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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飨谷的洛拉伯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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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辉,你认为,什么是文化,什么是文物?”
  “……”
  年轻的教授自顾自的说道,“文物不过是从故去的文化身上割下的肉罢了。文化永远不能作为历史的主角,只有文化的创造者,人,能做到这一点。人创造文化,人改变文化,人毁灭文化,而且人必须毁灭文化,毁灭旧的文化才能创造新的文化,但是这一点必须由本文化的人亲手完成。真正令痛心的不是旧文化未能延续至今天,而是旧文化中未能诞生未来的种子。​”
  他转过身,温柔的笑道,“像斯里兰卡教廷这样歪曲的文化,没有矫正的必要,我要让斯里兰卡的人民,亲手毁掉。”
  “……你真自大。”
  “谢谢夸奖,因为我是莱利。”
  他望向窗外的云端,“因为我是莱利,是继承这个名字的人。”
  ……
  “老师,蜥蜴和蛇的划分界限究竟是什么?”
  西月沉思了一会,道:“我认为应该根据有鳞目的唾液中所含有的特殊蛋白质分子基因的演化关系来划分,具体分为双足蜥亚目和Bifurcate,后者包含壁虎亚目,石龙子亚目,正蜥亚目和“有毒类”——普遍研究认为有鳞目中具有毒素的物种分泌的毒素是同源的。现生的鬣蜥,蛇蜥以及蛇类的祖先拥有着共同的产生毒素的基因,人们由此建立了包含鬣蜥亚目,蛇蜥亚目和蟒形类在内的有毒类演化支。其中蟒形类中有一个“泛蛇类”演化支,大概就是过去传统分类法中的蛇亚目与一些已经灭绝的近似蛇的基干类群的集合。这些基干类群体现出了由蜥蜴向蛇过渡的特征,比如出现不固定的双颚,可扩张的方骨等特征点,这也是辨别蛇类与其他蜥蜴的重要形态特征。也就是说你大体上可以认为过去的蛇亚目和一些基干类群组成了广义上的蛇类,本质上是一类向着蛇形演化的有毒蜥蜴,它们与其他种类的蜥蜴共同组成了有鳞目。”
  炼金马车上,锡兰有一茬没一茬的像西月教授搭着话。本来她心底还有一点抵触,现在跟这位银发教授接触的多了,她认为外界对他的评价出现了严重的偏颇。就教授头脑中这海量的知识而言,根本不需要依靠缇斯西家族的力量。
  那么教授与缇斯西家族的关系就一定有着更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锡兰发现,西月寻的知识储备所反应出来的理论体系,与劳伦西亚大陆所盛行的科学体系似乎还不太一样,这更加令她坚信教授来自劳伦西亚大陆之外的地方。他可能来自中央山脉的南边,也很可能……
  来自盘古大陆之外。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圣院里除了莱利,其他的老师都这么讨厌他。
  因为乞丐不会妒忌百万富翁,他们只会妒忌收入更高的乞丐。
  这一路上她问了西月寻一些不太相干的问题,一是想要小小的考验一下这位教授,而是她本身也是对这些学术问题有所兴趣,这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狠狠的压榨一下青年的脑海。
  “西月教授,问您个问题。”
  “你已经问了不少了。”
  话虽如此,教授却没有表露出任何厌恶的神情,这恰恰说明了他空有一头脑知识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也就是说——他很孤独,这三年来形单影只。
  “您认为莱利教授那边……是什么情况?”
  西月看了少女一眼,“作乱者高枕无忧,跟风者唯恐不乱,偏听者是非不分,觊觎者坐收渔利,澄清者坠入深渊,真心者无能为力,受害者百口莫辩,受尽鞭挞。就是这么个情况。”​
  作为聪明的斯塔特商会千金,也是商会未来的一把手,锡兰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这是要“帮助”斯里兰卡改朝换代啊。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与封闭排外的斯里兰卡有什么过节,不过现任的教宗芙斯达奇的风评非常不好,这个人上位后大力推行君权神授和愚民政策,作为追求科学真理之人,她很不舒服。
  于是她就着这段话再次问下去,“这条路上势必会出现矛盾的爆发点,芙斯达奇教宗怕是时日无多,莱利教授会亲自动手吗?”
