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苏书神情恍惚地走出屋子，走出屋子，来到小院，抬头望去，烈日当空，视线尤为清晰，天空如同褪下一层层釉色的瓷胚，光洁可人。
　　这是她难得的早起，可苏求安却早已不在家中。
　　如今苏书已经知道世上确有神仙鬼怪，还有不计其数的山魈精魅，可这每日每夜里的春梦到底如何解释？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梦中人，可是她也能看出，苏求安如今周身气息极其衰弱，而且对于苏求安，虽然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可总有一种莫名奇怪的信任。
　　苏书觉得他不会这么做，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又仿佛早已扎根于心，这才让苏书觉得内心烦躁。
　　“这方世界透露着太多古怪，如今的我怕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等过些日子，出去走走看吧！”
　　苏书也不在多想便走出小院
　　发现大街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前一段时日里，小镇雨水充盈，一天要下半天雨，如今天光大放，所以绝大多数小镇百姓都离开家门，走出巷弄来到大街，许有些稚童孩子，三三两两，蹦蹦跳跳，满脸雀跃，乱七八糟说着那棵老桃树的变故。
　　苏书听过苏求安说过那颗大桃树，苏求安说那是一棵万年桃树，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路过的仙人栽下，具体为啥，苏求安当时没说，不过苏书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万年前仙人栽下的神树，肯定不凡。
　　细细听来，原来是前几日，小雨过后，春雷震动，蛰虫惊而出走。那棵本是生机茂盛，满簇拥烈日的花，一夕之间尽皆凋谢，一瓣花都不剩了。小镇中，便有人说桃树枯死，小镇要变天了。
　　苏书自化人后，便只与苏求安朝夕相伴。苏求安说她除了这一副天生的仙家根骨外，现在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小镇有心之人不少。真被某些人看穿了她的真身，以苏求安目前的能力，还真未必能护得住她。
　　于是苏书这些天都是跟着苏求安，走哪跟哪。
　　虽说二人相处也算融洽，但苏书难免好奇外面的奇妙世界。
　　小心点儿，应该也没事
　　今天趁着苏求安不在家，正好！
　　苏书关好小院的门，整了整衣衫便走向市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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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不大，平日里更是不见多少外乡人，按理说是不会有任何一家客栈的，可镇中偏偏就有这么一家，不大不小的小楼，大门牌匾上写有
　　“桃李春风”四字，小镇中三姓里仝家，把持着小镇方方面面的吃穿用度，基本上，除去其余两姓的个别店埠外，小镇十之五六的门面都有仝家的手笔。
　　偏偏也就这一座小楼，在三家之外。
　　客栈的掌柜，是个山羊胡的老汉。常年噙一把铜色烟管儿。不大的客栈里平日里也没甚的客人，唯一的店小二却是手脚利索，忙上忙下。将客栈收拾的锃光瓦亮。
　　小楼的二楼，入住了近三个月来的第一个客人。
　　高大少年每一次呼吸，绵长悠远，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每次吐出的气息，似山间雾气，似湖上水烟，白蒙蒙，它们并不随风流散，而是一点点凝聚在口鼻之间。
　　最终少年脸庞之上，如盘踞有一条三寸长短的白蛟。
　　以梦境为剑炉。
　　一气呵成神仙剑。
　　世间帝王一贯喜好以真龙自居，往往人间帝王气息所化却只是蛟龙之属，但也仅凭此真龙后裔，一人气运能够与王朝国祚挂钩。
　　眼前少年的三寸白蛟龙，伸了伸懒腰。张开小口，吐出一团团似雾似星的水汽，飘飘然的落在少年周身，星星点点，化作金色光华，渐渐的融入体内。然后再由鼻息传出，循环往复，养成一轮灿烂圆盘。
　　若是苏求安看到此景，也要说一句，
　　“巍巍大观”
　　说来修行一事，大道漫长，气运，天赋，根骨，机缘，性情，缺一不可，可最后修行路上，既有一步先步步先，也有厚积薄发大器晚成，所以并无绝对。
　　世上从来不缺天才，那些努力的天才也是比比皆是。而有些机缘气运，可遇不可求。天生就有大气运的奇人更是人比人，气死人。
　　眼前这个叫李观海的年轻人，便是如此。
　　天下共分九洲，有中洲帝皇统领九洲。其余八洲皆由皇家宗族，代中洲那位摄领政务。
　　而天下皇姓便是那“桃李春风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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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书穿街走巷，来到了那棵已经衰败的桃树下。作为“外乡人”，一路上没少吸引镇民的视线。极佳的皮囊，加上苏先生无亲的身份，确实是有些显眼。
　　金丝描纹的宽大白袍，踩着风，呼呼作响。苏书双手拢袖，打量着枯枝，她越靠近内心便越平静。枯败的枝干，风也觉着碍眼，低低的带走了枝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雾气。
　　苏书走近桃树，伸出手轻轻的抚上。
　　霎时一陌生的画面闯入脑海，
　　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行走在田间巷陌，车内一个头戴桃木簪的少年正在对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摇头晃脑的讲话
　　“一般而言，想要一脉相承，薪火相传，至少需要有三名弟子，一个是能用，能够光大师门，先生死后，挑得起大梁，镇得住场子，面子里子两者兼备。一个能续传承，看上去什么本事都不如前者，可是胜在有韧性，天塌下，就算那个有用的弟子也死了，可偏偏是这个人，能保证师门香火不断，一到门庭不振的危险时刻，往往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最后一个嘛，就有点儿意思了，必须要‘有趣’，天赋根骨都要好，但不必对师父和宗门如何感恩，做先生的，不会跟这么一个弟子事事讲规矩，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最后这个徒弟，就是如此。”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开口道“那……那你是哪种？”
　　桃木簪少年咧着口白牙道“先生让我做哪种我便做哪种”
　　马车越走越快，突的消失。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副场景。泰华山，白鹭书院，一座悬挂“波澜”匾额的大堂，世俗喜欢称之为夫子院或是先生宅。
　　有一矮小老人，正在喝茶，难得偷闲，神色轻松，在他面前，有位青衫儒生正在奋笔疾书。
　　矮小老人笑呵呵道：“累吗，要不歇一会儿？”
　　青衫郎摆摆手，不言语
　　老人仍是笑着，闭上眼睛。只是有低声传来
　　“世上有小虫名为蚍蜉，终其一生，异于别处同类，终其一生，皆在搬运山石入水。待到暮年，山水入运，蚍蜉脱壳，便化作不见其宽大之鹏鸟，振翅而飞，不知其几千里。”
　　画面旋转，苏书回神。只见眼前，枯木又逢春。