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猎

　　「真冷……啊……」
　　初春还有些寒风料峭，尤其是站在夜里的街头。
　　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衫，多德瑟瑟发抖。
　　金黄的波浪卷头发滑稽地之着抖动，但不妨碍那张大理石雕像般完美的脸庞，依然俊美如神祗。
　　“……啊，这是要爽约了吗？真是的，不要让我逮到，否则一定要你好——啊欠！——好看！”
　　多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行了，太冷了，哆嗦嗦……」
　　身边的空气里流淌过金黄色的魔力纹路，然后“砰”的一声，数个小小的火焰凭空产生，围绕着多德转动，久久不熄。
　　“啊啊，这样就好多了嘛！”
　　多德吸了吸鼻子，抱住肩膀烤火取暖，叨叨姑姑地抱怨说，
　　“真是的，鸣姬到底是碰到了个什么十恶不赦、魔品败坏的玩意儿啊，约架竟然也迟到，哆嗦嗦……”
　　忽然，不远处的打斗声吸引了多德的注意，
　　“嗷，是谁？驱魔人和小杂碎们吗？是谁是谁？……”
　　无聊中的多德抱着肩膀碎碎念，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眺望。
　　金色的瞳孔竖起来，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不同，打斗场面的场面清晰可见，
　　“嗷！是那个漂亮的小家伙！”
　　多德惊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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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
　　爱希礼咒骂着跳上垃圾箱，躲过一次扫尾攻击，然而食人魔滑腻腥臭的巨大长舌头又再一次狠狠地甩打过来。
　　及时地跳下来躲避，铁皮的垃圾箱被打得瘪了飞出去，撞到一边墙又掉在地上，咣当咣当在小巷里滚动。
　　巷子里刮着风，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垃圾一下子倾倒出来，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儿，和它滋养的蛆虫一起，在地面上慌张地攒动。
　　这里是个郊外的小村镇，因为魔物的袭击，附近的居民早就被疏散了，巷子两旁矮小的房屋里空无一人。
　　大概是主人撤离时太过匆忙，旁边的几间屋子里甚至亮着灯，让整条巷子不至于那么黑暗。
　　“啊嘎！——啊嘎嘎！——”
　　食人魔为自己的攻击一次次被化解而恼怒，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大半夜的，这附近应该没有驱魔人的巡逻小队了吧。如果听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可就要麻烦了。］
　　爱希礼一边想着一边躲过食人魔的又一次猛扑。
　　「真恶心。」
　　这长着利齿和长舌头，浑身铁打一般的怪物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利爪被爆炎符炸碎，脑袋也被子弹打出来了好几个窟窿，仍旧甩动着沾有肮脏腥臭唾液的粘腻舌头，拼命地想要撕碎爱希礼。
　　「但是可够大块的。」
　　爱希礼一直在教会划定的安全区域和危险区域的边缘行走，希望能逮到个落单的，最好稍微大块头点儿的什么。
　　夜为黑暗的子民铺陈了最适合它们的黑暗保护色，不管是白天惧怕阳光，呈虚化状态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灵体魔物，还是食人魔之类的实体魔兽，一个个都纷纷不再抑制进食的欲望，从藏身处走出来活动。
　　本来像以前一样，一切都很顺利。
　　爱希礼趁其不意，成功地一枪爆掉了一只魑蚜的头——魑蚜，一种脏兮兮的，拖着破烂尾巴在地面爬行，有着六个伪眼靠啃食腐尸存活的低等虫形魔兽。
　　那玩意儿看上去体型很大，但灵魂却弱得很，不过比起柯姆洛兹当然是大得很了——虽然味道稍差了点，不如柯姆洛兹。
