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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点点繁星缀在漆黑如幕布的夜空里，如同一叶叶扁舟。
赫连赫抽出小桌板，将外卖员放在床头柜上的塑料袋拿了过来，仔细地摆好了自己的晚餐。
他偏头盯着旁边拉得严丝合缝的床帘看了几秒后，把目光挪回了自己；习惯了清淡饮食的他，日常的三餐多以果蔬为主。
他照例拿起勺子，将寡淡无味的汤水送入了口中：“唔……这个味儿正（宗）。”
“那边装睡的小友，要不要尝尝裙菜（即裙带菜）鸡蛋汤？”
隔壁床的少年没有回答，微微颤动的床却暴露了他翻了个身的动作。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赫连赫冲他的床头柜努了努嘴，“给你叫好了哈，不吃可就凉了。”
“凉了腥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法儿喝了。”见少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补充说，“你是不是六火跟我也没啥关系，饭是外卖来的，我又不能给你下毒。”
“你都不承认你是群里面的赫连老师，我凭什么就要承认我是‘六火’？”少年的声音嗡嗡的，竟充盈着几丝委屈。
“没非得让你承认……”赫连赫知道怎么安抚其他人的情绪，但这个少年防备心太高了，他怎么也无法说服他，“打游戏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少年哼了一声：“呵，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赫连赫摸了摸鼻子，说：“刚刚那不是也不知道你就是六火么？”
少年怼了回来：“那你还指桑骂槐地说我是你儿子呢！”
“哪有，我真的是在骂我自己的儿子。”赫连赫轻咳了一声，说，“我又不是没有儿子。”
“您还真没有儿子，”少年负气扯开了帘子，又换成了同辈人闲谈的口气，“我可是你的粉丝，论坛里你自己实名认证的，你只有一个女儿。”
把这茬儿给忘了……赫连赫无言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都想折回卧龙请谈判专家了。
“先吃饭吧，”他生硬地别开了眼，“不想说就不说了，抛开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咱俩勉强还算得上是病友。”
少年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再矫情，拿过外卖吃了起来。
咀嚼吞咽声弥漫在安静的房间里，除了中间护士给俩人换了下药外，谁都没有再说话。
……
酒足饭饱。
赫连赫把打包盒收拾好放回袋子里，丢在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他看着床头柜上的笔电，目前行动不便的他也无法把笔电还给对面的少年。
他可以用丢过来的方式砸过来的，自己肯定不能这么砸回去。
“我能接着跟你玩游戏吗？”赫连赫见他也已经吃完了饭、开始收拾打包盒后，说，“刚才的医护人员建议咱俩儿多活动活动，腿暂时不敢动，咱俩先活动活动胳膊吧。”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却掰开了笔电。
赫连赫笑了笑，也打开了游戏。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几抹红色的倩影，可他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模样。
“怎么了？”少年见他眉头紧锁，有点儿头痛欲裂似的，也顾不上俩人还在怄气了，关切地问，“要我摁‘呼叫’吗？”
“没事没事，”赫连赫揉了揉头，笑道，“撞着头了，有点儿脑震荡。刚才脑海里飘过了某件遗忘的事情，但啥也没看清，还是没想起来忘了啥。”
“短暂性记忆缺失吧，”少年见他面色恢复如常，说，“我高考那会儿压力太大了时，就曾出现过这种症状。”
“看来你的抑郁倾向还真不是一两天才形成的。”赫连赫笑道，“连短暂性记忆缺失都知道。”
“……”少年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你真的跟我想象中的心理学大佬相去甚远。”
“……”赫连赫默言，隔了片刻才开口，“我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心理学大佬。”
“我想象中的心理学大佬……是那种为人沉稳、精神矍铄，且在所热爱的行业中有所建树的中年大叔。”少年自说自话地打量了他两眼，说，“或者是逻辑清晰，思维敏捷且料事如神的青壮年男子——反正不是你这个样子。”
“你说的是神的样子，不是人的。”赫连赫活动着脖颈，宽松的病号服领口隐约能看见尚且还算得上健壮的斜方肌，“是人就会有弱点，我向来也不喜欢被捧得太高。”
“……”少年扯了扯嘴角，“我并没有在夸奖你……”
“难道我不值得夸奖吗？”赫连赫眨了眨眼睛，呆萌的样子像极了沙狐。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表情，顿了几秒、甘拜下风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回答你的问题就是了！”
“我确实是火炎焱，也是前职业选手杨焱焱。”他一边登录游戏，一边状似无意地偷瞄了他几眼，“职业玩家退役后可以保留打职业时的游戏号，但不能以普通玩家的身份打游戏——尤其是不能成为殿堂玩家。”
“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告诉你我是火炎焱的原因。”
“嗯？”赫连赫有点儿懵，本以为他不愿提及是在听了自己那番话之后，为了主观区分现实和虚拟而刻意回避，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理由，“为什么不能成为殿堂玩家？你不是‘专业’的么？”
“因为我曾经是专业的，所以才不能破坏这个游戏的平衡。”杨焱焱解释说，“一旦被察觉到殿堂玩家是前职业玩家冒充的，我打职业的号和殿堂号都会被删除。”
“这两个号花了我近十年的心血，我大半个人生都是和它们融合在一起的。”
赫连赫沉默的看着他，仿佛看见了梦里的赫连淼淼跟他哭诉：“这些画花了我好多年的心血，我大半个人生都是和它们融合在一起的。”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这是你的信仰。”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
亓琦和前台小葛一起上了二楼。
打开门，房间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物袋。
陈云那会儿要和她一起住，可黄亚楠说不想跟物业的阿姨凑合，于是让酒店这边把沙发搬走，在靠窗的位置临时加了一张行军床。
亓琦看着堆在门口吧台上的行李，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8点。
从天都温泉回卧龙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工具，她看着打车软件上一直提示“正在打车”的界面，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在这里凑合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