿你叫丹砂?不知道起了训名没有啊?”
  童儿窘迫道:“我本也不叫丹砂,我乃弃儿,不知父母为谁,何方人士,幸蒙筠伯伯见怜,携我一路至南陵,他只唤我‘童儿’,及随了太白先生,先生便叫我丹砂,说此乃厌胜之法,可以助他早日炼成金丹。”
  贺知章道:“厌胜之说也是不妥,丹砂乃是红色,炼金丹须得九转,那时丹药也不是红色的啦。”
  童儿怕贺知章给自己改名叫“金丹”或者“九转”岂不是更难听?急忙说:“先炼出红丹来再说吧,说不定彼时又招了新的童儿,尽可以称呼他们为‘金丹’、‘银珠’之类的好名字另博彩头。”
  贺知章哈哈大笑道:“童儿顽皮,老夫替你起个训名,你既有此溯江而上的奇遇,便把你这‘溯’字拆开,作‘江朔’吧,表字‘溯之’。”
  童儿觉得“江朔”比“丹砂”好听得多,当即跪在地上叩头谢道:“多谢贺监赐名。”
  裴旻对童儿调笑道:“你也不用谢他,你起了这个‘溯之’的字么,只怕要一辈子驿星大动,走南闯北不得安生,这不,马上就要溯游而上咯。”
  李白忽然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立刻想到两人一位是秘书监、一位是左金吾卫大将军,在朝廷中均非闲散职务,此番怕不是私访好友而已,便试探道:“二位此来莫非还有公务?”
  贺知章哈哈大笑,拿眼示意裴旻,裴旻会意,从腰间蹀躞带上解下一枚竹筒递与李白,李白赶紧双手捧过。此筒乃紫竹所制,刷了防尘避水的大漆,表面光可鉴人。细看圆筒正中被一条细缝分为上下两段,接缝处上了蜡封,打了官钤。
  此刻李白握筒的双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用力一扭,蜡封应手而破,圆筒分成两截,露出一卷文书,纸卷触手坚滑,色泽莹润如白玉,是白藤纸……
  唐代越中奉化剡溪水畔出产一种独特的古藤,称为剡溪藤,越人以此藤制纸,称为藤纸,这藤纸名擅天下,其中更有莹润如玉者称为“白藤纸”,乃是朝廷徵招、宣索制书的专用纸张。李白握着这卷等了十七年的纸笺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徐徐展开纸卷,但见上书:
  “门下:
  闻剑南道巴西郡昌明青莲乡李白,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出蜀以来,才名颇具,翰林吴筠荐之,野之逸才也,上着征辟为翰林院待诏。
  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贺知章自请宣之于南陵,左金吾卫大将军裴旻为副使。奉敕依奏。
  天宝元年四月十九日
  中书令、右相兼尚书左仆射、光禄大夫、晋国公臣李林甫宣
  中书侍郎、紫微侍郎、赵国公臣王琚奉
  中书舍人、集贤院直学士臣徐峤行
  奉被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以上文书均为正楷誊写,三位中书分别用了印,最左侧用朱笔批注了两行小字
  “天宝元年九月廿日
  制可”
  李白阅后手持制书良久不语,裴旻走过来拱手道:“恭喜太白兄,终是入得朝堂了,吴筠请辞翰林时向圣人举荐了你,恰玉真公主和贺监在侧,趁机献上你《大猎赋》与《乌栖曲》,圣人看了大加赞叹,方才有了这次征辟,我二人自请跑这一趟,我自不肖说,贺监此等年岁……”
  贺知章摆手道:“老夫执意要来,非如此不足以向太白谢罪,贤弟上次进京老夫就想着要把你荐给圣上,然而辗转经年不得其便,没想到吴筠却以隐退为契机将老弟的才名直达圣听,其后的种种只是顺水推舟便了,实在不敢居功。”
  李白连连拱手道:“贺监何罪之有,玉真公主与季真兄对我有知遇之大恩,白没齿难忘。遥想当年初入长安,不得上谒天颜,终日在终南山玉真别馆枯坐惆怅,幸得与季真饮酒谈诗,心绪方的排遣,当日种种尤在眼前……”
  裴旻见他伤怀,忙打岔道:“不要再翻这陈年旧账了,现下先想想如何准备,何时启程上京吧。”
  李白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两位如不嫌旅途劳顿,今天便可启程。”
  童儿说:“那如何使得?还要安排家眷,收拾细软,怕没有半月也得十天呢。”
  贺知章笑道:“却没有这么多闲暇时间,天子见召,自当星夜兼程赶往,家眷么……我看以太白兄大才,不会在翰林位置上虚位太久,待得圣上任命留京或是外放,再接家眷不迟,现如今么,还是轻车简从的好。”
  李白却不愿意将一双儿女留在此处,踟躇道:“刘氏无甚家底,家里花销全靠我买诗文惨淡度日,我若一走,只怕难以养活一双儿女。”
  裴旻道:“那打什么紧,我们带了御赐安家的财帛,节俭点开销个两三年不在话下,届时太白兄只怕早已一飞冲天,家里自然也不用担心生计了。”
  贺知章注意到李白说“难以养活一双儿女”却没有提到这夫人刘氏,恐怕在李白此番离开南陵,便再不想回返了,自然不愿意将一双儿女托付给这个势利眼后娘。便道:“两个孩子留在南陵不好,伯禽到了读书的年龄需求访名师,长阳也要找好人家成亲,在南陵,这两件事只怕都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倒是有个好地方推荐。”
  李白忙躬身道:“请贺监教我。”
  贺知章假装嗔怒道:“太白兄不得再呼老夫官讳,否则我便不再说了。”
  李白抱拳道:“是小弟错了,季真大哥海涵。”
  贺知章笑着摆摆手道:“这个办法说出来全不稀奇,就是托付给安陆许家……”
  裴旻道:“妙哉,妙哉,这一双儿女乃是许家大爷许自牧的女儿所生,现在虽然许大爷和许小姐都不在了,但一双儿女仍是许家的血脉,想必许家不会拒绝。”
  安陆既安州,今岁圣人改州为郡,安州便成了安陆郡,安陆乃是个大城邑,古来便是水陆通衢,人杰地灵。无论伯禽求学也好,长阳招婿也罢,都是好去处。于是三人当下商定先取道安陆,向许家说明徵招之事,安顿好两小,再出发上京城。
  商量已定,李白便对刘氏说了,又将贺裴二人带来的钱财、布帛都留给刘氏。刘氏见得了如此多的财货,许夫人所生子女却送去安陆不用她照管,因此甚是欢喜,只嘱咐李白勿以家中为念,早日争个实缺外派,一家人再好团圆,李白口不应心只管唯唯答应下来。
  李白洒脱本无甚细软,童儿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行李收拾妥当了,一行人便即出发。出门之际,秋风一吹,李白便觉酒劲上头,忽地诗兴大发,放声歌道: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诗乃是歌行体,写的豪迈跌宕,一气呵成,词意极是浅显易懂,刘氏也是粗通文墨之人,自然也听懂了,脸色登时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太好看。
  裴旻心道:“太白这诗的文辞自是极好的,只是他‘会稽愚妇轻买臣’一句暗讽自己的续弦妻子刘氏,未免器局小了点。”
  贺知章却抚掌笑道:“好诗、好诗……快哉、快哉。”他自号“四明狂客”,李白之诗虽然狂放,他却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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