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启程

　　“不装了不装了。”林浩天笑着摆摆手，“实话告诉你，我和珊珊今天就是为了看你笑话的。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啊！”他的倭瓜脸上笑满了皱纹。
　　夏辰星不愿相信他的话，转眼看向段珊珊，希望她亲口否认。
　　“对不起……”段珊珊把眼泪都笑了出来，“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不该骗你。但你实在太好笑了。我原以为成为魔法师就够夸张了，没想到你还有个富翁梦啊。哈哈哈哈。”
　　笑声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剜在夏辰星的心上。他攥死的拳头不停颤抖，终于忍不住，“嘭”地锤在了柜台上，直把柜员吓了一跳。
　　林浩天依旧不饶人：“别以为我对你家不了解。你妈在外面上夜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几百。你爸是个包工头，还给我家做过几天零工，干得不好我们就让他滚蛋了。听说你家最近快破产了，你爸每天借酒消愁。哦……对，你不知道，反正你都离家出走了，口袋里也就那一千块了。”
　　夏辰星无力地闭上眼，身子顺着柜台慢慢滑落。
　　林浩天走上前去，伸出小指勾起夏辰星的下巴：“看你这一脸衰样，喜欢谁不好，还想追珊珊？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么？”
　　“别嘲笑人家了。”段珊珊笑着打岔，“人家好歹差点考上昂德沃特，厉害着呢。”
　　“那又怎样？他不都为你放弃昂德沃特的机会了么？”林浩天笑得越发猖狂，重又看向夏辰星：“昂德沃特你已经没戏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珊珊后面当条好狗，听她的话，替她拿拿行李什么的。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关照关照你。不然，你只能当个废物了。”
　　“闭嘴……”夏辰星声音虚弱，眼泪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
　　“废物就该……”
　　“我让你闭嘴！”夏辰星猛地一转头，把眼泪都甩了出去。
　　一瞬间，林浩天居然真的闭上了嘴，连带段珊珊的笑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周围寂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倾听夏辰星的哭泣。
　　“生气了？”艾尔特蹲在夏辰星身前，手里举着一支鲜艳的玫瑰，专注地看着他的哭相。
　　“林浩天说得对，你是个废物。”
　　“我让你们闭嘴……”
　　“我是来帮你的。”
　　“滚！”
　　“签下这份契约。一年内我会满足你一切愿望。”
　　夏辰星一愣，用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向艾尔特。
　　“一切。不管是想考昂德沃特，想娶段珊珊回家，想让该死的林浩天永远从世上消失。都可以。”
　　艾尔特低头闻了闻玫瑰花，陶醉地笑着。
　　“不，这些都太简单了。我还可以让你成为最强的魔法师，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甚至成为整个世界的王都易如反掌。”艾尔特越说越兴奋，鲜红的眸子里闪烁起诡异的红光，连带着手里血色的玫瑰也红得异样。
　　夏辰星看着从地上激动站起身的艾尔特，惊恐地向后退着。他的面前飘出了一张黄纸，是艾尔特给出的契约：
　　【一年之内，我将享有你的一切。
　　你的身体，你的意识，你的灵魂。
　　在此契约成立之际，
　　我将为你带来永恒。】
　　鲜红的字在纸面上闪动，一笔一划宛如用人血写成。
　　夏辰星的嘴唇不住发颤，浑身都在打着冷战，他不断向后退着直到撞到柜台边。
　　“你……恶魔！滚！给我滚！永远不要再出来！”
　　“真的么？”艾尔特邪魅笑着：“可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答应我，要么当一个废物，一辈子受人嘲笑。”
　　“滚！我不听！”夏辰星捂着耳朵大吼。
　　“那我走了，别后悔。”艾尔特笑着摇摇头，从玫瑰上摘下一片花瓣，向空中一抛，便消失了。
　　世界恢复了讨厌的样子。
　　林、段二人的笑声如潮水般灌进夏辰星的耳朵里。店员也在一旁轻蔑地看着他，倒垂的眉毛似乎在嘲笑说：在这个世界上，穷就是原罪。
　　没用了……
　　夏辰星蹲在地上，把头紧紧捂在怀里，恨不能把整个讨厌的世界和他彻底隔开。
　　除了一个想要占据他身体的恶魔，没有人会来帮他……
　　这个世界上，从出生那一刻开始，许多人的命运都已经被彻底注定了。夏辰星注定要孤独地走完自己被人嘲笑的一生，无论他怎么努力，这都是不可被改变的事实。就算他打赌打赢了，就算他拼命考上了好学校，但那些本就看不起他的人永远不会因此对他高看一眼。
