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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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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
  老者望着军士们把一块巨大的石碑拉起,石碑是用一整块当地特有的红色花岗岩雕凿而成的,碑额刻着一幅奇特的双狼图案,这是随军石匠所刻,线条粗犷简单,却极具神韵,两头狼的背脊交叠在一起,毫无凶戾之象,均自低头垂目,温顺如犬。
  老者头戴青黑色软翅幞头,足蹬乌皮六合靴,穿一领蓝布圆领襕袍,系一条十二胯的蹀躞带,带上显眼位置挂着银鱼袋。这一身文官的打扮置身士卒行伍之中,显得甚是突兀。他似是觉得天寒,将双手团在窄直的衣袖之中,默默望着巨碑在军士的号子声中缓缓升起。
  这时几员身着櫜鞬服的战将走来,当先一个头戴绛色抹额的将军抱拳道:“恭喜大总管,此番兵不血刃便平定了伏念之乱,将我大唐疆域再次西拓,陛下诏令勒石纪功,裴公可谓当朝第一人矣。”
  那老者面色如常道:“程都督,伏念与德温傅二酋本有嫌隙,老夫只是顺势使间,使其自乱。二圣诏令立碑乃是宣示大唐的威仪,并非为裴某所立……”
  另一年轻将官叉手道:“大帅过谦了,大帅领军深入大漠万里,去载神兵突降擒了阿史那都支与遮匐,今岁又使计令伏念来降,从此西突厥尽平矣。”
  老者却摇头叹息道:“仲翔啊,只怕事情不如你所想的这样顺遂啊……”
  那青年将官道:“方翼不才,愿大帅教我。”
  老者顿了一顿道:“二圣命崔知悌来慰军,想必各位将军是知道的?”
  见众人纷纷点头,老者续道:“崔尚书与我有旧,他告诉了老夫一件朝廷秘而未宣之事,就是对二酋的处置决断。”
  那“程都督”啐了一口道:“能有甚秘密,还不是遵循旧例,许以官爵,令其归付?”
  这老者乃唐军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与他对话的乃是西路都督程务挺和本部副帅王方翼,因此程务挺称其为“大总管”,而王方翼称他为“大帅”。近年来唐皇李洽风疾日重,朝中武后渐有独断乾纲之势,朝中帝党与后党斗得不可开交,无暇对外用兵,对西域各族也是怀柔为主。这突厥西厢各部便是抚而后反,反而后平,平而复抚,抚后又反。调露元年,裴行俭率三十万大军平了阿史那遮匐之乱,不料只隔了一年,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又反了,此时主力大军已然班师,裴行俭实无兵可调,然他利用伏念与温傅之间的嫌隙,使计令伏念绑了温傅前来请降,裴行俭循例将二人押解京城听后处置。一年前阿史那遮匐降后被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并赐李姓,从此改名“李遮匐”。有此先例,程务挺便料想此次二人也是照例封官安抚了事了。
  裴行俭却摇了摇头,转向程务挺道:“黄门侍郎裴炎向至尊言道:彼酋慑于我军兵势,这才假意投降并非倾心归附,不杀不足以震慑突厥诸部。如今旨意已下,将二酋押至长安后一律处斩……”
  众将领闻言皆是一惊,王方翼道:“二人非真心归降话是不错,但自古杀降不吉,况且伏念降时裴公许其不死,方才安抚了西突厥十姓部族。朝廷如杀之,一则致大帅失信,二则只怕突厥人不服,还要再反啊。”
  裴行俭道:“老夫一人的荣辱算的什么,裴子隆虽与我同为闻喜裴氏,但他唯恐我因战功入朝为相,故时常倾轧,老夫倒也习惯了,只是未料他此番竟然为私怨而废公器,做出如此行径,只怕此后西突厥再无人肯降,安西也再无安宁之日了。”
  众将纷纷称是,唯有程务挺嘿然不语并未应和,他心道:朝廷此举虽有背信弃义的之嫌,但裴炎做的也未必不对,我等将士出生入死万里平叛才能立尺寸军功,这些突厥降将却动辄封高官绶显爵,此番杀了二人倒也痛快。
  裴行俭知其与裴炎相厚,也不以为意,续道:“诸君随老夫征战这些年,二圣亦有恩旨,册授我为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程都督为右武卫将军,诸位也各有封赏。”
  众将闻言纷纷道喜,两人所授均是三品高官,已达“亲贵”之列,尤其是裴行俭此番身兼文武两职,可谓出将入相了。程务挺比之裴行俭年岁尚小,此番官拜三品更是前途不可限量,他向众人抱拳答谢,不免面有喜色,裴行俭却仍神色凝重,拿手向下压了压道:“我和程都督皆要还朝复命,将来安西之事都要拜托仲翔了,我已奏请朝廷让你兼检校安西都护。”
  王方翼赶紧插手施礼道:“方翼不才,赴汤蹈火,敢不效命。”
  裴行俭道:“那就好,二圣敕令你在此地筑城为安西第四镇,以慑突厥西厢诸部。”
  原来王方翼最善筑城,曾重修肃州城,又善洽民,任肃州刺史时保境安民颇有民望,裴行俭推荐他在此筑城,可谓得人。
  王方翼领命而去,其余诸将也各怀心事散去了,唯有一青年将官站在原地未走,待众人走得远了那人才向裴行俭道:“裴公便要回长安了么?”
