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龙,爸爸

　　巴菲-齐塔诺扶着额头，呆毛毫无生气地趴在头顶。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只遭遇过两次完全不知所措的情况；一次是阵法学考试，另一次就是今天。
　　我家养的龙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爸爸，这个世界怎么了？
　　于是巴菲开始疯狂地回忆起自己人生经历过的一切，和加西亚曾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到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的证据。
　　不，没有，完全没有，他只知道加西亚是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不知道哪个祖先养的，一直养到了现在。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因为有这样一只效忠家族的巨龙，齐塔诺家族站起来了。
　　许多人都询问过他们怎么驯服巨龙，但其实这完全没有特别的技巧：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也许家族最早的先祖知道真相，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了，除非加西亚肯开口说。
　　总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父亲！——欢迎回来！——”
　　加西亚幻化成大概十三四岁的女孩模样后径直扑进了北野的怀中。
　　不只是巴菲，所有人都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完了，齐塔诺家族的巨龙终于精神错乱了。
　　看来因为是精神病所以才能被签订契约啊，原来如此。
　　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这么想到，只有卡尔蒂斯保持冷静的表情，满脸麻木。
　　难怪召唤阵一般都会召唤来自异界的灵魂，而不是从历史中召唤，毕竟后者会产生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先不说召唤出自家老祖宗之类的小概率事件，就算是历史上某个小有名气的人也好，亦足够引起极大的波澜。
　　毕竟历史学家和教会想要研究的历史，是对他们有益的历史，而非真正的历史。
　　“七百年了。”
　　“已经七百年了。”
　　“我知道你不可能死去。”
　　“或者说，你会因什么而死去？”
　　“我永远记得你的名字。”
　　“不论过了多久，都将会是如此。”
　　“我寻找了七百年，寻找你的踪迹。”
　　“父亲，这是属于你的......家族。”
　　北野并没有推开女孩，只是站在那里。
　　身高差太多了，加西亚的头只能够得着她的胸口。
　　“咦，等等。”
　　过了许久，加西亚才放开北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咦，父亲，你怎么变成母的了？”
　　“你才发现吗？”
　　北野叹了口气，“还有，我不是你的父亲，”
　　“怎么可能？！”加西亚挥舞着拳头，整个人，不，整条龙，变得异常兴奋起来，“你一定是父亲！不论是公的还是母的，都是父亲！父亲就是父亲！”
　　“父亲只有.......公的，没有母的。”
　　北野说完后觉得要是在大庭广众下继续讨论公母的问题，也许在身份暴露前，自己的名声会抢先一步被败光。
　　“北野，我需要你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卡尔蒂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她用出奇震惊的眼神注视着自家守御者，仿佛对方被一条巨龙称为父亲这件事比她作为曾经的家族世仇出现还要糟糕，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这个气味......不会错的。”
　　加西亚一把挣脱巴菲的拉扯，凑近北野仔细闻了起来，鼻翼抽动，一对小小的翅膀不断扑腾。至于可怜的巴菲，则被巨龙甩出了几米远，一头栽在草坪上。
　　“这是父亲的气味。”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父亲。”
　　“当然不会错！龙族的记忆可以持续五千八百年以上，我不可能记错一个小小的气味。”
　　“如果我用熏香沐浴完，岂不是气味就变了？”
　　“不会的！龙族所记住的，是灵魂的味道！躯壳不过是载体而已！”
　　加西亚用力吸了一口气，露出狗狗一样兴奋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变成母的了，但是！这都无关紧要！父亲就是父亲！”
　　“北野。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你不是齐塔诺家族的龙吗？”卡尔蒂斯指着加西亚发出质问。
　　“什么叫齐塔诺家族的龙？我只属于父亲，不过是在父亲回来找我之前暂时寄养在父亲的后裔这里罢了。对了，那个巴菲，也不过是蠢货一枚，我和他不认识。”
　　加西亚双手叉腰，毫不留情地反驳，一下子就将自己和巴菲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加西亚-布罗娜！”
　　巴菲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丝毫不顾凌乱的衣服和满头的草碎，直直跑了过来。
　　“加西亚，我需要你马上停止这个行为然后好好解释——”
　　“滚。”
　　少女的脸瞬间变冷，抓住自己名义上主人的手，轻轻一甩，巴菲再一次惨叫着飞了出去，围观人群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转过头，不忍心看到小少爷的惨况。
　　“啊啊啊啊！——”巴菲发出短暂的惨叫，准确落进附近的喷泉中。
　　水花溅开，浇了旁边情侣满身。
　　此时周围吃瓜的人群越聚越多，但加西亚毫不在意，在她的眼中只有北野，经过漫长七百年的等待，北野终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回来找她了。
　　龙，是看重契约和承诺的种族。
　　北野曾和她说过的，她会遵守，而她也相信北野会遵守。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那是堪桑城战役的前一天，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穿上黑色重甲时，是要去做很不好的事情了。
　　虽然他的寿命比起自己很短暂，但脸上的沧桑和疲惫如此古老，那是向命运妥协的面庞。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克劳狄-齐塔诺，他会照顾你的。]
　　克劳狄是父亲收养的一个年轻人，理论上而言是她的弟弟。虽然弟弟的人形态看上去比自己成熟很多，他依旧是弟弟。弟弟就是弟弟，无论长得多高，也是弟弟。
　　总之，北野离开帐篷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克劳狄带上她，和几个随从，坐马车离开了营地，向着很遥远的王都前进。
　　那一刻，有人告诉她，北野再也不会回来了。在杀掉上千人后，他不可能活下来。
　　但，加西亚依旧在等待。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从北境的暴雪，到南境的赤阳，她走过许多地方，七百年来许多人都见过有白色双翼的巨龙从苍穹上掠过，高亢的龙鸣传遍诸国，仿佛在呼唤什么。
　　无数村庄留下了巨龙的传说，代代相传，有人说，巨龙所经之处庄家丰收，风调雨顺，也有人说巨龙是孤独的，它时常伏身于那片遭到污染的废墟上，沉沉睡去。
　　七百年了。
　　她等待了七百年。
　　巨龙的五十岁约等于人类的一岁，也就是说，加西亚-布罗娜，在她十四岁这年，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父亲。
　　而父亲也遵守了承诺，回来找她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父亲变成了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