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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灯火列车之美丽新世界 / 欢迎来到美丽新世界

欢迎来到美丽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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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城市交通枢纽调控中心,我们都还没有吃早饭。
  “你们自己不努力,不建设美丽新世界,就必定会被淘汰!在座的各位,我随时可以替换,弄清你自己的地位!”
  近乎疯癫的领导,在台上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我和搭档却一点也不如坐针毡,甚至都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哈欠。
  “再多个体的努力也比不上一条决策的导向。”搭档往我这边靠了靠,把唇放在我耳边,对我耳语道,“谁也冲不出宏观导向的桎梏。”
  我点点头,由于怕开会说话被点名批评,选择不说话。
  领导依然在上面发病,给我们讲成功学和无私奉献。
  “在座的,只有更加努力更加积极地拼搏,才能给自己创造一个舒适的未来!”
  "他要是把我被克扣的那一半工资还给我,我现在就能创造舒适的未来。"搭档苦笑着,目光里的温度,短暂上升后便发生骤降,冰冷的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蛆虫。
  如同观察后者蜕变成苍蝇,踩在英雄的尸体上扬武扬威一般。
  “023号驾驶员!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说是吧!”一声怒吼响彻议会厅,坐在我们前面的两位同事揉了揉额角,表示无奈。
  “夭寿。”搭档坐直了身子,微微颔首垂眉,装出一副逆来顺受任人差遣的样子。
  我想他【曾经】的性格应当也是这般内向,只不过被美丽新世界捶打出反抗的火苗而已。
  领导不敢下台亲自来揪他,因为台下坐着上百个因为克扣工资而怨恨满满的驾驶员,甚至需要军警在会场值守以防万一。
  我瞥了眼把守在安全出口的军警的配枪,那是一把频繁出现在城市“防暴”行动里的枪,子弹卡壳几率极低,便于连续不断对示威市民扫射。
  “我查查名单,明天就在公告栏通报你!”领导如泼妇一般乱翻着花名册,手指狠狠戳了戳上面的编号,“023号,叫——顾……顾什么……顾火央?”
  “我叫顾焕啊,阿Sir……”搭档狠狠靠在椅子上,小声抱怨道,“老板都是丈育出身来继承家业搞铁路交通管理的吗?”
  “你还在下面嘀咕什么!”台上的领导狠狠砸了下桌子,军警则不为所动,如同一尊尊石膏神像。
  顾焕举起双手,然后迅速放下,低下头悄悄打了个哈欠。
  "扣工资!023号今天也给我多加班两小时!"领导气得面红耳赤,“我最后说一遍,你在这个岗位,就要听我们的话,无私奉献,美丽新世界讲求的就是【奉献精神】!”
  “事实上我们的【贡献】都被卷进他的腰包。”搭档更小声说。
  “喂,顾焕,一会吃早饭说……”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头一看表,领导已经讲了一个小时。
  “他讲完这些烂话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啦~我们十分钟吃完早饭后还得去开列车。”顾焕把脸埋进胳膊里,只露出眼睛,侧着脸看我,眼睛眯眯着。
  “奉献吧。”我叹口气。
  领导忽然又喊起我的名字来。
  “林长顺你也搁那陪顾焕讲是吧!好!我不讲了!散会,你们两个早饭不用给我吃,上班前都在这待着不许走!”
  我尽力压制住内心的不满,干脆和顾焕一起趴在桌子上,靠着前面两个大哥健壮的身材,躲避领导的目光。
  “趴着很舒服吧?”顾焕还在小声说,嘴巴被摞在一起的胳膊遮住,从他眼睛眯眯的程度来看——他应该是笑得更开心了。
  我和他就像上课一起睡觉的同桌一样,双臂摞在一起,脸埋在里面。
  “嗯,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
  “习惯吧。”
  四周的人渐渐起身离开会场,我们俩趴在一起的样子,再次被领导看到。
  又是冗长的词汇,和愤怒的表情。
  我再次怀念夜晚灯火的安宁。
  ————————————————
  “,今天又是幸福美满的一天,1Q84年万岁。”城市广播喇叭如同一台彻底腐烂的古典复读机,重复着如风一般的话语,令人不适,却又不敢换掉它。生怕内部滋生的白蚁倾巢而出,把自己拖进那台腐烂的复读机。
  我们的列车绕过老大哥的巨大海报,我的车组搭档——顾焕,选择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况,我则在跟那个琴键开关较劲。
  我和顾焕都不敢看那张已经被这座城市印刷贴挂无数次的海报。
  列车的驾驶系统是半自动化的,我和他都省去了许多工作的繁琐。只需要提防卧轨者,以及做好进站出站流程就行。
  当然,因为半自动驾驶系统,我们的工资也减去了许多的数字。
  “我其实怀念前人们刚创立这座城的时代,那时候没有这么畸形——”
  顾焕的眼球爆开了,在他说出那句话后,【系统】将他的言语判定为【非正确】。
  或许正是因为一切都有半自动化的保障,【系统】才可以无视言论发出者所处的情形,立即进行【惩罚】。就算顾焕因为【惩罚】眼球爆开暂时失去视力,也不会造成事故。
  “我一直很奇怪啊顾焕。”我说道,“你刚才的话,要是换做我说,可是要断腿断手的,而你只需要爆一只眼球。”
  他没吭声,如我昨晚那般咬紧牙关忍受疼痛,直至【系统】在【惩罚】结束后修复生理组织。
  医疗技术的组织重建技术,导致【系统】的【惩罚】可以随意破坏犯错者的组织,而绝不会导致人的死亡。
  多亏了我们耳朵上的个体监测仪……哈。
  车厢里厚重的喘息声,许久才停了下来。
  “那时候大家工资很高,都不会被机械取代岗位,市民还能表达自己的诉求,为城市建设舔砖加瓦——我们的共同意识足够坚固,精神形态足够团结,那个时候的市民们才算是真正的甘心【奉献】。”
  “喂会掉头的!闭嘴!”我听得后背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全身吓得发冷,赶快捂住顾焕的嘴巴。
  这么直接的说……会死的!会被【系统】折磨死后再被它重建组织复活的!
