ᝰ008.什么鬼

　　老头的脸着实吓到了格雷特斯。
　　乳白似胶的皮肤贴在枯瘦的身体上，却是不见有老年人的皱纹，他头发杂乱，没有眉毛，鼻子微微下凹，嘴处封着一组发黄的棉线。
　　短衫衣着古旧，仿佛是很久未洗净了，粘着脂物，看上去非常油腻。
　　这老头的诡异程度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描述得清的，一个照面就让格雷特斯发憷。
　　格雷特斯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博格会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和这老头做邻居怕不是得天天做噩梦，这形象跟泡水的尸体一般，不把别人吓跑才怪。
　　见多识广的伊维也有被震惊到，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去接老人的话。
　　他不能白白的浪费机会。
　　“……哦？你们想知道那场灾难的事？”
　　“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我还以为你们是迷路了……”
　　老博格的声音十分低沉，干枯的封线只让嘴巴露出条小缝，这让他难以说话。
　　看到老博格这样的把嘴封上，伊维猜想可能是为了不泄露秘密之类的，不过这样做肯定很痛，生活上也极不方便，这得多大的决心。
　　“是这样的老先生，我们都是外乡来的，在镇上听到这事很感兴趣，想要作为游记记录下来，听闻您是唯一的幸存者，就想通过您了解这件事，请务必告诉我们。”
　　伊维表现出非常恭敬的态度。
　　“拜托了。”
　　格雷特斯也跟着低头说道。
　　“……过去了这么多年竟还有人来找我问此事，真叫人意外啊。”
　　老博格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罢了，和你们说说也无妨。”
　　“我记得……那是个非常寒冷的冬天，雪还能没到我的小腿上。我和我的父亲照常上山打猎……在冬季的瓦纳诺哈是很难找到猎物的，我们虽然熟悉山脉的环境，但因为风雪很大，我们只在外围寻找……然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咆哮声。整个树林都颤抖！我的父亲带着我逃跑，回到了镇上，很多和我们一样的猎户、冒险者都听到了那个可怕的声音。”
　　“在那之后，冒险者协会就封锁了山脉，他们公布说爆发了兽乱，而当天除了我们几个少数人外，很多进山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老博格整个人仰在椅背上，双眼目视远方，沉浸到自己的回忆中。
　　“为了处理这件事，冒险者协会还派遣了很多厉害的家伙来，印象中还有一队叫做‘黄金苹果树’的冒险者，自傲的很，完全不理会我们的建议。”
　　“黄金苹果树！那不是王国超级有名的A级冒险者吗！”格雷特斯反应过来说道：“我以前听过他们的冒险故事，他们是最有望成为王国第八支S级的小队。不过后面好像是因为什么而隐退了……难道！”
　　老博格白了格雷特斯一眼，对他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满。
　　伊维：“老先生，那这么说，您是又和他们再次进山了是吗？”
　　“哼，我和父亲的确是当时最熟悉山脉的人，没人肯揽向导的活，自然是被推到了我们身上。但如果我那时候跟着他们继续进山搜寻的话，我大概也回不来了吧。那批人都死了，自吹擂鼓……30多个人，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老人不屑地评价道。
　　都死了？
　　听完老博格的话，一旁的伊维、格雷特斯大受震撼。
　　要知道能与这种顶尖A级队伍一起合作行动的也都只会是A级或者B级的冒险者，难道就这么没了？这些人无论放到哪个国家都会成为其实力衡量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战略资源，这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而A级冒险者的实力也是人类中的中流砥柱，如此相较下来，那他们遇上的究竟是何等的厄灾？
　　伊维咽了咽口水，提问道。
　　“那老先生……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在那些冒险者发现了大量魔物尸体后，他们好歹有点人性，害怕遇到棘手的危险就先放我们回外围，自己搜寻，等发出信号弹后，再让我们去接他们。而就在我们刚走不远时……那一位出现了。”
