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意外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那天是个雨天，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显得特别的清楚。
　　她依旧是撑了那把油纸伞来，然后把它安静的放到桌角一旁，至于那把伞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毕竟我曾经还拿过。
　　天阴的很黑，云层深处仿佛卧下一条墨龙，用庞大的身躯盖住了天空，下午本该湛蓝的天空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弄得我以为是不是该放学了。
　　不一会龙吟咆哮，一声声惊雷从远处响起，紧接着蛟龙吐水，撒下那金浆玉露恩泽这一片地区。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上讲的这些题都是做过一遍的，我有点无精打采，但在班主任的课上也不敢睡觉，只得强打精神。看看旁边的她，倒是学的很认真，即使她知道她用几分钟就能做出来，不过她好像每科都是这样认真，我若有所思，然后又苦笑起来。我着实没有她这样勤奋的品质。
　　她看见我在看她，一边算着题一边不满地问到:“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字，看黑板去。”
　　我悻悻地收回目光，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还不让看一眼了，我嘟囔着。
　　讲台上激情四射的王老师正在讲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王老师看了眼，出门接了电话。我们班的人倒是都习以为常了，自发的看起题来。没过多长时间，班主任走了进来，把电话递给了旁边的她，看来是找她的。她一愣，拿着电话走出了门外。
　　王老师继续讲着课，但谁都能听出来，刚才的那股激情劲已经消散了不少了，渐渐地变得更加严肃和低沉下来。
　　她回来时眼圈已经红了一圈，把手机还给了老师后，她们不知道聊了两句以后她什么就离开了。
　　我心里感到一阵的不妙，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而且还在上课，我也不能直接冲上去问。想着或许家里有些事，也许一会就回来了。我开始沉下气来准备等一等。
　　一节课后，她没有回来；两节课后，旁边的桌子的主人依旧没有回来。
　　我渐渐地不安起来，刚想找班主任去问问，没想到班主任先把我叫去办公室了。
　　走进了办公室，班主任示意我把办公室的门拉上，我照做了。整个办公室内除了班主任以外，空无一人，显得空荡荡的。我坐在了班主任对面，看着她一脸严肃，我回想着我最近好像没犯什么错误啊。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不敢跟她对视，于是看向别处。
　　半晌，她缓缓开口问道:“你和那谁的关系不一般吧？”
　　怎么又有人误会啊……我连连摇头:“普通同学，普通同学。”
　　她嘿嘿一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俩关系好，不过她今天……出了点事……需要你帮一下忙。”
　　“什么事？”
　　“她父母出车祸了……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所以，现在我想交给你个任务，”她抬头看了看我，“我现在去不了，所以我想让你去安慰安慰她，她一个人……我放不下。”她叹了口气，吐了实情。
　　出车祸了？!我的担心得到了证实。
　　“她现在在哪!？”
　　班主任告诉了我地址，并且早就给我开好了出校申请。
　　“替我，也替她父母照顾好她。”班主任在我走之前嘱咐了我一句。
　　“会的!”我撒腿往教室里跑去。
　　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离开时，我看见了遗留在她桌子旁的伞，这丫头怎么这么三心二意，伞都能忘拿，这样想着，顺手把她的伞一块带上了。
　　雨，已经开始下了，如倾盆瀑布一般从天空中泄下。我举着伞，出了校门，然后急奔医院而去。刚才在学校中那漫长的等待我已经受不了了，如今的我更像是摆脱了枷锁的人，不要命的向前跑去。
　　同时我也不禁挂念起她，千丝万缕的思绪都在她身上，不要做什么傻事，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赶到了医院，向前台问了一下，便找到了她。她呆呆地坐在急救室门前，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还好，她还没做什么傻事。我放下一口气，急救灯还亮着，看来手术还没有做完。
　　我把伞收了起来，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急救室外，是无垠的空静……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你说我爸妈会好吗？”
