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谈 上

　　房间中的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瑾麝伸手一招，下一秒一阵破空声瞬息而至，一柄我以为只是挂在墙上用作装饰的长剑脱鞘而出，朝白衣飙射而去。
　　她只是轻轻一握便控制了长剑，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冰凉的剑身就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时的瑾麝终于放开了她的“势”，这独属于修炼者特有的威压，让我生理和心理都承受着难以言明的重压。
　　要想顶着这股威压继续谈笑风生，再怎么样也得是和对方同一个等级的修炼者才行，更遑论我这个只有十岁的幼小的身体了。
　　我好不容终于顺过气来，有些艰难的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抹苦笑“这种御剑之术我听说只有第五境的大宗师才能掌握，瑾麝你还真是怪胎啊........”
　　十四岁的大宗师？我的笑容愈发苦涩，这实在和我猜测的情况偏离太多。
　　就算任你天赋异禀，乃剑道修炼的绝世奇才，但升级也要按基本法啊，这莫不是前世哪位大能转世没有清除技能点吧？！
　　瑾麝已经从前面的震惊恢复平静，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你是谁？我只给你十息的时间。”
　　虽然瑾麝以前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这次我却听得分明，这平静中透露出的只有强烈的杀意。
　　不过她的表现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我的身份。
　　“我就是陈一菲。”
　　见我仍不改口，她手中的剑刃离我的脖颈又近了一分“还剩七息，真正的七小姐在哪？”
　　我咬牙道“你的左胸下有一颗痣。”
　　这是我的杀手锏，如此私密的部位自然只有和她最为亲密的七小姐才会知道。
　　瑾麝的气息明显顿了一下，我以为她的态度会有所转变，但只是略微迟疑之后又立马的恢复了冰冷。
　　这情绪的控制让我无话可说，你这家伙真的就比我大几岁吗？！
　　“我承认你是七小姐真身，但是以前的七小姐不会如此和我说话，也绝无可能知道你说的那些。”瑾麝手中的剑不但没有放下，反而缓缓朝我逼近“所以我不认为你还是之前的七小姐。我不管你现在哪位大能夺舍，但现在你也只有消弭一途，除非你有办法让七小姐恢复。”
　　夺舍？也是，我和七小姐的前后的表现确实大相径庭，对她而言恐怕也只能以为是夺舍了。
　　“你若说这是夺舍那就是吧，”我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但如果说，这是我自己夺舍我自己呢？”
　　“什么意思？”对方愣了一下，明显没有明白我的话里的名堂。
　　我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另一世的陈一菲。我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魂魄自动回归到了这具身体，而且我两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夺舍，倒不如说是你们真正的七小姐回来了。”
　　我的话毕，却发现了瑾麝并没有直接反驳我这看似扯淡的言论，而是低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
　　沉默只能说明对方内心出现了迟疑——她果然知道某些隐情，而那些东西还真很可能如我猜测的那般！
　　瑾麝突然抬起头，我看到她的瞳孔开始收缩，眼里只有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笼罩在我身上的那股威压消失了，瑾麝已经没了对我的敌意。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小姐，真的是你？”
　　“是我。”我轻声道，现在说话果然顺畅多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话音渐渐恢复如常“我想知道你........小姐，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
　　“你还在怀疑我的身份？”
　　瑾麝看着我沉默不语，果然还是那么谨慎。
　　“好吧，说了也无妨。”我开口娓娓道来“你的身世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只是我的推测。原因很简单，因为外边有野史流传大汉的小公主其实没有死，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任何事情都不会空穴来风。有记载说十年前那次陈烈帅大军兵临大汉京城后，所有的皇室直系血脉都被斩了个干净，按理不可能还你这个小公主活到现在。可这件事明显有蹊跷，那些皇子公主都是在大军攻占皇宫之后才公开处刑，为何只有小公主是直接死在了宫里的乱战，还是莫名其妙的死无全尸？”
　　“就凭这个？”
　　“当然不止，这只是引起了我的怀疑。因为事后有验尸官专门对小公主的尸体碎块做过检查，以确保小公主已死，可最后却发现尸体和你那时的真实年龄对不上，这才有风声传出。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哪怕是想找个宫女做替死鬼，可哪有这么小的宫女？能找到个十岁的就不错了，所以陈烈不得已只能把一个最年幼的宫女的尸体砍成了碎块，希望瞒过此事。因为第一批进入皇宫的就是陈烈的军队，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也没人敢去质疑那时声望正如日中天的陈烈。最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毕竟野史大家也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年龄是无法作假的，小公主那时四岁，而十年后的你刚好十四岁。有如此倾国倾城的母亲，你的相貌和气质自然也不会差，而你爹更是剑道天才，你两者兼备，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瑾麝秀眉微皱“我记得自己没有在小姐面前显露过身手。”
　　我笑道“还记得那天陈雨桐是怎么摔倒的？”
　　她抿了抿嘴唇，显然被我说中了。