　　“它掠过天空的身影，如是能遮蔽天穹的夜幕。它呼啸而至，狂风席卷——那帮愚蠢的冒险者无力抵抗，抵抗是愚蠢的！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面对的，目睹，即罪恶！即亵渎！我，看到他们被撕碎，被吹飞，哪怕是穿着上好的铠甲也无法抵挡。那是场屠戮，是对人类自傲的降罪——是神！降临了瓦纳诺哈！”
　　老博格一边说着，神情逐渐变得亢奋，言语里充满了崇拜、狂热。而声音越来越大的他险些要将封嘴的棉线崩断，这一画面非常的异样。
　　“那一位……是神吗……”
　　格雷特斯弱弱的问道。
　　见到这老头突然而来狂热，他甚至产生了后怕。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没有错，看来你也可以感受到那一位的伟力啊。”
　　老博格看向格雷特斯，眼睛里仿佛在放光。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心里毛毛的，格雷特斯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老博格：“想起来也是难过呢，我的父亲被掀来的树木压死了，就在我的旁边，像被碾碎的谷物一样，失去了一睹神颜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他是个极其虔诚的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得到那一位的恩赐吧，哈哈，真是太遗憾了。”
　　伊维：“这么说……你见到了魔神的真颜？”
　　“怎么，你在质疑我吗，觉得我是个疯子？和那些人一样，认为我是在胡编乱造是吧。”
　　老博格大声嘲笑着伊维的猜疑。
　　“但我并不打算跟你们分享这些，因为你们根本无法相信，甚至会否认自己的眼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那如同星星一样的眼睛与披着夜幕般的巨大身躯……就算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的我，也无法去描述，那绚丽而又异样的色彩，以及那人无法理解程度的运动与细长支臂，这都是你们所完全想象不到的。”
　　考虑到此时老博格的精神稳定问题，伊维没法相信他说的那像是添油加醋过的“谜语”，他更像是飞叶子嗨大发了，谈吐时眼睛也似乎是肿大，亢奋的样子更不必多说，种种迹象都在明示在老博格的不正常。
　　至于老博格所形容的抽象神明，伊维也从未在古书籍中见过，甚至是类似的。
　　依照想象中的样子，大概会是个有着特殊颜色内絮物且体型巨大的幻想种“史莱姆”？
　　伊维对自己不成熟的想法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很好的判断出有关魔神的情报，老博格的精神问题极可能是目视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而造成的认知崩溃，那是连强悍的A级冒险者都无法处理的存在……
　　这个话题已经非常危险的方向驶去了，难怪协会要把信息封锁下来，当成民间传说沉淀处置，不然这整个地域都会因此成为地缘政治从而招来腥风血雨吧，这么想冒险者协会还算不上太迂腐。
　　“那个老先生，那时候和您一同进山的那批人中或是与您同样的猎户有年龄小的孩童进去吗？”
　　伊维提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也是此行的目的。
　　一边的格雷特斯也跟着在那大概地划出差不多样子的身高。
　　“嗯？你的问题也太奇怪了吧，带着孩子进山是为了送死吗？在我们猎户中不满12岁都是不允许进入山脉的，连柴刀都不能牢牢握住的小子可以派得上什么用场，嚯？”
　　老博格一脸嫌弃看着伊维，热情也随之变淡了。
　　这个答案似乎是否决了少年与此事件的关系，但机敏的伊维也在这时察觉到了一处他之前漏掉可疑的因素。
　　那就是少年的年龄。
　　如果真如镇上的人所说的，在那场灾难发生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那么落难于山脉的少年与二者间的时间关系似乎是对不上的。
　　伊维顿时觉得思绪有些混乱。
　　想起少年他稚嫩与人畜无害的面孔，完全和悲惨的灾难事件联系不上，或许那个洞穴内少年所住，被擦除掉各种痕迹的房间才是重点，可惜那里已经被某种强大力量消磨，不然还能在推断出什么。而那房间内堆放的几具魔物尸体，伊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少年说那“应该”都是过冬的食物了，他便就不再上心。
