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苏玲儿的道

　　葵水，在大煌指的便是女子的月事。
　　仔细想来，瑾麝刚好十四岁，正是第二性征表现最为明显的阶段，早就到了来例假的年纪。而我因为自己尚还年幼，直接忘了女孩子还有这个糟心事了。
　　任何女子来了月事身体都不可能达到最佳状态，而对于这里的女性修炼者来说，后果则要严重的多。因为所谓的“阴元”外泄（反正是书里说的），女性修炼者在来月事的当天，自身的实力会严重下降，甚至会出现境界跌落的情况。
　　正是因为如此，女性在修炼一途上比起男性天生就吃亏许多，以至于一些女性修炼者会使用秘法强行斩了“赤龙”，但同时也会对生育造能力成难以挽回的后伤害。
　　瑾麝是因为领悟到了指玄镜的奥妙加上天生剑体，这才被算作是第四境界，但单论境界却并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该死！”我现在终于明白瑾麝之前的担忧了，此时的她若是再境界跌落，那岂不是连蒙泓境都没有了？！
　　同为女性修炼者，苏玲儿当然知道瑾麝的话意味着什么，除非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半只脚迈入第五境，才能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勉强与这伙手持违禁武器的歹人周旋。
　　但那可是离大宗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境界啊！整个天下能达到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子了。
　　想到这里苏玲儿脸色一下子苍白几分，自己心中唯一的一丝侥幸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瑾麝独自下了马，对我们说道“他既然没有一上来就动手，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几位不要轻举妄动，妹妹上前去周旋一二。”
　　苏沐白一听顿时急了，也下了马拦住瑾麝“徐小姐此事太过危险，还是让我来吧！怎么说苏某好歹也是个........”
　　“苏公子放心，若是对方执意动手，我呆在此地也是一样的结果。”瑾麝笑了笑，打断了苏沐白，她的话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让人安心。
　　苏沐心中惭愧，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比自己妹妹还小的女孩却有着无比老成的心智，在客栈仅仅只言片语就把苏玲儿逼的大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扪心自问下，自己前去和这伙人周旋恐怕还真有些无能为力，一行人深陷困境之时竟是一个小女孩挡在了最前面。
　　我很能理解苏沐白的心情。
　　虽然我知道让瑾麝去处理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但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独自去面对那些如恶鬼般噬人的野兽。我咬着牙，脑子在飞速运算这破局的方法。
　　瑾麝来到为首那人面前，施礼道“小女见过当家的。小女确实是北平人士，另外两位只是刚结识的朋友，如今正欲南下。”
　　于应龙心中一动，自己这架势不是劫财就是害命，但眼前的女孩不仅礼数周到还丝毫看不出慌乱。女孩虽然带着斗笠和面纱，但光看这气质也能知道非富即贵，想来八成也是某个大家族的千金。
　　以前在劫镖时于应龙也少不得和对方虚与委蛇一番，没想到这回又回道了老本行，虽然这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于应龙却不急于动手，他得知道对方的背景和自己这次行动的代价。
　　“呵呵，不知道小姐如何称呼？”
　　“小女家父姓徐，如今在北平为官。”
　　于应龙有些诧异，对方故意在话语里透露出自己的背景，却又不细说自己父亲到底官居何位，既能震慑住对方也给自己留有余地。如此老练的周旋他只在以前那些老油条身上见过，这不经让他有些在意。
　　“不亏是达官贵族的子女，这种情况下都能一直从容不迫应对得体。”于应龙也不好直接原形毕露，他拱了拱手到“在下和一众人马来此也是受人所托，不便告知身份，还望徐小姐莫怪。”
　　“当家的辛苦了，小女身上刚好有些银两，不知当家的可否.......”
