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露鸟

　　雨后的清晨，阳光柔和地照进树林里。
　　一名少女顺着林间小道小跑着，她的金色长发随风飘散，一件棕色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背上的偌大的旅行包与她瘦小的体型显得很不相衬，皮质长靴踩在有些泥泞的泥土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总算是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了！”温蒂停下来感叹着。她身上的干粮所剩无几，加之昨晚突如其来的大雨，她只能在树林就近找了个废弃的房子躲雨。连夜的雷声和肚子的饥饿感让温蒂折腾了一晚上，偶尔响起的炸雷好像就打在附近，让温蒂无心睡觉。“现在终于能好好吃顿饭了。”温蒂想着。
　　顺着少女前进的方向离开树林是一个不算大的平原，一条河流竖着穿过了这里，村庄则沿着河流延展开来。天色还早，路上也没什么人，但商店早餐铺都已经开门了。雨水冲刷过的街道显得明亮无比，湿润的风时不时吹过来，让温蒂感到很舒服。
　　享受完早餐，温蒂看到附近有几只她从没见过的鸟在附近啄食吃剩的面包屑，它们似乎不怕人，人们也不驱赶，两者就这样相安无事。这些鸟的个头比鸭子小一圈，不过腿更长一点，喙很尖锐，羽毛有棕有黑，头两侧脸颊位置是红色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黑色的鸡。
　　“打扰一下，这种鸟叫什么呀，我好像从没见过。”温蒂问了问隔壁的顾客，指了指那群正在吃东西的鸟儿。
　　“哦，这些小家伙可不常见到啊。”那位顾客笑着说，“那是露鸟，平时独自迁徙，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聚集到一起觅食，然后又各自散去，飞往各地。”
　　“那它们没有共同的目的地吗，或者说为什么它们不一起迁徙呢？”
　　“也许它们不想被团体的选择所拘束，所以才选择这种更自由的方式吧。”
　　“一只鸟在野外的生存难度比一群难多了。”温蒂对这些蹦跶的鸟儿有了兴趣，“它们居然还活到了现在，太奇怪了。”
　　“我有时能看到这种鸟独自迁徙和觅食，但这种鸟是如何长期在大自然中独自生存下来，我对此一无所知。”客人喝了一口水回答说。
　　早餐铺食物的香气让越来越多的露鸟聚集在一起，吱吱喳喳的。人们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小东西，最多只是用手驱赶一下，不让它们打扰自己的早餐时间。有的人将面包屑撒在地上，露鸟便迅速的靠近食物啄食起来。
　　吃完早饭，温蒂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买齐了干粮和必需品，然后沿着河边散步欣赏沿途的风景。连日奔波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已经让温蒂身心俱疲，不住地打哈欠。前面不远处正好有棵树，温蒂将旅行包靠在树边，清点了自己的物品。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报警装置，并安装在背包上，这样有什么情况她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温蒂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身旁的草时不时被风吹拂着，弄得她感觉有点痒。疲惫感让温蒂的意识逐渐地模糊，耳边的风声似乎也越来越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提醒装置突然“嘟”的响了起来。温蒂立马清醒了意识，右手迅速地按住腰间的匕首，跳起来扫视了一下周围。一个少女站在她的旅行包旁，被温蒂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少女慌张解释道，特别是瞥见温蒂手中的匕首时，因为过度紧张，她的黑色长发好像钢丝一样齐刷刷绷直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差点就要像热水壶一样冒蒸汽了。
　　打量了几眼，少女穿着件蓝色过膝裙，一脸无辜看着她，确实是没有恶意，温蒂才放下心来，把手从匕首处移开。
　　“好了好了，注意点就好。你突然过来让我以为有人来偷我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打扰到你睡觉，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你的包了。”黑发少女一边抱歉一边鞠躬，“我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想静静地欣赏你的睡颜。”
　　“欸！”温蒂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但对面是女生倒也没说什么，如果是个男生的话，她现在已经一拳锤过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夜就行。”
　　“我是温蒂，刚刚路过这里。”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提到旅行的话题时，小叶看起来很激动。“我小时候经常看这方面的书，比如短发少女骑着会说话的摩托四处旅行，或者一个自恋的灰发魔女到处坑蒙拐骗的故事。不过家里的事还要我帮忙，不能像你一样到处旅行。所以能给我说一些你旅行时的故事吗？”
