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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你自愿签的吗。不过，明明都快要哭出来了……却还在放狠话，菲力克先生，您这副样子出乎意料的有些可爱哦。”脸上还挂着胜利者的笑容，这个女人仍然在说着些什么。
“但很可惜的是，我们既没有拿您的家人来逼迫您，也没有给您对我们进行清算的机会。”
那是达成目的后，只属于赢家的微笑。
不过纳尔没有理会这个魔鬼的戏谑。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撕碎那份协议的了，他只是不想失去关于海娜和母亲的记忆。
他的思绪很乱很复杂，经常喜欢胡思乱想，动不动就会回忆起往事。在“清除”时，他一定会想起海娜，想起母亲，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然后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呆瓜。
他没有退路啊。明明签保密协议就可以解决的泄密危机，为什么偏要消除别人的记忆呢？
记忆是一个人作为人最宝贵的财产之一，不应被剥夺，也无法被剥夺。现在，就因为看了一份异想天开的狗屁改造计划书，他就面临着参与与被清除记忆的困难抉择。
参与计划，他将失去现有的生活。而不参加，他将失去一切。
表面上看，给了你选择的余地，非常尊重你选择的权利。但实际上，就跟让你选择被罚款十万金马克和二十万金马克一样，完全没有“不被罚款”这一选项。这有什么余地吗？这有什么权利可言吗？
那么，还有什么选的必要吗？他不想变成人形战舰，但更不想忘掉海娜母亲和他所珍视的一切。再不情愿，也只能“被自愿”。
“咳嗯……纳尔·菲力克先生，您签订这份计划书，完全出于个人意愿吗？”面试官开始签订协议前的例行提问。
“是被迫。”
“咳咳……你真有趣，”她被逗笑了，轻轻咳嗽起来。“只是走个流程而已，连前台的小哥哥都看得出来你不是自愿的。”
“所以能不签吗？”纳尔抬眼问道，语气已经彻彻底底绝望了。
“当然啦，你有选择的自由。不愿意变成舰娘，这一份协议你就签一签吧。”她从文件袋里又取出一张纸，放到纳尔面前。赫然是先前被纳尔撕毁的协议的其中一份。
“别跟看仇人一样盯着这张纸好不好？你的仇敌是塞壬这不是这张可怜的协议用纸……”她正说着，见纳尔还想把它一把撕了，连忙抢了回来。
“你不签就不签，怎么可以撕呢？”她带着责备的目光投去，却只引起了纳尔的一阵恍惚与恶心。“要是当初大战的停战谈判代表像你一样暴躁，欧洲可要打光整整一代人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希望我死在那一代人中。”纳尔把笔拿了起来。
“呵，可惜皇帝的军队不招收两岁到四岁的小士兵。”见纳尔放弃抵抗，她又取出一张纸，“这份确认书你签一下，签完就可以跟着科技会成员去实验室了。”
纳尔没有动，拿着钢笔的手也没有旋开笔帽。“必须……现在签吗？”
“不然呢？时间紧迫，要签这个就签，不然请你签另外一份。”
“就不能……给我一点考虑时间吗？或者……给我一点处理后事的时间……”他低下了头，抿住嘴唇。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绝症了呢……”面试官把眼镜摘下，顺手撩了撩头发。“时间紧迫就是时间紧迫。你知道吗，平均每十秒就有一人死于塞壬的袭击，你耽误了这么多分钟，你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我接受，难道就能让他们活了？难道就能打败塞壬了？”
“唯独这一点，我可以斩钉截铁的告诉你，能。”
纳尔轻轻嗤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其他的都是没有保障的吗？”
“你想试试吗？”她微微笑着迎上了纳尔的视线。
“不了……面对海军这一庞然大物，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当然有。人形战舰的战斗力世间有目共睹，而作为适格者，被心智魔方完全认可的人，你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不但包括计划书里所提到的数据，还有可能具备魔方独有的能力，你将带领人形，带领人类，夺回海洋。在那之后，你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你。”她“噌”地一下站起，双手支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直视纳尔的眼睛。
灰色的双眸里尽是恐惧，而青色双眸里尽显热情。“你知道人类经历的苦难，你也体会过那样的感受。你能，你也愿意去终结名为‘塞壬’的敌人，为何不去这样做呢？”
“只要你同意，我有信心在五年内光复北海，十年内打通大西洋航线，二十年内，夺回这颗星球上的每一寸水域。”
“您……不怕我反抗吗？”纳尔问。
“反抗？现在要几个你才打的过我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是说之后。我拥有了力量时，您就不怕我报复您吗？”
“不，怎么会呢。等你真正得到了那股力量，你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愚蠢了。而且，”她重新站直，“我们没有给你留有清算的机会，不对吗？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不要搞窝里斗。”
“也就是说我有窝里斗的权利，对吧？”
“对。同时你也有承担窝里斗后果的义务。”
“……”纳尔沉默了。
她回头看了眼钟，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赶快吧，时间不多了。改造或是遗忘，二选一。”
纳尔将钢笔的笔帽旋开，笔尖悬停在纸面上空。“我想……不……我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毕业典礼没参加……我还要和我母亲与我妹妹道别……我可以签字，但您能给我这点时间吗？就一天……不……半天也可以……”
“害……还是放不下啊，没想到我居然有当心理医生的一天呢。”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在桌面上敲着节奏。
“越是留念，你就越放不下。谁知道你翻开毕业纪念册的那天，会不会突然后悔呢？会不会突然心里难过呢？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身体变成了女性，难道连心理都要放弃男性的本质了吗？”
“可……可我就算后悔，也变不回去了！”
“对呀，你就算后悔，也变不回去了，那还后悔什么？还留念什么？不应该彻彻底底地投入全新的生活吗？”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低落，纳尔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反驳话语。他与这位面试官的“争执”，也是完全处于下风。
“我……我……我知道了……”
就这样，他失去了自己作为“他”的一切。同时，迎来作为“她”的，未知的，充满变数与希望的前路。
——
才怪！还没去到实验室里呢，事情还不算定数呢！
就在纳尔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变数就发生了。
纳尔签完字，按照面试官的要求，跟着那位侍者走出面试室，走出走廊，回到大厅。
看见了一群宪兵。
“……”
他甚至已经不觉得突然了。
前台小哥架着一挺轻机枪，一手扶着弹链，另一手搭在了扳机上。
而宪兵们手中的武器就简陋得多，全部是老式的Gew.98，这点从没有下弯的拉机柄就可以看出来。
十来个人就这么举着枪和一个人对峙，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道路上的路人全部都躲得远远的。想必是看见了一挺轻机枪，怕被流弹误伤吧。
带头的是一个穿着陆军军服，却戴着宪兵盔的奇怪家伙。他的一身灰色在黑色的人群里十分突出，纳尔只看了一眼便被他吸引住了注意力。
“目标都出来了，正主呢？”他朝着走廊喊话，似乎是在找谁。
很快，走廊里出来了一个人。正是面试官。她扶正帽檐，挤开纳尔，昂首挺胸站在了所有枪口的正前方。
“哟，汉斯，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