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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进行了小幅度修改，2022/3/9】
旧街区的夜晚是宁静的。
巨大的蓝色月球悬浮在星空，遮蔽了近一半夜空的视野——在三年前启示日降临的那一天，地月距离被拉近到令人骇然的程度，现在人们只要抬起头就能清楚地看到那巨大的球体，甚至能看清月球表面那狰狞的坑洞。
此时，街两边的商店都已经陆续打烊，茶筱筱推着轮子，轮椅慢悠悠地出现在店门外。
“……这一次打算去哪里？”
王北问道。
“上一次到旧区去过了吧？这一次考虑去别的地方找找吗？”
“……”
店门的街灯刚刚好将茶筱筱纤细的身影罩在里面，宽大帽檐底下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她的肩侧挎着一个黑色的通勤包，一半放在轮椅上，包的侧面绣着一朵白色的百合花，盖住了那轻微的破损。
她一手抓着包，一手扶着轮椅，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垂下眼睫。
“我不知道……”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王北摸了摸胡须，在心底轻叹口气。
这两年来，他所知道关于茶筱筱的唯一关于她以往的事情，就是名为“莜然”的少女。
茶筱筱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往，但唯独总是将“莜然”挂在嘴边。
莜然似乎是对茶筱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她们在“那一天”的灾难中失散，自那以来茶筱筱已经找了她三年，两年前茶筱筱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城市就是因为茶筱筱寻找到了一丝线索。
但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进展了。
身份管理系统里也没有这个人，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茶筱筱在这两年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寻找莜然。
王北很想劝劝茶筱筱。
一个消失了三年的人，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三年以前那个安定的时代了，在使徒威胁的笼罩下，世界陷入混乱，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那个少女真的还在这里吗？
但他无论如何却说不出口“放弃吧，别再找了”这样的话，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
“……总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随时打我电话。”
“谢谢……”
茶筱筱轻轻地抿着唇，好看的微笑绽放在她的嘴角。
王北在这两年对茶筱筱关照了很多。
这个时代，像茶筱筱这样的儿童还有很多，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于是联合政府出台了一些聊胜于无的“政策”，其中一条便是：收养无家可归的儿童可以得到一笔政府补贴。
的确，因为这个政策的出台流落街头的孤儿变少了。
但事实上，很多人收养这些儿童仅仅只是为了那一份补贴而已——那些儿童被领回了家，生活却并没有因此改变，他们吃最差的食物，穿不要的衣服，稍微成长一些便被唆使去做一些不应该是那个年纪的小孩能胜任的工作。
而王北并没有这样做。
他将所有的补贴全部交给了茶筱筱，然后还给茶筱筱提供了便利店的工作，这支撑起了茶筱筱最落魄的那段时光。
所以茶筱筱很感激王北。
“没事儿，不用和北叔客气这些。”
茶筱筱在这里工作了两年有余，从来都很懂事听话、礼貌认真。
对独自生活的王北来说，早就把茶筱筱当做了他的亲女儿。
然而，女孩儿早熟一般的性格实在是让他心疼。
王北对茶筱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茶筱筱从不提起自己的从前，从第一次见到茶筱筱时，她便是孤身一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独只有那雪白的发和冰冷的轮椅陪伴着她。
她就像开在深海的花，没有光和温暖，栖身海底，最终成为了这样美丽而孤僻的景色。
王北叹了口气。
“哎，算了，不说这个。”
他擦了擦手，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北叔再见。”
茶筱筱与王北道别，将包带紧了紧，推着轮椅转身离开莹黄的灯幕外。
王北手中还拿着抹布，目送着承载着少女纤细身影的轮椅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
自己的女儿和她真的好像。
他抬起手臂，昏黄的灯光下，触目心惊的惨白伤疤从手背一直蔓延到短袖里，针线的痕迹潦草地交错而过，就像一只可怖的蜈蚣咬在他的手臂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三年过去了吗……”
妻子和女儿，已经离开他三年了。
王北一时竟有些发愣，甩了甩头，再次回到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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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茶筱筱在名义上是王北所收养的流浪儿童，但她毕竟是正常的女孩，心理年龄也远比看起来要成熟得多，所以自然不可能和王北住在一起，而是在旧街区单独租了一间房。