  西月白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想什么呢,莱利老师是去以圣院的名义访问斯里兰卡边陲,你以为是打仗去的?要是芙斯达奇一死,斯里兰卡爆发动乱,波及到圣院无辜的师生怎么办?”
  “您认为芙斯达奇不该死?他一死,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能活下来呢,这也不该杀?”
  西月教授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锡兰,仿佛这张面孔才是劳伦西亚第一商会继承人所本该拥有的,“四年,春王正月,景公问政于管氏。公曰,杀一人而利天下,可乎?管氏对曰,不可。杀,刑也,今民生死行止皆从正法,上枉而杀之,失法也。曰,死一人而活万人,可乎?对曰,不可,何其辜也?无辜,则不当死。公抚掌而笑曰,其无辜,万人亦无罪。杀是人与杀万人,甚孰重乎?曰,昔桀弃法度,屠戮为乐,则其国亡也,纣背于道,杀无辜而戮百姓,国亦亡也。今民无罪而主杀之,背正法也,是以失信于百姓,则百姓不从也,百姓不从则法度不存,法度不存则国亦不存也,是故杀一人而亡其国也,君不通其理,臣所忧矣。公其正色,曰,当如何?曰,吾尝闻天欲雨,农夫见之,则除水道,通沟渎,使澍雨至于污池。今此亦然,若欲死万人者人也,惩之;政也,改之;灾也,振之;兵也,御之;仇敌,募爪牙除而也。杀巨贾而富贫困,犹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矣,此所不为也。”
  听了半天的锡兰听得一脸懵,“啥玩意?”
  “就是想告诉你,生命不能用数字来衡量,一个人的生命和一万人的生命一样重要,都不应该轻易舍去,明白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锡兰不经意间瞥到了窗外的景色,顿时眼前一亮:“教授,我们到了!”
  ……
  莱利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或者说,是没有一个活人的街道上。
  当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时,村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死光了。
  他推开了一扇门,里面是躺在床上安详睡觉着的老妪。所有的尸体都是如此,没有伤口,没有伤痛,表情栩栩如生,甚至许多尸体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他再次走到街道上,村落中间的广场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看不清,也迈不动步伐,不知怎的头晕脑胀,视线模糊。
  他在心里默念着什么,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A级魔法·火神剑,发动失效。
  头越来越模糊,他张开嘴,大声质问着对方,“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黑色人影一言不发,就在莱利等的胸口处传来窒息感时,黑影突然说道:“我叫科佛代尔·史密斯。”
  “……是你?”
  莱利瞬间就想起来了,那是日记本上出现的疑似作者的名字,他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大脑显然快要罢工,“这么多人的死亡,是你干的吗?”