　　“你说的故事我也听过，不过我的经历相比起她们就没那么丰富了。”温蒂的眼睑耷拉下来，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说实话，从她开始这种漂泊的生活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两个月而已。在这期间，她被劫匪打劫过，被狼追过，大多是死里逃生，靠着运气好撑到了现在。因此对于旅行时所经历的困难和遇到的风景，温蒂都有着很深的印象。
　　两人在河边聊了很久，谈着平日的生活还有自己的理想。直到夕阳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温蒂才拍了拍坐麻了的臀部站起来，准备找个地方住一晚上。“本来早上我就要离开，既然跟你说话到了现在，只能先在这里找旅馆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我家住吧，我的父母应该会同意的。”小夜拉着温蒂胳膊左右摇晃，极力挽留她。
　　“啊……这……”温蒂对小夜这么热情的接待十分不适应，尽管她知道小夜并没有其他心思，但毕竟独自在外，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今天的晚饭有烤鸡和披萨喔，你不来的话太可惜了。”
　　“呜……呜……”
　　“放心吧，我们不收你的钱，我跟父母说一下，你是我认识新朋友，一切都可以的。”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好意了。”
　　小夜的父亲经营着一家杂货店，母亲则做些农活，他们一家住在杂货店二楼。小夜拉着温蒂进了家门，此时她的父母已经结束了工作，在厨房里忙活着。
　　“我回来了，还带了新朋友。”小夜拉着温蒂进了家门。
　　“初次见面，我叫温蒂，是个途径此处的旅人，不好意思今晚要麻烦二位了。”温蒂有点生疏地介绍着自己。平日里她都是一个人有条件住旅店，没条件就在野外露宿，借宿他人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环境，她还显得难以适应。
　　饭桌上摆满了美味的菜肴，烤鸡和披萨的香气在屋子里缭绕，酒杯里映出油灯那柔和的橙光。四个人在这里有说有笑的享用着晚餐，房间里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温蒂十分享受这次的晚餐，小酌了两杯酒，怕发生其他麻烦的事，她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多喝。
　　夜晚的村庄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无比宁静，只有隐约的几点灯光点缀其中。温蒂洗完澡擦干头发坐到窗前，外面的风吹得温蒂精神有些恍惚。
　　“睡了吗，温蒂？”门外传来小夜的声音。
　　“还没有，你进来吧。”
　　门吱呀的被打开了，小夜穿着睡衣走过来，坐到温蒂旁边。
　　“今天的月亮好美呢。”
　　“是啊，可惜平时我很少有机会欣赏。”
　　“毕竟你总是在为了食物和住所烦恼，就没有那么多心情去欣赏周围的景色了。”
　　“所以才说旅行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温蒂叹了口气，“为了追寻自己想要见到的景色的背后，是数不尽的困难和危险。”
　　“温蒂有自己想要无论如何想要见到的风景吗？”
　　温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神：“好像我从来没有想过。”实际上，温蒂对于自己旅行之前的记忆都没有印象，仿佛从未有过一样。“我已经习惯了旅行，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旅行。”
　　“或许是少了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等你找到了它，可能就明白了自己旅途的意义。”
　　“也是呢……”温蒂撑着脸，把头歪向小夜那边，“我到底缺少了什么呢。”
　　小夜也把头歪向温蒂，两个少女就这样互相靠在一起，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
　　“差不多该睡觉了。”
　　“嗯，那晚安了。”小夜起身准备离开。
　　“晚安。”
　　门清脆的关上了。
　　温蒂锁上了房门，清点自己的物品。报警装置还在包里，温蒂想了想，还是把它安装在在房门上，万一有人用钥匙或者暴力开门，至少自己还有反应的时间。之后她将匕首藏在枕头下面，关上窗户和灯，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窗外照进的阳光几乎碰到了床头。温蒂被外面人们的喧哗声吵醒，慌忙地把身体支起来。还好她的东西没有丢失，也没有人进入的痕迹。“看样子我还是太过紧张了。”温蒂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墙上的挂钟刚指向八点，看样子小夜的父母应该都去工作了。
　　小夜正在餐厅，看到温蒂走来，小夜招呼她过来吃早饭。
　　松软的面包配上温热的牛奶，简单的搭配却让温蒂挺满足。她大口的嚼着面包，看到有几只露鸟飞到窗台前，瞅着温蒂手里的面包，“噘、噘”地讨要食物。小夜从盘子上的面包里掰下一块撕碎，放到窗台，那些露鸟便争先恐后啄食起来。
　　“你们一点也不反感它们呢。”温蒂喝了一口牛奶感叹着，“昨天早上的时候，我在早餐铺看到它们，大家都没赶走它们的意思。”