　　“会的，一定会……”这也许是我说过最没有底气的话。
　　看着她满身的雨水，这傻孩子竟然没带伞就在雨里跑过来了。让人想要责怪而又心疼不已。我向护士借了一条毛巾，将她那茶褐色头发上的雨水擦干，她没有拒绝，只是乖乖地，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我陪她一起等待着，但等待的时间就像被无限延长一般，令人焦躁与不安。
　　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终于出来，他看着我们，摇了摇头，缓缓张口:“是亲属吧。”见我们点点头他继续遗憾地说到:“抱歉，我们……尽力了”
　　她站在那里依旧一句不吭，半天憋出一句:“谢谢医生的努力了。”声音听起来沉着而冷静。
　　医生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走廊空无一人，恢复了寂静……
　　一个声音突然刺破寂静，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这一刻她想尽力隐藏的所有情绪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她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拽着我的衣服，把头埋在我的胸上，不断重复着，声音回荡在走廊上。我能感觉到胸膛处的那股湿热。这时候的我才发现，正在我怀中哭泣的那个女孩，根本不像她外表那样坚强，她只是用自己的冷漠与高傲去遮盖住自己心中的那份娇柔，她的内心其实十分脆弱，毕竟，她也是个女孩。
　　我任由她在我怀中哭着，也不出声，只是缓缓地抱住了她。
　　渐渐地，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哭声逐渐越来越小。
　　她大概也是哭累了，逐渐睡着了。
　　我让她躺在了连椅上，头枕着我的腿，尽量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然后把刚被她哭湿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怕她着凉。
　　她熟睡的样子倒是显得可爱，茶褐色的头发零零散散的搭落在我的腿上，脸上更是隐隐有些绯红，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像个小孩子一样，可能是有点冷吧，我把盖在她身上的上衣又整了整。哎，谁能想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会经历这种事情。我开始回想起我对她父亲的承诺，他大概是猜到了这种事情发生，才说了那一番话？应该不会吧，哪个人能这么神仙？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我看了看天空，“我会履行承诺的，并会照顾好她的，您就放下心吧。”
　　光待在这里也不是个法，而且天色也晚了。我掏出手机，叫了辆出租车，想着先把她送回家去。
　　出租车来的倒是挺快，我抱起了熟睡的她，不过还真不轻快，她迷迷糊糊中察觉到了什么，也伸出手抱住了我脖子。我把东西背在肩上，由于抱着她，没办法开伞，于是我尽量地用自己挡住雨水。
　　十月的秋雨，道不出的寒冷与凄凉。
　　千辛万苦地上了车，她依旧是像刚才那样躺在了我的腿上。不过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司机倒是个憨厚老实的人，看了眼躺在我腿上熟睡的女孩，他转过头来低低地问我:“去哪？”
　　我同样以低沉的声音回到她家的地址，生怕惊醒了她。我沉吟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师傅开慢点，不着急。”
　　他点了点头，开动了车子。
　　我看了看她那凌乱的头发，心中不禁感觉一阵的怜惜。不过，这腿上怎么这么热呢？
　　“师傅，这个天你还开暖气？”
　　“暖气？什么暖气？”
　　“没开我腿上怎么这么热？”
　　师傅看了眼后车镜，“你旁边这女娃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聊？”
　　发烧了？我伸手摸去，滚烫。
　　“师傅，赶紧调头回医院!”
　　我抱着她急匆匆地挂了急诊，医生给迷迷糊糊的她量了量体温，对我说道:“没大事，可能在雨里跑步，被风一吹，引发发烧了。”
　　听见没有大毛病我才放下心来。
　　“回去以后多让她休息休息，吃点退烧药，两三天大概能退下来。”
　　我点了点头，抱着她回到了车里。
　　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她的家门口。我从她包里摸出钥匙，让师傅帮忙开了门。我想把回医院的车钱给他加上，他说什么也不要，说道:“没事嘞，你是带女娃去看病，我总不能在别人危难之际还去坑骗吧，这钱你收好哈。”他把钱还给了我，然后转身走了。这年头，能碰上这么好心的人实在不多了。
　　我把她放在了床上，看着她满身是水的衣服，总不能让她就穿这个吧？但是作为一个男生，也不能去扒女孩子衣服吧……真让人为难，我准备出去找援助。