　　于应龙心里暗道可惜，若是按照以前正常的程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自己拿了钱后大家好聚好散。
　　可惜这次恐怕没那么好收场了。
　　而于应龙之所以也愿意和瑾麝说这么一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那就是他想在这期间确定如何把自己这次行动的损失降到最小。然而在他刚才的巡视之后发现，四人当中年龄最小的居然是那个书童，而并非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的富家千金？
　　“莫非目标不在这一行人中？”于应龙有些迟疑。
　　但他确实是按照雇主的路线在此堵截的这行人，时间地点和人数都不差，连性别都对的上，没有理由会搞错。
　　于应龙心生一计，若是目标只是那个书童的话，那直接换一种方式更好。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沉声道“在下所为并非钱财，而是要人。”
　　我皱了皱眉头，这伙人果然另有所图。
　　“还请当家的告知小女，所为何人？”
　　“这一行人中，徐小姐的书童是否是最为年幼之人？”
　　“确实如此，不知当家.......？”
　　“在下想用一百黄金，来交换徐小姐的下人。”
　　什么！？我一下子清醒了。
　　虽然于应龙的声音波澜不惊，好似依旧在和眼前的女孩谈笑风生，但话语的内容却霎时间散发出了那隐藏已久的血腥。
　　次话一出，苏沐白兄妹转头震惊的看着我，他们不明白，这伙歹人的目标竟然是个最不起眼的书童？
　　“喂，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什么大人物结仇了，不然怎么会有人专程来此点名要你？”苏玲儿的脸色阴沉，她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修炼者的力气确实大的可怕，一下子便让我动弹不得。
　　“而且看他们这个仗势，若是跟了这伙歹人天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我的脸色惨白，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苏玲儿看着我面无血色的脸，有些于心不忍，松手后叹了口气“这样的场面谁都会害怕，别说你，就连我也.........”
　　我特么是痛的说不出话来！苏玲儿你个混蛋差点把我肩胛骨掰断你知道吗！？
　　苏沐白也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这位当家，这孩子确实只是个十岁的书童，当家是否找错人了？”
　　于应龙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等着瑾麝回复。
　　而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从头推理这件事情。
　　既然目标是我，就表明这那这伙人的幕后肯定有着知道我身份的主谋参与其中，这已经是直接关系到整个陈家的行动了。陈家的眼线暂且不提，那些人就算知道我早已经离开陈府，但也不可能知道我现在具体的位置。
　　莫非是身边有内鬼？
　　若是如此，我理论上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有嫌疑，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提前离开的柳何哉。他离开的时间实在太巧了，为什么在他走后这伙人就来了？若是柳何哉在场，现在的处于劣势的情形也不会出现。
　　这伙人准备的无比周全，面具和遮挡的黑袍一样不落，甚至是连违禁的弩也人手一把，这样哪怕对上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炼者也有了谈判的资本。这更加说明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信息，才让他们有恃无恐。
　　但据我所知，柳何哉应该没有对我出手的动机。他对于陈家内政并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支持过任何子嗣去争将来北平王爷的位置，而我之前也与他毫无瓜葛，怎么看都找不到对我出手的理由。
　　除非他被买通了。
　　要买通一个指玄镜巅峰，还是北平白羽轻卫队长，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皇室这样的惊人势力。但若是这样，那就说明我的事情早已暴露，事情竟然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我有些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目前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之前我没法认定这就是某个人做的。而苏沐白兄妹连我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要是仅仅因为我之前所表现的那些“才学”就杀人灭口，这实在说不过去。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对于于应龙的“提议”，瑾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大煌人口买卖是合法的，一百两黄金能要是去买丫鬟，都能买一屋子了。就算豪门，一百两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但对方却直接拒绝了，于应龙用脚趾想也知道这小书童确实不是一般人。
　　这个书童有何不凡于应龙不知道，但既然雇主要花这个天价肯定有其中缘由。
　　于应龙本来的打算是，开出如此天价买下对方的书童后，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但是眼下应该是不会有这等好事了。
　　于应龙皱眉道“徐小姐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瑾麝再次摇头，此时的无声就是不容置辩的肯定。
　　于应龙自嘲一笑，自己刚才果然是想多了，若是这任务兵不血刃就完成了，那这钱也太好拿了。
　　正当他还想做最后一遍尝试时，一旁的苏玲上前一步，手中掏出一块金属牌道“这是当朝首辅苏景天的信物，我和我哥哥是他的孙子孙女。”
　　苏玲儿在赌，赌对方会因此心生退意。
　　然而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对方不认这个东西，这令牌就是一块废铁，更何况对方要是执意在这个荒郊野外斩草除根，显然也不会在意她拿出背后势力进行所谓的威胁。