　　“别看这里的数量挺多，其实它们已经被列为濒危物种了。”
　　温蒂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面包，转过头看着小夜，“原来如此。”之后她又看着小夜将手心的面包屑递到鸟儿面前。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能看到它们聚集到这个村庄。它们从各个地方来到此地，在这里休憩觅食，然后又分散开来，各自重新上路。”小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最近来到此处的露鸟的规模相比前几年小了一些，途中有不少露鸟因为适应不了环境而无法坚持下来，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
　　“所以你们才对它们如此友好。”
　　“也不全对，只是露鸟更加特殊一点。”
　　“我明白了。”温蒂站起身，打开房门，“我想出去散散步”。
　　阳光透过云层，将地面铺成金黄色。温蒂沿着街道一直走，小夜则跟在她后面，到处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露鸟。越远离村庄中心，附近的露鸟就越多。
　　温蒂一直走到那条潺潺流动的河流边，两岸的草地上聚集了一大群鸟儿，数量大概有几百只。它们大摇大摆的霸占着河边，许多的露鸟把喙伸到河中喝水，有的则为了争抢配偶争吵起来。河两岸被叽叽喳喳的鸟群覆盖了大部分，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很是壮观。
　　温蒂从小夜那拿了一袋子面包屑，她将面包屑奋力撒向前方。露鸟们纷纷飞到温蒂前面抢吃的，它们在温蒂的左右徘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往河流的上游走去，周围的露鸟也逐渐地减少，到了村庄最边缘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露鸟的身影。再继续往上就回到温蒂刚来时的那片树林了，于是温蒂准备返回旅馆。
　　河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温蒂的注意，她和小夜凑近一看，一只露鸟被冲到了河边的石滩上。
　　确切的说，是一具露鸟的尸体。
　　尸体的身上的一部分肉和羽毛已经被烧焦，隐约传来一阵糊味。
　　“尸体在这有一天的时间了。”温蒂望着尸体说着。
　　“大概是前天晚上被雷打中，然后又被河水冲到了这里吧。”小夜回答说，“它不幸成了那场暴雨的受害者，我对此感到遗憾。”
　　温蒂一言不发的盯着尸体，过了好一阵子，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该回去了，我也要出发了。”
　　回到旅馆，温蒂收拾好行李向小夜道别，小夜执意要她先吃过午饭再走。
　　“谢谢你的好意，但现在我必须得出发了。”温蒂谢绝了小夜的请求，“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那请你拿着这个，这是我为你挑的。”小夜将一枚胸针递给温蒂，上面装饰着一朵蓝色的莲花，淡雅而美丽。
　　“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在外面看到这个，你就会想到我了。”
　　温蒂接过了胸针，阳光照在类似玻璃材质的莲花配饰上，映出晶莹的光泽。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一天，但小夜却对自己这个外来人无比信任，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段短暂的友谊呢？
　　她仔细地端详这枚胸针，摩挲着那朵莲花，然后将其别在胸前，笑着对小夜说:“很高兴能与你交朋友，我很喜欢。”
　　仍然在噘噘地叫着。温蒂开始沿着河流往下游出发，小夜在后面挥手送别。
　　“记得多联系，我还想听你旅行的故事呢。”
　　一阵猛烈的风突然吹过，鸟群受到惊吓便四散分开，其中有一部分跟随着温蒂的行进路线，在她的上空盘旋飞行。随着温蒂越走越远，跟随她的露鸟也逐渐减少，从原来的一大群到原来的一半，然后变成零零散散的几只。直到最后，当温蒂回头望向对面已经完全看不到村庄的时候，只剩下一只露鸟还陪伴着她。
　　那只露鸟停在附近的树上凝视着温蒂，温蒂也凝视着树上的露鸟，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一瞬间。
　　那只露鸟让温蒂有种亲切的感觉。他们都是以旅行为目标，以旅行为意义，旅行成为了生活的全部。可是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旅行呢，她不记得，也不知道。似乎从她意识清醒开始，她就在旅行的途中，走向未知的彼方。
　　“噘，噘。”最后一只露鸟也飞走了，只留下温蒂楞在原地。
　　“有些事想不出来就以后再想吧。”温蒂收回了思绪，继续向沿着道路前进。
　　道路两侧是茂密的阔叶林，阳光穿透树叶间的间隙在泥土上映出一个个亮斑。有几具已经腐烂的露鸟尸体暴露在阳光下，它们很不幸成为了其他动物的猎物，或者没能战胜大自然的挑战，只能静静地待在这里，成为自然的肥料。
　　一个披着棕色风衣，背着偌大旅行包的少女走在树林里，眼神平静而坚定，她的金色长发被风吹散开来，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2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