  黑影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能在这里和我对话,说明四天期限已到,诅咒也未能解开。下一个轮回,期待你能利用村庄的线索,帮我等备受诅咒之人斩断宿业,解开全部的谜团。”
  “等一下!我……”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身旁的一些景物开始飞速旋转倒退,在他的视野里,过去发生的事被割裂成一份又一份,如同雪花般零零散散的出现在眼前。此时,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时光,倒逆了。
  在这倒转的时光中,他怀中笔记掉落,那些平常不会被解读出价值的文字,此刻都有了意义。
  ……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来到洛拉伯村,请一定要替我解开这片土地的诅咒。我将替死去的那些人谢谢你。
  我问院长,自己真的是孤儿吗?回想起过往的一切,自己在孤儿院中的生活,似乎是不是太顺利了。院长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只是说,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向我坦白一切。但我知道,我们都是凡人,天生凡骨,是无法承受真相所带来的代价的。于是我没有再问,只是在心中默默的给予了自己一个答案。
  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义父的尸体是一周前在房间里被发现的。当人们找到他时,他端正的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支廉价的香烟,早已没了呼吸。
  她说,她在一个月前收到了一束玫瑰,就在一周前,最后一片花瓣枯萎了。
  我不知道院长出于怎样的心理给我讲述的这个故事。她的眼中满是沧桑和悲伤。她告诉我,当人处在濒死之际,与其相较有因果关联的人就会得到永生之花的庇护。永生之花并不能保护宿主,而是会保护宿主所寄托的至爱之人。宿主需要靠着顽强的意志和毅力维持生命,其生命越发强大,所爱之人就越不会受到伤害。
  血腥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些玫瑰花慢慢没了露水,没了鲜萃,就连香味都淡了,可始终没有男孩的只言片语。神奇的是,花樽里的花朵一片花瓣都不曾掉下。终于在一天的清晨,男孩,身着凯旋的战袍,带着沉积的伤疤,回到了女孩的家门口。从此他们一辈子牵手而行再也没有分开过。还有那一捧干枯却依旧挺立的玫瑰花。
  女孩将那捧玫瑰放在花樽里,双手合十于胸向上帝祈祷,日复一日的祷告。
  参加葬礼的人里竟然有以前孤儿院的院长。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传闻一对深深爱着彼此的情侣将要分别,男孩需要去参与一场捍卫亲人与家乡的战争。这次告别或许是永别,男孩给女孩留下刚摘下的玫瑰与红蜡封好的信,告诉女孩,当这捧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掉落的时候,就是她忘记他的时候,那时她便可以开始她自己全新的生活。
  许久,他扔给了我一个信封。信封里是足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东西。从那以后,我离开了村子去读书。多年来靠着学校的补助和打工度日,当我终于有精力给义父写一封信时,却得到了噩耗。
  直到某一天,义父一脸烦闷的回到了家里。他点燃了一支廉价的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望着窗外掠过的群鸟,陷入了沉默。
  虽然义父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荣华富贵,但最基本的温饱,一日三餐也不至于特别寒酸。我在土灰色的墙壁后面一天天长大,心里想着找到一份能够填饱肚子的工作,能够养活我和义父,此生就足够了。
  义父是在十三年前收养我的。那天我在孤儿院的其他小孩羡慕的目光中走出了铁栏杆围成的墙院,牵着那由粗糙老茧构成的手掌,心里幻想着未来的美好。
  今天去乡下参加义父的葬礼,雨打湿了黑色的伞面,让原本灰白的天空没有丝毫的转变。我站在教堂前,听着神父在滔滔不绝,心中只剩下了烦闷和颓废。
  如果您看到了这里,那么,请允许我再多说两句。
  请小心杜波依斯·查尔斯,他是一位远近闻名的魔女猎人。他会通过剥夺睡眠等手段来迫使受害者招供。他还会用一把钝刀割断被告的手臂,如果她不流血,就会被指控为女巫。他的另一种方法是漂浮测试,他认为当女巫们宣布放弃洗礼时,水会排斥她们。嫌犯被绑在椅子上扔进水里,所有漂浮起来的人都被认为是女巫。
  洛拉伯村已经成为了魔女的乐园,我曾在西边的码头处看到杰拉德家的狗被剖开了肚子,肠子和肾脏都不见了。
  森林里的黑影!是它们,它们要来了!
  ……
  倒逆文字的笔记在倒逆的时光中被赋予了新的概念,此刻,一且矛盾与冲突的地方他都已经明白了。包括为什么笔记本这么旧,笔记本又是从哪里来的一些谜团,还有一些不知道的,在下一个轮回中,他将探索下去。
  因为这个村子,真是太有趣了。他不是想解开这无飨谷边缘克拉伯村的诅咒,而是去玩一个游戏而已。一个十分精彩的游戏。
  西月寻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他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大雨里百鬼夜行,有人混入其中,比鬼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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