　　就在吞噬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一队在附近觅食的食人魔其中的一只发现了爱希礼，并在爱希礼的子弹落在它脑子上之前，成功地用尖叫招呼过来了同伴。
　　食人魔是常见兽形实体魔物中较为高等的一种，浑身坚硬有着长舌头和长尾巴——那是它们的两把武器。
　　不过通常它们都是在危险区域的中心地带活动——事实上这玩意儿是教会的驱魔人们考量一个地方危险等级的依据之一。
　　如果监测到这里出现了食人魔，危险区域的范围，就恐怕要再外延一些了。
　　食人魔总是很多只结伴而行，遇到活物就不管不顾一窝蜂地扑上去撕咬，直至整个身体都在横飞的血肉里打好几个滚才会心满意足。
　　遇到这一队有四只，爱希礼刚才已经又干掉那玩意儿的另外两个同伴了。
　　不幸的是眼下这个大块头是个变异种的，它的体型已经比爱希礼还要高出不少，背甲格外厚实坚硬，爪子也更锋利，嘴巴更大牙齿更尖更长，舌头也更有力。
　　正常的食人魔，身高不过才到成年人膝盖上边一点儿。它的那三个同伴，在这个变异食人魔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
　　火药枪的子弹已经打光，被爱希礼投掷出去，发挥了最后一次武器的价值——像块石子一样打在食人魔坚硬的皮肤上，接着毫无意外地被弹开。
　　身上备用的瞬发符咒——昂贵的承载着一个个魔法的符纸，也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张没什么用的小治愈符，以及三张爆炎符，两张延缓诅咒，一张迟钝诅咒，一张重力束缚，好几张盾牌符，还有两张威力巨大的改造加强版爆炎符。
　　至于回程用的疾行符，那玩意触发起来的魔力可不少，而且需要保持静止很长时间，食人魔可不会老老实实地给爱希礼站着发动的机会。
　　别小看这用剩下的几张魔法符，能附加到符纸上备用的瞬发魔法本来就不多，魔法液和符纸用材特殊，造价昂贵得离谱。
　　就这几张魔法符，估计都能在繁华的市区换一个不错的小铺面了。
　　再次用盾牌符挡了一次利爪的攻击，食人魔强健有力的爪子打在结界上的声音听着就很疼。
　　但很可惜盾牌符只能格挡那么一瞬，下一刻就因为承受不住力道消解了。
　　“啊嘎！——阿嘎——”
　　食人魔的叫声可真有够难听的。
　　爱希礼侧踹上墙，却没能躲过食人魔高高跳起来再一次的舍身攻击，被食人魔叫嚣着挥舞肮脏锋利的爪子打落地面，后背和右肩的衣料被抓碎，一道道血痕狰狞可怖。
　　在跌落地面的刹那，爱希礼忍着痛回身，连续发动魔法符，将延缓诅咒、迟钝诅咒、重力束缚一股脑地扔向尖叫的怪物。
　　魔法生效食人魔动作被阻碍的一瞬，爱希礼捻动那两张破坏力极大的加强版爆炎符，用最后一点儿魔力触发，毫不犹豫地朝食人魔扔了过去。
　　爆炎魔法是初级魔法中破坏力最大的。
　　可以制作成魔法符的魔法，也不是没有更高级的、破坏了力更大的，比如霸烈的雷暴、毁灭性的圣光净化什么的。
　　只是发动那种层次的魔法符所消耗的魔力，以爱希礼的情况，可能只要来上一次就得魔力耗尽虚脱得晕倒过去。
　　如果拿炸药来做比喻的话，普通的爆炎符就是流水线上统一生产的，合格合规的标准质量产品。
　　而这张爱希礼自己捣鼓的加了些料，由普通爆炎符改进后的加强版爆炎符，则是添加了更多火药，威力更大但存在着安全隐患的小作坊产品。
　　盾牌符不需要魔力输入触发，遇到强作用力时会自动反弹生成一层保护结界。
　　扔出去加强版爆炎符的同时，爱希礼也将剩下的大概十来张盾牌符也一并扔了出去。
　　盾牌符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化为灰烟，其上的魔法阵触发，在爱希礼面前形成一层层保护结界。
　　结界避免了爱希礼被热浪吞噬，但也带来了强大的反作用力，就好像开炮的后坐力，被冲击后退的一层层结界在消解前把爱希礼撞飞了出去。
　　所耗魔力较低，但破坏力惊人的改进加强版爆炎符的效果十分显著。
　　“阿嘎！——”
　　被普通爆炎符和火药枪已经打得皮开肉绽的变异食人魔，在加强版爆炎符盛大的火光里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肉。
　　光烟散去，被爆炸的声响和白光暂时剥夺的听觉和视觉渐渐恢复。
　　黑色的污血和黑色的肉块渣滓沾在墙上或者散落一地，发出比久放的垃圾还要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儿。