　　他总以为自己在世界上是特殊的那一个，就像故事里那样，总有一天会受到万人的崇拜，万人的敬仰。可故事永远都是骗人的。现实世界里从来没有所谓的主角所谓的英雄，只有无数庸庸碌碌为了能够活下去而苟延残喘的凡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配追求梦想的普通人。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穷就是原罪。
　　他终于理解了小学老师的良苦用心：“你只是个普通人，不要做梦，要有普通人的样子。”
　　对啊，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是普通人，承认自己做不到，承认自己是废物，世界就不会这么糟糕了吧？
　　他忽然停止了啜泣，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扶着柜台慢慢站起身，认同地看向林浩天：“我知道了，我是一个废……”
　　“请等一下！”一声急促的呼喊从门外传来，温柔却又有力。紫罗兰的香气忽地飘了满屋，让夏辰星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夏辰星，上次你面试的时候银行卡丢在我们这里了，你很着急用吧？”
　　“樱洁……”夏辰星诧异地看着樱洁递来的银行卡，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找回这张银行卡这么激动？”徐莉笑着走上前去，毫不避讳地替夏辰星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不过也是，里面居然一千多万呢，把我和学姐都吓了一跳。”
　　“一千多……万？”夏辰星傻在了原地。
　　“哦对了，还有件事。”徐莉转身走到柜员面前：“这位好看的小姐姐，我们一会儿要把您这家店全买下来，当做夏辰星的入学礼物。”
　　店员眉头一横：“小姐，您是在……开玩笑？”
　　徐莉摇摇头，从心形包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递给店员：“我们代表昂德沃特大学和您做生意，您要不愿意，我们可以换一家。”
　　店员看着支票上一串长长的数字，惊得合不拢嘴：“稍……稍等，我和老板汇报一下。”
　　林浩天更是恼怒地看着这两个新来的女孩：“你们……什么意思？夏辰星入学？入什么学？”
　　“当然是昂德沃特咯，没见过这枚校徽么？”徐莉笑着指了指心形包角上挂着的一枚徽章。
　　“他已经拒绝你们了啊！”
　　“拒了又怎样？拒了这一次，我们还可以有下一次，直到他同意为止。某些人可不一样，连面试都过不了，就算过了成绩也不够呢。”徐莉笑嘻嘻地瞥向林浩天。
　　樱洁始终陪在夏辰星身边，看他满脸困惑的样子，便解释说：“之前的招生流程其实只是我们的排练，你最后的决定不算数。真正的面试现在才要开始，就在这里。”
　　“啊？”夏辰星瞪大了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依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面试题只有一道，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好再回答，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林浩天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还没通过你们就给他买礼物，你们真以为他能过得了？”他把鼠眼一横，挑着脸上的肥肉阴阳怪气道，“你们不会准备故意放水，不管他说什么都让他过吧？”
　　樱洁头也不回，轻轻举起手里被叠成方块的白纸：“这道题的答案是唯一的，就写在面试方案上。错一个字都不行。”
　　林浩天满意地点点头：“好啊，那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夏同学面试水平到底有多高。”
　　夏辰星听两人说着话，更是紧张不安。除非是一加一等于几的白痴问题，不然唯一一个答案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说对吧？况且这种情况下，真要过不了面试，不得被林浩天和段珊珊笑话一辈子。
　　糟透了！
　　他烦乱地抓着头发。
　　樱洁面对着夏辰星后退了两步，和他稍稍拉开些距离。不浓不淡的紫罗兰香飘散在夏辰星四周，终于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感到周围出了奇地安静，只能听到自己和樱洁均匀的呼吸声。
　　“夏辰星，”樱洁平静地看着他，湖蓝色的光芒在她眸底轻柔跳动，“你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他突然感到一阵风弄乱了他的发梢。
　　类似的感觉很是熟悉，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风，他绝对曾在哪里听过。
　　他扬起头，闭上了眼。
　　那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树的枝叶一直蔓伸到云层外。雪似的樱花正飘飘扬扬向下落着，堆了满地，又飘到一旁的溪水上，温柔地流向远方。