　　“之后我检查了地面，看到了在她跌倒的地方居然还留下一个小坑，才知道原来是你的杰作。想必你是在手中弹射了什么东西击打了地面让陈雨桐摔倒，啧啧那威力都比得上手枪了。”
　　“手枪是什么？”
　　“别在意这些细节。我的意思是有那种手上功夫，怎么都有指玄境了吧？”我无奈的笑了笑，自嘲道“没想到如今看来你这家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瑾麝看了看我，有些别扭的说道“小姐，其实我并非什么大宗师，甚至连指玄也不是，只是半只脚踏入指玄，窥探到了第四境的一鳞半爪而已。至于御剑，因为我是天生剑体。”
　　我松了一口气，之前还真以为瑾麝她基因突变直接超进化了，毕竟十四岁的大宗师实在太过离谱。
　　不过如此年纪就有了初窥指玄的本事，恐怕整个大煌也仅此一家吧？
　　至于那什么天生剑体，我记得自己在书上见过，这貌似是一种千年一见的极其稀有的体质，虽然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但想必很厉害便是了。
　　“真是羡慕你啊，哪像我........唉算了。”我不由得随后悲愤道。
　　但瑾麝看着我，面色却有些复杂。
　　不用想也知道，她应该知道不少内情，而我却被蒙在鼓里。
　　我诚恳道“我希望你能告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比如那些之前发生在这个傻子七小姐身上的事情。”
　　瑾麝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开口，好像在酝酿一个很长的故事。
　　终于，她檀口微张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在你小的时候，我师尊在你三魂七魄中抽走了一魂，并且连你的灵根也附在其上一并抽离了，所以小姐你之前才会一直那样浑浑噩噩。”她顿了顿接着道“现在看来应该是小姐你的三魂七魄归位了，可是为何会发生此事，瑾麝也不得而知。”
　　我听后心里也是震惊无比，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多出来的一魄显然是给到了我上一世的身上去了。算算时间我八岁那年七小姐才刚刚出生，而我也正是那个时候出现了异变，难不成是因为我死了所以魂魄也自动归位了？
　　而且从对方的话里得知，我一开始是有灵根的，只是竟然被瑾麝的师尊动了手脚？！
　　虽然那人是瑾麝的师尊，我还是气的直接拍案而起“你师傅是谁？我现在找他算账去！而且陈烈也不管管这事，就这么让别人把我这来之不易的灵根随便抽走了？”
　　瑾麝有些尴尬的看着我“小姐........我师尊就是你母亲，李青璇。”
　　我霎时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有些缓不过劲来。
　　半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力的拍着瑾麝的肩膀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其实你才是李青璇亲生的，我干脆就是捡来的是吧？”
　　这一下把小姑娘吓得直摆手“小姐不可胡说，师尊并非你想的那样！”
　　在我再三追问之下，瑾麝那家伙终于道出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汉剑皇李修铭虽然是皇室出身，但在百年前也是李家剑冢的一支，只是由于李修铭祖上违背了族规而导致那一脉直接被李家除名了。
　　李家剑冢虽然剑道冠绝天下，但某些方面却一直让人诟病，这苛刻的族规便是其中之一。而李修铭身为皇子的那时便已经有了让人侧目的剑道天赋，在没有家族的扶持下仍然走到了第四境界的巅峰，剑皇之称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但让李修铭深感遗憾的是，他的儿女居然没有一人继承了自己的灵根。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自从百年前李修铭一脉脱离李家后，就再也没有像家族一样只和修炼者通婚了，所以到了李修铭这一代很多人压根就不是修炼者。
　　大汉皇后也并非修炼者，但理论上子嗣还是有一半可能遗传灵根的，也不知是不是李修铭运气太差，之前的六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修炼。
　　本来剑皇所想的是，能让其中一个孩子继承他的剑道衣钵，他也好放下担子专注于朝政。
　　结果事与愿违，那些年作为剑道高手的李修铭也愈发郁郁不得志，才导致了外戚的专权。
　　直到瑾麝出生，剑皇惊喜的发现自己这最小的女儿不但继承了灵根，还是千年一遇的天生剑体，这要是能修炼至宗师境说不定就能成为是天下百万剑共主啊！李修铭直接索性放下一切，全力培养自己这个小女儿去了。
　　之后大汉王朝崩塌，李修铭觉得大势已去，便在大战之前给陈烈写了密信，说自己的小女儿是天生剑体，大汉之后若是倾覆，还请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陈烈当然没有同意，都说养虎为患，更何况这还是千年难遇的天生剑体，哪有不趁早扼杀的道理？
　　可惜那时的陈烈已经认识了正在游历的李青璇，都说美人爱英雄，陈烈也同样对这个仗剑天涯的女剑客抱有好感，两人因缘际会最终走到了一起。
　　李青璇毕竟是剑道宗师，自然不希望一个罕见的好苗字就此夭折，便希望陈烈再三考虑。
　　最终陈烈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只是多了一个条件——这大汉皇室的最后血脉，今后要负责他和李青璇那还没出生的孩子的人生安全。
　　随后的发展和我推测的一样，小公主被陈烈偷偷带了回来，原名被抹，赐名瑾麝。
　　大煌建国后陈烈裂土封疆，李青璇也被名正言顺的娶进陈家。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很是正常，更何况两人的身份都高的可怕，这桩婚事据说连天子都下了诏书以示祝贺。
　　李青璇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瑾麝的师傅，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仅仅只有三个而已。随后便是我的出生，而这大汉的小公主也多了一个身份——我的侍女，一直到今日。
　　瑾麝之前所说我的一魂和灵根被抽则是在出生之后就发生了，这点和我前世在八岁那年的际遇刚好吻合，这让不禁让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
　　可是这仍然没有解决我心中的那个疑问——
　　我娘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