  那将领虽着唐军衣甲,但他皮肤白皙,碧目深眉,髯发皆蜷曲如虿,不似中原人士。裴行俭对他态度甚恭,抱拳施礼道:“王子殿下,你可莫要怪我,裴某也是身不由己,朝廷见招不得不回啊。”
  异域王子抱拳躬身道:“岂敢见怪,只是与裴公相伴西出长安六千里,眼看波斯已经在望,大总管却还都去了,纳尔希耶我心有不甘啊……”
  裴行俭苦笑道:“泥涅师王子,你也看到了,去岁出兵之际,我军有三十万之众,军旗连绵千里,出师之盛,未之有也。然而去岁二圣突然敕命大军回师,如今老夫平叛亦只能靠智取了。就算裴某不走,也无兵将护送王子翻越葱岭,深入波斯地了……”
  泥涅师知道裴行俭所言不虚,当下神色黯然、低头不语。裴行俭见他消沉,安慰道:“王子随我回长安吧,你还年轻,可以徐图再举。”
  泥涅师道:“裴公,纳尔希耶不回去了,当今朝廷你我都清楚,牝鸡司晨绝非吉兆,未来数十年只怕大唐也无暇西顾了。”
  这位泥涅师王子是波斯末代皇孙,他自称纳尔希耶乃是波斯语音,唐人不善此绞舌之音,故呼为“泥涅师”。当年波斯亡国,祖父末代波斯王伊嗣俟国破身死,其父卑路斯一路东行至长安向大唐乞援。时太宗皇帝在位,彼时“天可汗”已老,没了雄心壮志,以路途太远为由,拒绝出兵为其复国,卑路斯虽被唐皇封了显爵,但恢复之志难伸,不久郁郁而终。父亲客死长安后,泥涅师仍念念不忘复国之志,直到调露元年,唐皇李洽命裴行俭***叛之际顺路护送泥涅师回波斯,意图建立“波斯都护府”成为大唐极西的屏障,以牵制突厥各部。其实大唐君臣所不知道的是,彼时灭了波斯的大食早已建立王朝,国力正盛,就算三十万大军不走,尼涅师的复国大计怕也是难于登天。
  裴行俭道:“听闻大食兵锋已至葱岭,王子切勿孤身犯险。”
  泥涅师道:“裴公放心,我虽不畏死,但为复国,也不敢轻生,我准备去吐火罗地。乃父东来大唐之前,便曾居吐火罗地,现在吐火罗地仍有不少波斯旧部,我想将他们召集起来再图光复,总好过向人摇尾乞怜……”
  裴行俭闻言便知泥涅师去意已决,也不再挽留,问道:“那王子何时走?”
  泥涅师道:“此地我是一刻不想耽了,就此别过,愿与大帅后会有期。”
  裴行俭一时无言以对,泥涅师向他复施一礼转身离去,招呼他仅有的那几十个亲随的波斯骑护,短暂的交流之后,波斯众人对当前的处境尽皆了然,也不多言纷纷返回营地打点行装。
  此刻王方翼去而复返,向裴行俭耳语道:“裴公,‘那件事’目下仍无眉目,还要办吗?”
  裴行俭没有回头,仍望着那群波斯人在远处忙碌,面无表情的低语道:“自然要办,一旦寻得,便着可靠的人送回长安。”
  王方翼唱个喏转身要走,裴行俭忽然叫住他,道:“汉人不可靠,找军中胡人办。”。
  王方翼略带吃惊地抬眼看了一眼老帅的背影,唐军中各族士兵都有,但裴王二人都是汉人,亲随近卫亦多是汉人,老帅居然说汉人不可靠?但他旋即领悟,向着老帅的背影郑重一拜,转身离去。期间裴行俭始终未向王方翼看一眼,仿佛王方翼只是在向他报告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波斯人只片刻便整装完毕,泥涅师在马上向老帅投来最后的一瞥便头也不回地策马往西走了,一轮残阳即将坠入群山,在远处楚河上投射出无数闪烁的光点刺得泥捏师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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