　　他看到了一个裹着粗布裙的少女，正仰头看向天边。
　　“梦想？”他不解地看着少女，见她微微泛蓝的眸子里映着浅黄的月。
　　“我不知道……我没什么梦想。”他困扰地低下头。
　　“好好想想，它很重要。”
　　这有什么可想的？他的梦想，就算有，也永远实现不了啊！
　　况且成为魔法师这种事，说出来一定会被嘲笑吧，就像小学时那样，就像一直以来时那样。
　　可梦里那个家伙是哪来的勇气回答那句话的呢？
　　夏辰星不知道。但他却记得清楚，自己当时明明确确感受到了梦里小孩的内心。
　　明亮似雪，坚定若石。
　　仿佛为了这个白痴的梦想，他可以跨过一切的艰难险阻。
　　被人嘲笑算得了什么？孤独绝望算得了什么？浑身鲜血算得了什么？
　　既然决定，就只顾一往无前。
　　所谓梦想不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夏辰星凛然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想得都太复杂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我想成为魔法师。”
　　他睁眼正视着樱洁，目光不再躲闪。
　　“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法师！”
　　“哈哈哈哈！”林浩天笑地猛拍起大腿：“你们听到了么，他的梦想真的是成为魔法师诶！”
　　樱洁没有理他，只是认真注视着男孩的眼睛，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恭喜，从现在起，你就是昂德沃特的学生了。”
　　“你们疯了？！”林浩天脸色突变，大吼起来：“他的梦想是成为魔法师！你们耳朵没毛病吧？”
　　“没毛病。”樱洁淡淡说着，指头在白纸上一挑，展开了那张面试方案：“这是我们的标准答案，一个字都没错。”
　　说完，她便拉起夏辰星的手，径直朝店外走去。
　　林浩天呆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突然伸手指着门外怒吼道：“你们等着！我举报你们学校面试违规。”
　　“好啊，太感谢了。”徐莉拍了拍手，“祝你早点举报成功。我可不想再问这些古怪的问题了。”她转头看向店员：“刚才买的东西请寄到昂德沃特大学，夏辰星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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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辰星木讷地走出商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真的……通过了？”
　　“我们从不开这种玩笑，你的入学礼物都买好了。”徐莉抱着一杯大号的奶茶，小跑着追了上来。
　　“学校这么有钱？每个新生都有礼物？”
　　“当然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花。你是特殊的。”
　　“特殊？”夏辰星疑惑地看向徐莉。
　　徐莉吸了口奶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没什么，就是说你可能是个好学生。”
　　“啊？”夏辰星挠挠头，不太明白意思，“那，是不是还得选专业？”
　　“我们帮你选好了。”
　　“什么？”夏辰星越发不安。这个入学流程怎么看都不太正规。
　　“放心，这个专业非常好，你肯定会喜欢。只不过比较特殊，需要多签几份保密协议。”
　　“哦……”夏辰星的眉毛依旧微微挑着，显然不太放心。
　　“别担心了，我们又不会骗你。开学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或者樱洁学姐。尤其是学姐，她很厉害的，连着三年评价都是S呢。”
　　“S？”
　　“玩过LOL么？和那里的评价系统差不多。”
　　夏辰星点点头。
　　他跟着二人再次来到梅吉可书店。就像徐莉说得那样，保密协议足足有一本练习册那么厚。夏辰星本想认真看完，可见到上面密密麻麻蝌蚪似的文字又实在提不起兴趣，便草草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回到安然家，耐心等待开学。
　　昂德沃特所在的城市，和这儿隔着三个省。他准备坐火车去。
　　临走前一天，他特地给喜欢花草的安然买了一包四叶草种子，感谢她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安然的父母给他塞了些钱，名义上是借给他的，实际也没准备让他还。
　　安然特意起个大早，跑去送行。想到要和相处十多年的玩伴分开，居然哭了出来：“你去那边绝对不能把我忘了！就算谈了恋爱也不能把我忘了！绝对绝对！”
　　夏辰星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说：“没事，寒暑假我肯定回来看你。”
　　他踏上火车，在隆隆的声音中告别他生长的城市。
　　东方，太阳刚刚升上天空。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