　　我敲响了隔壁的门，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来开门，“干嘛？”
　　我赔着笑脸道:“能不能找一下女主人帮个……”
　　我还没说完，门便被用力地关上了。
　　……
　　我只好又敲响了隔壁的另一扇门，幸好是个女士开门。“什么事？”
　　“那个……能帮个忙吗？把那个女孩子的湿衣服脱一下行不？”我一脸恳求地说到。
　　她当时看我的眼神，从疑惑进而转成了就像是看人渣一样的表情一般，满眼充斥着鄙夷与愤怒。
　　我赶紧拦住了她刚想关上的门，跟她从头到尾的解释了一遍。
　　看来这户和她家的关系还不错，女主人听完尽管还是一脸不可思议，但还是犹豫地进了门。
　　“出去!别往里面看!”她向我吼了一声，然后关上了她卧室的门。
　　我又不偷窥……我嘟囔着，然后又回到了大门外面看哨。
　　“行了”过了一段时间后，隔壁那个女主人推门出来。透过门缝看过去，她正躺在被窝中暖暖和和地睡着。
　　“行了，别看了。”女主人拍了我一把，“我都给她换上干衣服了，你也不用担心了。”
　　她停了停继续说到:“我这邻家的妹子你得照顾好了，她烧的可不轻快。”然后又告诉了我一系列降温的法儿，最后严肃地对我说“你别想着动我邻家的妹儿，如果我知道了，腿都给你打折。对了，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了。”然后转身回去了。
　　我关上门，不禁苦笑着，看来这两家关系真的不错，不过，话说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个流氓吗？
　　我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她，思绪万千而起。“睡吧，也许睡醒了就能忘记了一些痛苦了。”我轻轻地叹息说到。
　　忽然看见柜子上的湿衣服，我拿了起来。哎，还得我去给她洗啊……不过我的外套呢？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原来被她紧紧地拽着盖在身上呢……
　　我从厕所里废了老鼻子劲才把她衣裳洗干净，以前我就没洗过衣服，衣服脏了还是室友一块给洗的。今天我算是体会到了室友的辛苦了，不过看着挂在晾衣架上的衣服，我笑了笑，劳动最光荣啊!
　　忙活了半天，倒是忘了她了，我又摸了摸她头。啧，怎么更热了……
　　我翻箱倒柜地翻了半天，这才找到退烧药，然后烧开了水给她冲好，放在桌子凉着，不过她还没醒，暂时没法让她喝。
　　我又摸了摸，不行，更热了!
　　我怕这样下去她会烧糊涂，赶紧用邻居家那个阿姨给出的招，拿凉水泡过的毛巾糊在了她额头上，物理降温应该快些，至少我这么觉得。
　　拿凉毛巾这么一激，不光温度下去不少，她倒也被激醒了，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我赶紧把药递到她嘴边。
　　“乖，赶紧趁热喝了，喝了病就好了，凉了没效果了。”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老父亲一样……
　　她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喝了一口，
　　“烫!”她娇哼了一声。
　　我赶紧给她吹一吹。又喂她继续喝。
　　“苦!”又喝了一口，然后她像小孩子一样吐吐舌头，说什么也不喝了。
　　我赶忙跑去厨房兑了点白糖在里面。
　　“这样行了吧。”
　　她点点头，嘿嘿傻笑了两声，看着她一喝而尽，又昏昏睡去。我这才送了口气，真是和祖宗一样啊。不过应该没烧傻吧？摸了摸她的头，降下去点了。
　　我给她重新盖了盖被子，关上门走了出去。
　　忙活了半天，累的我腰酸腿疼。
　　门铃声忽然响起，我开了门还纳闷着是谁啊。
　　班主任？!
　　班主任进了门，着急地问到“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班主任也沉默了片刻，“哎，好苦的孩子啊。那她怎么样了？”他指了指卧室那扇关上的门。
　　“情绪稳定下来了，就是有点发烧，刚喝了退烧药哄睡着。”
　　班主任点了点头，聊了半晌后，她准备离开了，她说道:“这几天，我先帮你请几天假，先别去上学了，你照顾照顾她，别让她出事。等着回去了我给你补课。”
　　我点了点头应允下来，把班主任送出门去，班主任不放心的嘱咐了句:“别干什么过分的行为啊，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
　　不是，我长得就这么像流氓吗？怎么每个人都留下句相同的话。
　　不过是时候到点睡觉了。
　　我本想在她父母的卧室中留宿一晚，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那可能那是她最后的念想了吧……我不忍去破坏。我把她父母卧室的门也一块关上了，盖着沙发垫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不过，那天晚上，在沙发上睡觉是真的难受，而且就那一个小沙发垫赶本遮不住寒，同时我还得注意着她的动静，还想着她万一再起来上个厕所什么的，不过，好像这事也不用我吧……一夜没有睡好。
　　不过幸好，一夜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