夜晚的凉风裹粘稠的热气，在这个城市侵袭。
门前的引水渠有被潦草清扫过的痕迹，石板盖上铺着点点青苔，茶筱筱推着轮子，轻车熟路地沿着没被青苔侵占的一小块轮辙痕迹轧了过去。
就着清冷的月光，茶筱筱拨下轮刹，倾着身子，将钥匙插入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脑袋的锁孔。
吱呀——
单薄的木门拉着长长的抗议声被推开。
茶筱筱的租房所在地是即使在这片老街里也显得寒酸破旧的老式公寓，她租住在小区中一楼的小单间里。
说是单间，其实是一个简单改装过的杂物间，十平米的房间实在说不得有多大，仅仅是能住的程度。
低矮而潮湿，通风和排水都不好，霉味总是驱散不开，如果遇上雨天或者门前的引水渠堵塞，那么这里甚至没有落脚之地，老鼠和蟑螂这种令人讨厌的东西暂且不提，青苔和霉渍更是这里的常客，若不去清扫便立刻会大肆侵略。
很不方便，又小又脏，冬凉夏暖，唯一的优点只有便宜，即便如此，也算是茶筱筱在这个城市里小小的“家”。
“我回来啦——”
说着无意义的发言，轮椅艰难地越过压条，进了屋内。
初秋的气候算不得友好，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通风口也只有勉强开凿的小小一块，房间里充满着闷热潮湿的粘稠空气，茶筱筱被扑面而来的热流惹得皱了皱眉。
伸手在旁侧的墙上摸索了一下，将电灯开关摁下。
啪——
明亮的白色灯光将屋内的一切照得敞亮，因为茶筱筱不喜欢黑，所以电灯也是明显的超了规格的大而亮。
与这间小屋脏而旧的外表不同，屋内为数不多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利落，或许这也是因为东西少——床、衣橱、灶台、桌，仅仅只有这点可怜巴巴的家具而已，就连卫生间都只是用帘布围起来的不过两平米的狭小空间罢了。
茶筱筱将通勤包挂在低矮的墙钉上，这一块墙面特地贴了墙纸，算是将霉渍隔开。
她推着轮子，轮椅慢悠悠地移动到衣橱前。
明天会离开这座城市中心城区，去其他地方——在这个人口被极大压缩的时代，衍生出以城市为中心，向周边城镇辐射并延伸的规划格局。
就城市规模而言，这个时代的城市远比旧世代的“城市”大得多。
以这座城市“西京”为例，就有七座“卫星城”围绕在西京市周边地区，统归西京市本城区管辖。
两年来，茶筱筱已经将包括中心城区在内的八个地区全部寻找了一遍，但依旧没有任何关于莜然的消息。
明天该去哪里，这对于茶筱筱来说并非是一个选择题。
但即便如此，茶筱筱依旧要找下去，直到她最后的生命耗尽为止。
“呼……”
失去了双腿总是不方便，茶筱筱抬起头。
早前的大雨让家里淹了点水，为了防止受潮特地将提箱扔上衣柜顶上，茶筱筱望着远在高高的衣橱之上的旧提箱，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
空气在震动。
细密的金属摩擦声扰动着温热的空气，明亮的灯光下，点点银光将空气切开，行李箱咔地一声被拽动，拖着一团灰尘被什么力量缓缓拉出，然后被银色的光吊着下降，轻轻落到茶筱筱的手中。
如果离近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都是极细的钢丝。
——其实，茶筱筱是“指令者”。
那些如水蛇一般游曳的钢丝就是茶筱筱的“指令”之一：“线操控”。
顾名思义，是一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线”的能力，当然，所谓“线”不是概念性的线比如海岸线和发际线，而是作为线状而存在的单一物质，如用丝、棉、麻、金属等制成的细长而可以任意曲折的东西。
乍看起来是一个有点鸡肋的能力，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哪怕是一根头发在茶筱筱手中都可以变得比刀刃还要锋利，这是指令能力的特性。
将提箱抱在怀里，茶筱筱手指微屈，银光闪烁，数根钢丝向着茶筱筱收束而来，最终隐没在她的袖管下。与此同时，茶筱筱头顶的银发耸动了几下，忽然钻出一对可爱的雪白猫耳，裙子底下也冒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这就是茶筱筱发动“线操控”的副作用，即指令的代价：“猫形态异化”，即，变成猫娘。
指令对应着代价，维持时间长短会根据指令使用程度而相应改变，同时这种代价还会产生一些永久性遗留症状，其中也有好有坏，比如，茶筱筱的夜视力就很不错，鼻子挺灵敏，但她的舌头上有肉刺，味觉也与一般人不同，而且每个月都会面临一次很麻烦的激素水平异常等等，这让她与一只人型的猫无异。
这些异化表现外表看不出来，肉眼可见的改变只有耳朵和尾巴。
但没有人知道茶筱筱是指令者，这一幕茶筱筱也不会展现在别人面前。
“……怎么这么多灰……咳、咳咳……把衣服弄脏了啊……”
茶筱筱抱着行李箱，难受地咳了好几声，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推着轮椅来到小小的桌前，将行李箱放上去，打开。
雪白的尾巴在轮椅狭窄的空间里慢慢地扫过来扫过去，茶筱筱推着轮椅移动到桌子前。
她将提箱翻开，里面是一些衣物与笔记本。
茶筱筱轻车熟路地伸手向衣物地下摸去，扯出一块白色的椭圆形物体——那是一个面具，通体雪白，以飘逸的笔锋镌刻出墨色花纹。
“恶灵”。
这是面具的名字，或者说，是戴上面具之后的茶筱筱的“代号”。
茶筱筱将面具放在腿上，手指捏起笔记本抖了抖，一串卷得整整齐齐的细线滑落出来。
这是备用的钢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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