　　但于应龙心中确实有些意外，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行人中竟然还有当朝一品大员的直系血脉，这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也并没有如何惊慌失措，只是让手下去把这所谓的信物取了过来，拿在手中反复翻看。
　　“唔........对方可是天子身边的重臣，这样的人物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这所谓的信物也没办法分辨真假。”于应龙喃喃自语，但还是有了办法“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说的话是真的，你和你哥哥可以自行离开，毕竟我要带走的人与你无关。”
　　苏玲儿皱眉道“我的意思是，人也要跟着我们走，她是我的朋友！”
　　于应龙更是冷笑“那就没得谈了，我已经做了最大的退让。”
　　话已至此，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四周的黑衣人很有默契的纷纷抬起手中的弩，弩和弓箭碰撞的金鸣之声在这诡异的沉闷中显得尤为刺耳，这是于应龙最后的绝招了，他希望对方能因此屈服。
　　于应龙突然感受到了对面红衣女子的【势】，如密信所言，目标之中确实有一名和他同阶的修炼者。
　　至此，于应龙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该死，这丫头没准说的是真，因为如今天罡殿最年轻的女子供奉据说好像就是苏景天的孙女。以为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没想到这任务还真是值这价啊！”
　　此时于应龙的内心早就不像看上去那般平静，他现在心虚的很，这些弩箭已经是他最后的依仗，而且还只能做做样子。
　　如今比的就是看谁最能耗了，对方不想退让，于应龙也不愿几乎快成功的任务就此功亏一篑。
　　但对于不知情的我们，死亡的阴影则笼罩着每个人。
　　当谈判失败的瞬间，我就知道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我看向苏家兄妹两人，苏玲儿紧紧盯着对方的首领，玉手紧握，【势】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连我都清晰的感受到；苏沐白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此时的他已经悄悄的挡在了自己妹妹身前。
　　我的心情复杂，虽然苏沐白经常责骂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妹妹，但暗地里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妹控，如今看来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对方之前。
　　我轻轻的推了推苏玲儿“玲儿姐，你的手在抖。”
　　若是平常我这么戏谑的调侃她，这家伙必定暴跳如雷然后把我揍一顿，但现在的她连骂人的心情的都没有了。
　　“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我们等会的下场。”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头也不回。
　　“你不后悔吗？”
　　苏玲儿一愣“后悔什么？”
　　“你本来大可以不用管我的，这件事和你并没有关系。”
　　“后悔啊，我当然后悔。”苏玲儿转头看着我的脸，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容竟然有些许洒脱。
　　“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把家传的宝剑带在身边，如今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都说修炼者修的其实是天地大道，可若是修到最后只能忍辱求全苟且偷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带走，那这道不修也罢！”
　　我的眼泪有些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这才明白，苏玲儿一直以来都有着身为修炼者的强烈优越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看不起凡人，她还有着修炼者的该有的骄傲和坚持。
　　就在这时，于应龙抬起了右手。
　　“不好，他要动手了！”
　　所有人都明白，当这个带着獠牙面具的男子放下手臂之后意味着什么，我的双眼布满血丝，已经没有让时间犹豫了。
　　“等等！”我冲到瑾麝身边，一下挡在她前面，抬头高声道“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我，这其中包括了瑾麝。
　　“放不放他们由我做主，你觉得现在你们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于应龙仍然沉着脸，并没有喜形于色。虽然他没有料到会是这个书童自己送上门来，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直接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若是这样，当家的觉得如何呢？”
　　于应龙楞了一下，他对手下摇了摇头。
　　我继续道“雇主应该只是要你们劫人而不是就地截杀，若是目标死亡，当家的不会不知道什么后果吧？”见对方有了收手的趋势，我内心也平静了下来。
　　于应龙心里自然是无比清楚，绑票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以人质来要挟对方达成目的，若是目标死了自然也就失去了绑票的作用，自己这次任务失败不说，说不定还会造成自己难以预料的后果。
　　于应龙死死地盯着我，似笑非笑道“我不觉得你一个小书童有这个魄力。”
　　我刀口一斜，血一下子便顺着脖子流了下来，这个套路我早就在瑾麝之前表演过，力度深浅已然轻车熟路。
　　于应龙彻底笑不出来了。
　　“让他们先走十里。”道路很快被让开了一个口，于应龙不在演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玲儿显然还没缓过神来，她朝我低声吼道“你这个混蛋在干什么！”
　　我只是朝她比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三人经过我的面前时，苏沐白的震惊，苏玲儿的不解和愤怒尽收眼底，但我唯独没有看清瑾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