　　尽管大部分魔物的肉都存在对人体不适的酸性成分，食用甚至是会使人中毒，但还是有一部分魔物是可食用，而且可能会是顶级的美味，例如蒙逻塔地区的巨角牤牛、东洋的立帆魔贝、蓝灵海鲸等等，所以如何鉴别可食用魔物肉也是有一番大学问的，不过冲少年与他们刚见面那会干饭的狠劲，伊维就知道到这小子会是个吃什么都不闹肚子的狠人。
　　老实说，那个房间的主人为艾.ff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能制造出那种级别魔法武装的武器匠师对魔法的研究也已达到了同样的高度，伊维还觉得那个武器匣可能觉醒了灵智，绝非普通魔法武装那么简单。
　　而现在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少年与[艾.ff]的关系，能将那么贵重的东西交于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少年，这让伊维一度的认为少年会是艾.ff的私生子啥的。
　　见伊维和格雷特斯一时没了动静，老博格哼了一声，便开口说道：
　　“你们想问的应该是赐福才对吧，和那些人一样，来这里逼问我答案。为什么唯独我能够活下来，而遭遇了那一位的其他人都全部死了，很奇怪吧，那时候就连冒险者协会里的大官爷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幸存者这回事。桀桀桀桀，你们也一定很好奇吧？”
　　“赐福？那不就是没有魔物再来侵扰了吗？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格雷特斯不懂的回道。
　　前时在协会里的时候他们才听过接待员的介绍，老博格这么说是另有其因？
　　“桀桀桀，那是当然。不过你们想知道的话，就随我进来吧，给你们看看。”
　　老博格说完，便颤巍巍地回到了那间破屋里。
　　伊维与格雷特斯相互对视了一会，起了犹豫。
　　格雷特斯深知自己的伙伴是个怎么样的人，一个偏执狂，一个为了真相而忘我行动的混蛋家伙，同时也是个烂好人，虽然这点没有人提起过。
　　“我知道你想去的，我陪你，这老头怪的很，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我可以保护你。”
　　他对伊维说道，一手则是握住了自己的佩剑。
　　“……嗯。”
　　伊维点了点头，他也清楚自己对这个感兴趣的传说无法拒绝。
　　时间上从另一头绕过来的少年和乔薇娜也应该就要找过来了，会合只是一会的事。
　　于是，两人跟着走进了老博格的破屋，不过进入屋子后的两人发现老博格并没有在会厅内。偏窄的会厅环境有些乱，桌子和两把椅子挤在一角，余下的空间摆了四副大画。
　　四副画里头都是凌乱的灰色，看不出来到底是画了个啥，仿佛只是单纯的把几种颜料搅合在一起推在画布上，没有任何的艺术表达。但不知为何，凝视着这几幅画作却会有思绪脱出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害怕。
　　“那老头跑那里去了？去取他的宝贝吗。”
　　格雷特斯看见半掩着的里屋房门，便随手的推开要去叫他。
　　那料他们刚推门进去就见到了一具还挂在横梁上的尸体，离谱的是，那上吊的尸体竟然是刚才还与他们交流的老博格！而且尸体面目干枯，隐隐还一股潮湿发霉的臭味儿，这尸体绝对是已经死去多日的。
　　“什么鬼啊，真见鬼了！”
　　格雷特斯大吃一惊。
　　“不好！我们快点出去。”
　　反应过来的伊维也急忙叫道。
　　可刚转身要跑离破屋的两人却又在门口看见了活生生的老博格，而那具尸体还俨然的挂在那个房间里。
　　老博格关上了通往外界的房门，将两人锁在了屋内。
　　“两位是不满我的招待吗，为什么着急着离开，没人会伤害你们。我将把那一位大人的赐福与你们分享，不该感到荣幸才对吗？”
　　露出诡异的笑容，老博格对他们和蔼的说道。
　　“来吧，让我们一同膜拜那一位的至高伟力吧——”
　　冷汗直冒的伊维与格雷特斯各自的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往后退了几步，格雷特斯更是抽出了佩剑横在身前，因为眼前的这个“老博格”的脸正在肉眼可见的扭曲。
　　以顺时针方向，如同旋涡一般，把五官扭曲成了一个让人十分恶心的空白。
　　这比刚才撞见了那具原本活在眼前的尸体更加吓人。
　　伊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巨大的危险正向他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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