  我感受到捂住顾焕嘴巴的那只胳膊,触碰到什么在缓缓下坠的物体。
  是顾焕的喉结软骨,被【系统】判定【大错特错】后,强行从他的咽喉内部剥离出来。软骨如同一颗陨石,从顾焕的喉咙里势不可挡般坠落,撕裂他喉咙外的表皮和组织,破出一个黑洞来。
  “喂喂喂……这种【惩罚】我头一次见啊……”我看向他,发现他已经以为呼吸套失去软骨支持,呼吸困难发声无力。
  他昨晚还那么会用暗喻,怎么今天针砭时弊就这么直接了啊!
  那块软骨沿着我的胳膊滚落,掉进驾驶台下方,大概在脚刹的位置。我清楚的看见那软骨上面还黏连着发黄的韧带和肌肉。
  “滴——驾驶员023号085号,在驾驶室内非常规操作,扣除工资200元。”
  该死的KJL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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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我和他终于得以下班,踏上冷清的月台。
  “我看你是写小说把脑子写坏了。”我一遍敲顾焕脑袋一遍说,“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别想了,好好活着,别一天天用这种方式【自残】。”
  “这不是自残……我在试错。”顾焕歪着脑袋迎接我食指的敲打,说,嘴唇微微上撅。
  “什么玩意?”
  “我发现,如果我和你说同样【错误】的话,我受到的【惩罚】显然要轻很多,今天说的那个要断头的言论,在我身上【惩罚】时仅仅掉了个喉结。”
  顾焕满面春光地说,眼睛里映着三两星子,像在等候太阳升起。
  然而此刻正是凌晨三点零一分。
  “啊,她来啦。老林,明早记得七点到部门!”
  顾焕忽然看到了什么人,激动地闪过我,跑到我身后。
  他脚步匆忙,慌慌张张,脚步声甚至来不及在月台内回荡三向,便被下一声覆盖。
  “你还有对象?!”我不知为何笑起来,“什么人能忍受你这样朝五凌晨三的作息啊?”
  远方的原野,群星在几百年前便黯淡的荣光,莫名闪耀了几下,城市的近防火炮忽然缓缓抬起炮管。
  我忽然意识到城墙外有事情发生,赶忙追上他。
  顾焕冲到那个女孩面前,飞快地搓热被月台夜风冻凉的双手,然后牵起女孩的左手,紧紧地握在掌心,在放在自己胸口前。女孩穿着奶白色大衣,在凌晨三点着实令人感觉有些突兀。然而随着她踮脚、抬额、露齿欢笑的动作发出,仿佛太阳已经升起一般,站台吹起一阵暖风,拂过包括顾焕,我,流浪者在内的所有人。
  我跑进两人,内心升起一丝不忍打搅二人的想法。
  随后我看清顾焕紧紧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女孩的左手。
  没有手掌,光秃秃的小臂,在末端拥有圆滑的线条构造。
  残疾人。
  身后的冷风把我进一步推向还未意识到火炮启动的二人。
  女孩举起右手,手指灵活的弯曲,在空中划动,温柔地用动作表达言语。
  还是个失去语言的人。
  我停下了,感觉身后有无数双流浪者充满敌意的目光,穿透我的躯体,照射在两人身上。
  顾焕像是从来不在意这些一样,认真地用目光解读女孩的想法——注视那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懂得的手语。
  巨大的炮响,连同火炮底座的后坐力,狠狠地如同不公之锤,砸记了一下土体。冲击波穿透不知绵延多久的原野,如同炮弹直接打到我们身边的空气,将我们全部震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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