　　爱希礼已经习惯了，不会像最初那样会难以忍受地干呕。
　　「啊，太碎了，没办法吃了啊。」
　　灵魂是力量的源泉，灵魂的存在必须依附于相对完整的肉体。
　　像这种被炸成碎肉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灵魂几乎是瞬间就会挥发干净。
　　此时爱希礼坐在地上，受伤的后背紧抵着对面的墙，嫣红的血液从她的口鼻里流出来，淌在破碎的衣服和地面上。
　　如果不是这个姿势，她大概就得倒下了。
　　爆炸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爱希礼的后背整个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后脑“砰”一声磕得很响也很疼，两只胳膊完全麻了没一点儿知觉。
　　浑身脱力，魔力和体力都消耗殆尽，被食人魔抓伤的地方也跟着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疼，好疼好疼。」
　　松懈下来之后，绷紧神经时被强制忽略的疼痛不管不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虽然出生于世代和非人种族作战的神圣血系家族，但爱希礼从来就没学习过要怎么和这些黑血黑肉的黑暗垃圾们战斗——她的父亲和祖母一直都致力于把她培养成一个普通的贵族娇小姐。
　　以至于刚才的战斗中，爱希礼只能凭借格斗术闪躲，再用火药枪和爆炎符猛烈轰炸。
　　出着气儿挨墙坐着等了一会儿，慢慢地适应了最初的不适。
　　爱希礼低头瞥见地面上一个还算完好的食人魔爪子——它被炸飞到这边，神经正在不甘心死亡地抽动着。
　　一点一点挪过去，爱希礼抓住那还残存着神经冲动的爪子，吸收了里面残存的力量。
　　「味道好一点，但少得可怜。」
　　比起吃腐肉的魑蚜，进食鲜活血肉的食人魔的灵魂，可以说是出奇的好味道了——当然两者无论哪个都很难吃。
　　「说起好吃恐怕只有……嗯，还没吃过呢，不知道好不好吃。」
　　爪子变成飞灰消失。
　　眼睛四下寻找遗落的背包——刚刚战斗的过程中因为碍事随手扔出去了，但目之所及全是黑色的肉渣滓和黑色墨水一样的血迹。
　　这些源于黑暗的子民，它们的血和肉都是同样的黑色。而且天一亮，太阳出来之后，这些稀碎的血肉在自然光照下，就会像蒸发了一样消失。
　　找到了，模糊的视线里出现背包的轮廓，就在不远处。
　　整个战斗过程迂回反复，战场范围其实并不大，就在这个小巷子里。
　　爱希礼扶住墙晃悠悠地站起来，拖着右腿往背包那里挪。
　　她的右小腿刚才被撕咬掉了一块肉，伤口正涓涓细流，更糟糕的是食人魔的唾液里有种麻痹毒素，已经生效了。
　　这个时候要是随便跳出来个什么东西，估计她都没什么反抗能力了——不过谁知道呢，或许还能殊死一搏一下也说不定。
　　人隐藏的潜力总是无穷无尽似的，而且需要开发的不是吗？
　　爱希礼胡乱地寻思着以转移注意力——受伤最严重的后背和小腿疼得要命，脑子里面也嗡嗡作响，并且开始出现低血糖一样无力和眩晕的症状了。
　　蹲下去费力地打开背包，翻出来银质酒瓶。
　　黄金血液，阿博尔纳家族领地的熔岩山脉里盛产的极品美酒，富含丰富的无属性魔力。
　　能够像魔力补充剂那样，滋润魔力匮乏的身体，而且比之专门为战斗中的魔法师提供魔力，好继续发动魔法进行战斗的补充剂，黄金血液对于温养虚脱的身体效果更温和。
　　而且这里面加了料——魔兽地龙的眼泪，同样蕴含着丰富的魔力。
　　爱希礼再次背靠墙坐着，努力地想要拧开银质的瓶盖。
　　但很可惜脱力的两手根本不听使唤。
　　颓然而毫无意义，赌气似的一下一下拧着纹丝不动的瓶盖，爱希礼很沮丧。
　　如果能补充点儿力气，大概会恢复得快一点，就能尽快驾驭疾行符回到安全区域了。
　　但是胳膊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气，而且左胳膊开始要命地疼起来——那感觉像是骨裂。
　　不用看也知道地上一定洒了好多她的血——糟糕的人血！
　　「就这么坐到天亮，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被路过的什么玩意给吃掉。」
　　爱希礼正懊恼着，模糊的视线里，忽然看见地面上投过来个拉长的探头探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